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的星河WORLD产业园区，人们往往能一抬头就能看到空中“张牙舞爪”的无人机。
“国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久未回国的留学生小画在这个区域实习，在点到无人机外卖前，她一直以为无人机只是用来全景拍摄的。
无人机外卖，只是低空经济的一个缩影。在普罗大众尚未注意到的角落，运输、交通、旅行的模式已经开始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4月，深圳到珠海的大湾区首条低空短途运输航线开通；8月中旬起，跨省“飞的”每天在上海和江苏昆山之间往返；同在8月，北京长城首条无人机物流配送航线八达岭长城线正式开通。
低空经济的发展，衍生出一系列的新兴产品。目前，低空经济主要产品有备受关注的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无人机（消费级、工业级）、直升机、传统固定翼飞机。
对无人机行业来说，目前正是国家利好政策频出的时机。2024年10月8日，在国务院新闻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发展改革委副主任李春临提到：据有关部门测算，低空经济的蓬勃发展催生了新岗位无人机操控员（俗称“飞手”），我国该岗位人才缺口高达100万人。
同月24日，工业和信息化部新闻发言人、总工程师赵志国对“增加发展动能”方面提出“培育壮大低空经济等新产业新赛道”。工信部运行监测协调局局长陶青表示，当前主要从加强顶层谋划、加强多场景应用牵引、推动信息技术与装备发展融合创新、完善产业法规标准体系四个方面着力发展低空产业，联合有关部门印发了《通用航空装备创新应用实施方案（2024—2030 年）》等多项办法及规定。
政策给行业注入了强心剂，也为“飞手”这一职业带来了热度。“飞手”并不算一个新职业，早在2015、2016年，36氪就在对无人机行业的报道中提及过该角色 [1] 。飞手就业方向众多，在民用领域，涵盖了航拍、植保、电力、测绘等诸多应用。在军事领域，也急需使用无人机执行侦查和追踪等任务的人才。而且，拥有无人机驾驶证和相关技能，在国家特殊岗位的报考上更具优势。
今年无论“低空经济”还是“飞手”，在微信、小红书、B站等平台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热度。11月23日，“飞手”一词的整体微信指数值环比增长296.31％。
需求的增长带动了无人机飞手教育的普及。无人机现在不仅服务于设计院、公安、交通、消防等特定工作，还应用于几乎所有提供社会服务的相关市政单位，比如，烟草人防、测绘公司、水利公司。教培公司借势发力，截至2024年8月，全国已有1004家无人机培训机构。不仅如此，全国还有超400所本、专科院校开设了无人机专业。
然而，但不少从业者的体感却是：如今的无人机飞手岗位是饱和的。“100万对标的是无人机的数量，但是公司化的规模，往往是由一个飞手操控多台无人机。” [2]
掌握飞行无人机技能的人不断增加。截至2024年8月，全国无人机驾驶员执照已达22万本 [3]。然而在招聘端，根据职友集数据，2024年无人机飞手公开招聘职位为299个，占无人机公司所有岗位的0.752%，
在人才缺口与市场饱和的两种声音中，一些人仍苦恼于“如何入行”，而相关从业者则开始关心未来的稀缺方向，会脱胎自哪些类目或场景。
哪些证书必须考？
无人机飞行的工作，优势在于工作空间自由，时间灵活。要想成为专业的无人机操作员，飞手必须考取相关证书。
无人机驾驶员执照有CAAC、ALPA、AOPA、UTC、ASFC。CAAC（中国民用航空局）无人机驾驶证是应聘企业的基本门槛。
特殊人群考证有相关的优惠政策。飞手郭序是在退伍后开始学习无人机的。得益于退役军人再就业的支持政策，他了解到无人机这个新方向。通过退役军人事务局提供的免费培训，他开始踏足无人机这个新领域。
报考CAAC超视距驾驶员价格不菲，市面价格均上万。再三思考后，郭序决定去报考CAAC多旋翼超视距驾驶员。从学习到考下证件，郭序共计花费了14800元。其中，政府凭证补贴5000元。
根据中国民航局（CAAC）的规定，考取无人机驾驶证并不复杂，但需要按照一定的顺序进行。首先，申请者必须年满16岁，并具备初中以上学历。考试分为三个阶段：视距内驾驶证、超视距驾驶证、教员证。前两者的区别类似于汽车驾驶证中的C1和C2。
具体来说，视距内驾驶证允许操作者在视线范围内操控无人机，而超视距驾驶证则允许在视线范围外进行操作。值得注意的是，持有超视距驾驶证的飞手可以执行视距内的任务，但反过来则不行。此外，飞手可以选择跳过视距内驾驶证的考试，直接报考超视距驾驶证。
