DIY装机玩家刘文轩想升级电脑很久了，但一想到快被炒上天的显卡价格，便不得不望而却步。“一个流水线上的、每两年都换代的电子产品居然能成为理财产品，这本身就极不合理。”他抱怨道。
像刘文轩一样满肚子怨言、苦显卡久矣的中国游戏玩家不在少数。据市场调研机构JPR的一份报告，2021年全球独立显卡出货量超5000万，几乎被英伟达和AMD“包圆”了，而中国市场的收入占两大厂商的1/4，这意味着国内每年新增的独立显卡购买量达到了千万级别的规模。
在近两年的加密货币热潮中，可以用于挖矿的显卡价格暴涨。发行两三年的显卡，价格可以翻两三倍。两年前发行的3060ti显卡首发价不到3000元，曾被炒到上万元，目前主流渠道的价格仍普遍在3200元以上。
被扭曲的显卡价格背后，是一场由厂商、矿主（购买大量显卡牟利的人）、二道贩子和玩家共同参与的博弈游戏。
9月中旬，以太坊（市值仅次于比特币的主流加密货币）不再支持显卡算力获得收益，加之加密货币市场大跌引发显卡泡沫破裂，显卡价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但由于矿主和黄牛的人为干预，价格仍未达到玩家预期。
显卡江湖仍然暗流涌动，谁能在这场多方博弈中笑到最后？
没吹响的胜利号角
“兄弟们，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9月15日下午2点44分，DIY装机玩家群群主李涵坤兴奋地发了这样一句话。
当天是以太坊宣布合并的日子。从这天开始，以太币不能再用显卡算力来获得，这意味着显卡价格有望回落。近400名装机玩家聚集在这个群里，正是为了等待和见证这一时刻。
从9月15日至今，李涵坤每天都会在群里提供各种主流显卡在电商平台的价格，为群友们提供“抄底”显卡的建议。以3060ti为例，在京东和淘宝稳定在3000元上下，但闲鱼上的价格已从1800元降至约1300元。
目前京东上3060ti显卡价格仍高于两年前始发价
“再等等！800元以下才值得购买！”李涵坤不忘提醒群友们。
过去两年来，原本两年一换代的显卡价格日益高涨，以至于普通消费者不得不苦等抄底机会。
“主要还是矿主们炒起来的。”拥有8年挖矿经历的马涛告诉雪豹财经社。2020年年底开始，加密货币价格暴涨，一枚以太币从750美元左右涨至2021年年末的4892美元，不少矿老板从中看到了商机。
据马涛介绍，除了币圈玩家互相交易外，还有一种渠道叫“挖矿”，即利用显卡算力来获得加密货币。如果将以太坊比作一座矿山，那么显卡就是矿工，性能越好的显卡力气越大、经验越丰富，可以挖到更多的矿，收益也就更大。
以太币的挖矿条件不像比特币那么苛刻，用普通的民用显卡就可以挖矿，收益又比小众币种高，因此成了矿老板们的心头好。
所谓矿老板，是购买大量显卡来挖矿牟利的人群。“他们的生产工具可不是普通一台电脑、一张显卡，而是可以插6~12张显卡的‘矿机’。”马涛告诉雪豹财经社，能被称为矿老板的至少有几十台矿机，有的大型矿场甚至拥有上万张显卡。
矿机一般都采用专门定制的机箱，可安装多张显卡。
加密货币价格疯涨之际，矿老板们趁机出手大量购买显卡，以至于显卡供不应求，价格高企。
“2021年初，有不少矿主每张加价2000~4000元购买30系显卡。”某显卡经销商告诉雪豹财经社，“他们的采购量很大，动辄大几百张起步，很难拒*方。”有时为了优先满足矿主的需求，经销商们甚至会将普通用户预订的显卡退掉。
2020年10月，英伟达CEO黄仁勋曾公开表示，显卡断货并非因为供应链问题，而是供不应求。国盛证券在一份研报中估计，用于挖矿的显卡至少有2600多万张。2021年，全球独立显卡出货量为5000万张。
由于币价疯涨，挖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2021年，一张显卡挖矿一天能赚60～70元，矿主如果花7000元购入一张原价3000元的3060ti显卡，100天左右就能回本，稳赚不赔。据Techweb的一篇报道，四川某矿场拥有21万台矿机，一天收益就在6300万元左右。
2020年和2021年，占独立显卡市场八成份额的英伟达，净利润分别增长了55%和125%。
然而，暴利的显卡生意，肥了矿主和厂商，却苦了普通玩家。
因为显卡价格畸高，刘文轩升级电脑的计划已搁置了一年多。“再怎么精打细算，显卡都要占一台电脑成本的五六成，这太不合理了。”
显卡不再是生产力工具之后，玩家们满怀信心地期待显卡降到“白菜价”，却发现各个渠道的显卡价格并没有明显松动。李涵坤告诉雪豹财经社，显卡价格确实有所下降，只是并未下降到玩家满意的心理价位。
李涵坤期待的胜利还没有到来，对陷入迷茫的玩家而言，这会是黎明前的黑暗吗？
黄牛殊死一搏