重要的是，只有拿到超视距驾驶证，才有资格申请飞行空域。而飞行空域对无人机教员来说必不可少，若想成为一名无人机教员，首先需要获得超视距驾驶证，才能考教员证。
部分地区行情混乱，企业外招偏好有经验者
郭序在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后发现，市场已经饱和，尤其是在山东地区，公司规模小且管理混乱，业务多以外包为主。他工作的方向是电力和测绘，试用期期间月薪3000元，转正后月薪3500元（包括五险一金）。至于涨薪，没有固定的周期，通常每次增加500元，但这也完全取决于老板的心情——而他了解到，北上广的无人机飞手工资能达到9000左右。
底薪之外，飞手的薪水也高度依赖于工作提成。例如，外出执行任务时，每寻找到一个杆塔，郭序就能额外收入1元；如果按公里计算，每公里则能收入10元。前者一天能为他带来大约80元的额外收入，后者则能达到100元以上。不过，如果工作中出现违章，这部分收入也会被扣除。
当前企业更倾向于招聘那些具有工作经验的人才。无人机行业自5年前开始高速发展 [4]，因飞手从业门槛不高，吸引了大量人才涌入。企业现在更偏好那些“上岗即能工作”的熟练工。相关数据显示，在无人机飞手的招聘中，应届生的比例仅为0.2%，而拥有1-3年工作经验的人才占据了61.9%。郭序在2022年考取了无人机驾驶证后，也曾经长时间面临找不到工作的困境。
部分公司、企事业单位则选择培训自己的员工，不对外招聘。鉴于性价比以及员工对单位情况较为熟悉这两方面因素，交警、消防、电网、城管等单位纷纷推行 “老员工新技能” 举措，积极安排员工参与考证培训。南通市就在今年的4月24日，举办了面向消防员队伍的多旋翼无人机视距内驾驶员培训，60余名学员参训。
无人机业内有众多微型企业，竞争中存在不断压价“内卷”的情况。“一家公司报价后，另一家可能再降一两千。老板通常不会亏钱，减的钱都从飞手身上扣除。”同时，很多公司无序揽活，春秋季项目多时大量招人，冬季项目少则裁员。
据郭序了解，如今无人机外卖、无人机物流等应用方向在不断发展。不过，两者都处于试点发展阶段。
无人机外卖的人员需求具有不确定性。在无人机外卖中，设备检查、航线规划与货物装载、远程操控、通讯联络、应急处理以及设备维护和数据整理等工作都需要飞手负责。所需飞手人数受配送区域、订单量、无人机数量等因素影响，小规模配送可能只需几人，大规模运营则可能需要数十人甚至上百人。但如果企业选择铺设自动化制定航线的话，需求量则不足预测的十分之一。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铺设开来的话，这些领域对飞手的需求量有望成倍数增长。但在尚未大面积铺设开来的情况下，招聘需求是有限的。
无人机植保走向普及，飞手转做无人机销售
从运行管理分类来看，植保类无人机运行量*，占总运行量的98.27%，显示出农业植保领域对无人机的强烈需求 [5]。
在东北的从业者大海告诉《职场Bonus》，无人机植保单价因地制宜，一般一亩地3-5元，一晌地（10亩或15亩）约50元，价格因作物情况有偏差，经济作物和果树植保价格稍高，水稻相对便宜。凭借合理价格和高效作业，一次植保作业可赚2000 - 3000元。
无人机植保应用范围广，但收入也受多种因素影响：如地理环境（如坡度大导致作业困难，规整地面则更高效）、天气状况（恶劣天气会延误作业）、人为因素（飞手熟练程度影响作业效果）。且因农作物生长周期，收入也受季节制约。通常春夏季节收入较高，而冬季则相对较少。
随着农业生产方式向现代化、智能化转变，农业向无人机植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同种类的农作物需要不同的植保方式：有的可能需要更精准的喷洒，有的则需要特殊的药剂。无人机植保的普及程度越来越高，能处理的农业问题越来越多。大海告诉《职场Bonus》：“未来的植保肯定是更专业化，更普及大众的。”
曾经，无人机植保飞手可以在全国范围内作业，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能接的活儿多到一年四季不停歇。但这一岗位也曾面临年轻人流失的问题。
“虽然赚钱，但真的很辛苦。”有的植保飞手凌晨3点就要出发；喷洒完农药回来时，身上全是药液在喷洒过程中粘到身上的白点。“年轻人都不愿意做，所以我们公司也很少接这种活儿。”
在未来，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改变。“按照市场趋势，个体零工服务将逐渐转向自用，植保无人机可能会成为人手一台的设备。”这意味着植保飞手的角色可能会减少，农民将选择使用植保无人机，为自己和周边地区提供服务，或趋向于专业化服务组织；作业范围将从大面积转向小区域。大海认为，“这是农业现代化必须要走的路”。