为了保住自己盘中的奶酪，矿主、黄牛和经销商们拼尽全力，试图维持主流渠道的显卡价格不降。
今年3月，以太坊即将不能挖矿已成定局，以太币价格暴跌，如果算上显卡和电费成本，挖矿的利润极低，甚至会面临亏损。矿主们开始抛售手中的矿卡，二手市场的显卡价格开始下降。
但无论是二手还是主流渠道，显卡价格下降一段时间后，在近期出现了横盘，也就是小幅震荡，涨不上去也跌不下来。据李涵坤分析，二手显卡价格下降不明显，主要是因为矿主惜售和黄牛人为干预，试图从中获利。
一方面，进场早的大矿主们早已在挖矿热中赚得盆满钵满，二手显卡无论如何降价，他们都不会亏损。但本着“多卖一分是一分”的理念，部分矿主将货捂在手中，不着急出，以至于二手显卡价格居高不下。
另一方面，体量大的矿主很少在二手市场与用户直接对接，黄牛则看准时机大量接手，再加价卖给用户。
在这次矿主大量撤离的早期，部分黄牛就以极低的价格，从矿主手中接手了大量二手矿卡。一位显卡黄牛向雪豹财经社透露，今年3月中旬，他以不超过700元的价格收购了一批二手3060ti显卡，转手就以2000元一张的价格卖了出去。
在京东、淘宝等主流一手渠道，经销商们也早已习惯前两年显卡市场的高溢价，自然不会一口气将手中的囤货价格降至冰点。用李涵坤的话说，“这些经销商早就被暴涨的价格惯坏了。”
更何况，作为市场的有力推动者，经销商们手中的显卡定价策略主要锚定新卡价格。9月20日，英伟达发布的最新40系显卡，起售价高达7200元。这意味着，经销商手中的旧卡仍然有市场，目前30系显卡价格与两年前差别不大，甚至高于首发价。
千万数量级的旧显卡流入市场，每一张都在和新的40系显卡抢市场。正如李涵坤所说，“只要30系显卡肯以低价卖，仍然会对40系产生降维打击”，新卡价格届时也会下降。这显然不是刚推出新卡的黄仁勋愿意看到的，对新卡的限价策略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旧显卡的价格。
攻守之势易也
面对居高不下的显卡价格，有玩家咬牙购买高价显卡，有人趁机捡漏，但更多人选择继续等待。
等不及显卡价格彻底崩盘而高位接盘的玩家，被称为“下山党”，他们大多是因工作原因不得不尽快购买。一些下山党会在贴吧或B站直播“下山”，目的是邀请观众一起见证购买的显卡成色如何。
“目前市面上被矿卡充斥，买显卡简直就是在开盲盒。”小易在淘宝上花2900元左右购买了某厂家的3060ti显卡，并在贴吧直播了整个过程。他自认为没有翻车，但评论区仍有不少人表示担心。
所谓矿卡，就是指挖过矿的显卡。挖矿是一项24小时不间断的007式工作，超负荷的工作严重透支着显卡寿命，风扇、显存、芯片等均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玩家如果不小心买到了矿卡，有很大概率会出现花屏、死机等情况。
马涛告诉雪豹财经社，不少黄牛收购矿卡后，都会用专业的洗板水（电路板清洁剂）进行清理，有的还会换上新风扇，外观与新卡别无二致。一些不良商家甚至会以次充好，将矿卡当新卡售卖。
不怕遇到矿卡、甚至专门奔着低价矿卡去的玩家则被称为“垃圾佬”。
“我们垃圾佬不怕矿卡，只怕披着新卡价格的矿卡。”在资深垃圾佬张齐看来，矿卡只要大方承认自己是矿卡，并且价格合理，并非不能购买。他最近花800元购买了一张3060显卡，攒一台电脑总共花了不到2000元，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任何主流游戏都能跑，“值了”。同类显卡在闲鱼通常售价1200元，在淘宝价格高于1600元。
不过，张齐并不建议其他玩家效仿他的做法，因为“这本质上就是一种赌博”，他也曾在购买矿卡过程中多次翻车。
像李涵坤这样持币观望的“等等党”，是装机DIY玩家中*的群体。
“我们虽然只是‘臭打游戏的’，但团结和耐心是我们致胜的法宝。”李涵坤一边在群里为众人加油打气，一边四处科普矿卡的危害和二道贩子牟利的行为。“所有显卡你都当矿卡处理，不跌到心目中的理想价格区间就不出手，贩子们早晚崩盘。”
“你不买，我不买，明天还能降200。”这句在玩家圈中流传的戏言正在成为现实写照，等等党们的*目标，是让囤积大量显卡牟利的黄牛们赔钱。
李涵坤预测，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随着以太坊这座金矿的轰然倒塌，显卡的属性正从造富工具回归到普通电子产品，价格也势必回归正常。在这场矿主和黄牛垂死挣扎的博弈中，玩家手中的钞票，才是牌桌上最有分量的筹码。
“从今天起，攻守之势易也。”以太坊宣布合并那天，李涵坤修改了群公告，他坚信自己需要的只是耐心。只是没人知道，胜利究竟何时到来。
（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