在无人机植保零工需求减少的情况下，飞手们转行做渠道销售，是一个新的就业出路。
2017年到2018年，无人机植保行业处于发展初期，单价费用高昂，市场认可度不高，市场规模也较小。当时，飞手们的工作模式相对固定，业务主要是公司派单给员工。
然而，到了2019年，行业发生了一些变化。费用逐渐降低，市场格局也开始转变。个体接单变得更为常见，植保业务不再仅仅依赖于公司分配任务，而是出现了单纯的个人盈利和团队盈利模式。同时，业务范围也进一步拓展，包括农事的农化服务，例如化肥、种子、农药等的播撒。
今年是大海从飞手转行渠道销售的第二年，他的收入不减反增——“将无人机送至农民手中的人”，对相关从业者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相较于普通渠道方，前飞手们从事无人机销售优势明显：他们为购入无人机设备的农民提供指导，帮助农民选择适合的无人机，满足植保需求。凭借植保经验，飞手能以“授人以渔”之法教授买方使用方式，助力农民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生活。
开独特机型，或者去做教员
人员饱和的情况下，会操作独特机型的人才也表现出更强的竞争力。
《职场Bonus》了解到，如今无人机机型多样。而穿越机因时速快、体量小，因此擅长操作的穿越机人才在特殊职位的考试中更具优势。
● 2024年度浙江省公安机关考试录用特警相关测试公告
穿越机学习限制少，收益回报大。由于穿越机目前暂无考证体系，学习方式无明令规定，简单地自学或找教练学均可。在日常应用中，能够熟练应用无人机的飞手更是物以稀为贵，就收益来说，该机型收入可观，在新一线城市，单次任务出行起步价800元，一线城市则更高，上不封顶。
无人机教员这一方向，也有较广阔的就业空间。
小杰在中专期间选择了无人机应用与维护专业，毕业后在杭州开始了教员工作。相比普通飞手，无人机教员的收入则相对宽裕。教员类似驾校教练，负责教授飞行操作，工资水平因公司和个人情况而异，大致在6000至9000元之间。在一线、新一线城市里，行业内中游从业者的工资即可达到万元。
除了教学，无人机教员还会参与包括相关赛事策划、救援在内的其他工作。《职场Bonus》了解到，洪涝灾害严重时，无人机教员既可以通过无人机搭载的热成像镜头，在障碍物间进行搜寻受灾待援群众，也使用无人机的激光测距模块，及时获取被困者的坐标并同步给救援人员。无人机搭载喊话器，使他们能够在高空远程对群众进行安抚和疏导。同时，能够搭载六十斤重物的大疆FlyCart30，在精准抛投救生物资的方面给他们提供了极大帮助。
据中国AOPA无人机管理办公室数据，2017年，中国已取证的无人机培训机构为200家[6]。2019年，具备培训资质且仍在运行的训练机构为290家。而到了2024年，国内已有1000多家无人机培训机构[7] 。
“我们未来还会需要更多的飞手，更多的教员。无人机教培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1] 36氪《无人机第三方服务商Skycatch为何遭冷眼？》、《如果你关注无人机创业，不如看看这100多家民用无人机公司在做什么》（作者：石亚琼）
[2] 引用自《新周刊》2024年11月28日发布的《花一万元考飞手证，两年找不到工作》
[3] 数据来源：10月26日，在第二届CATA航空大会上发布的《2023-2024中国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发展报告》。
[4]《深圳特区报》2024年3月25日发布《深圳无人机产业繁花似锦》：深圳市无人机行业协会会长杨金才表示：“国内无人机产业发展可分为3个阶段。从2000年初到2010年为初步发展阶段，由航模玩具向消费级、工业级民用无人机转变；2010年到2019年，工业级民用无人机快速发展；2019年底至今，走向高速、高质量发展。”
[5] 民航局《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操控员和云系统数据统计报告（2023年）》[6] 数据来源：中国AOPA无人机管理办公室
[7]《华夏时报》2024年8月22日发布文章《低空经济何时“高飞”？扶持政策密集出台，无人机培训机构破千家！》: "无人机在过去几年很火，低空经济这两年也很火，但关于培训，市场上的声音似乎并不大。但事实上，刘忠华表示，国内已经有1000多家无人机培训机构。在刘忠华看来，低空经济的发展壮大，很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人才，而培训机构和相关职业院校无疑是培养无人机人才的有效平台。"
（应受访者要求，文章中郭序、小杰、大海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