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间房刘岩：直播飓风下还有大生死！每周，都有三四家直播公司找来求收购

　　进入2016，同行们的高调迫使刘岩也不得不开始主动对外发声，但另一方面，作为一家被上市公司并购的企业，他又必须保证市场投入不至于过多摊薄利润，这是刘岩在直播大战收场前，必须完成的平衡。

　　每个初到这里的人都很难忽略，六间房前台外白墙上，挂着的四个江湖气浓重的墨色大字，「何事慌张」。

　　关于这四个字，从2013年六间房搬到这间刘岩亲自从游泳池设计改造成的三层办公室，刘岩被问过太多次，但他大多时候都选择避而不谈，让提问者自由发挥，直到今年他才渐渐对人说起最初的想法。

　　做互联网当有危机感。

　　“我每天都会问自己，今天最担心什么？会不会发生？发生了会怎么样？为了阻止它发生我做了什么？”把这四个字放在门口，也让员工每天看到，“靠，今天我们又在生死边缘。”

　　2006年以视频业务起家，2008年因金融危机中粮草紧缺折戟，2009年开创秀场模式回生，2015年放弃美股接受宋城收购，10年间，六间房经历过太多兵荒马乱的日子。甚至，当与宋城的交易落定，直播行业又卷起浪潮，几百个对手倏忽涌入，刘岩不得不继续整装上阵。

　　据猎豹全球智库9月初发布的直播行业报告，目前市场上共有200多家直播创业公司，截止于8月8日的安卓端中国App+游戏排行榜中，前150名中，已经有至少20个知名App带有直播功能，个别纯直播App也已逼近150名，巨头加速入场，明星公司已然崛起。

　　但可以预见的是，经过一轮野蛮生长，直播市场也终将完成政策干预、乱象终结、巨头收割、格局始定的几部曲，能站稳脚跟的不过数家，刘岩必须再经历一场如当年视频行业的厮杀，努力让六间房活下来，并且，活得更好。

　　“刘老师，您那公司还在吗”

　　接完一个电话，嘱咐好该做的准备，刘岩又坐在了这间他亲自设计改造的办公室的会议室中。就在前一天，六间房刚发生了一次罕见的意外，原因是流程上的不严谨导致手动操作的失误。

　　这或许反射出这段时间摆在刘岩面前的一个问题：过去10年扁平化的管理模式给六间房带来了业务上的高速增长，但在日益庞大的业务量面前，扁平化管理愈加支撑乏力，他们必须引入规范化的流程管理模式。“过去，六间房不存在实质上的CEO、副总裁，谁都可以直接找我，但现在，行不通了。当互联网公司从小规模发展到大型公司，它被迫引入复杂机制以规避业务风险，我抗拒了许久，但终究无法回避。”

　　根据宋城演艺发布的财报，2015年，六间房月均页面浏览量达5.34亿，注册用户数达3,518万，网页端月均访问用户达到2,857万。实现收入7.2亿元，净利润1.62亿元，超额完成与宋城的业绩对赌。2016上半年，六间房月均页面浏览量达6.32亿，注册用户数达4,367万，月均访问用户达到3,410万。“过去的七八年，每一天都是六间房的新高。”这同时也意味着过去每一个手工操作的小失误在被不断放大，影响百万级、千万级用户，造成千万级、亿万级的损失。在庞大的业务量面前，刘岩必须做出妥协。

　　但业务高成长与高盈利的另一面是，六间房品牌面临的尴尬。一次和创业训练营学员们的饭局上，一学员话赶话地问起，「刘老师，您那公司还在吗？」“你说他们怎么想的？幼稚！”刘岩素来直率，带着三分痞气、三分匪气，给我讲这故事时倒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国内秀场模式的鼻祖一向少有发声，2015年六间房26亿人民币被宋城演艺收购，许多人把这当成是诈尸，在直播大火的2016，六间房也没有多少新闻。“2008年金融危机，我最先就把市场部裁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六间房的市场部都处于被闲置的状态。5月份，刘岩招到个市场总监，89年，南城长大的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讲起话来的语气神情和刘岩有几分相似，问刘岩的第一句话是，“您这回靠谱儿吗，不会又把我裁了吧。”

　　这是六间房一贯的作风，但刘岩也承认，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做互联网当有互联网的手法，市场推广的无力至少给公司带来20%的损失。”特别，对于直播这种强社交关系类产品；特别，在如今这种几百家竞争对手集体涌入需要大量曝光的节当。一直拗着股劲儿的刘岩在对手疯狂涌入的2016年终于开始觉悟，大张旗鼓地重建起了市场部。“我得要一个公平，总不能把世界让给外行吧。”毕竟，六间房给行业开过不小的山头。

　　2006年，《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让六间房蹿至视频行业前列，但视频行业素来烧钱迅猛，且成本多用于承担带宽而非可转换未来收益的沉淀，视频公司往往每10个月就要启动一轮融资。而2008年金融危机扑至中国的节点，刚巧碰上六间房下一个融资周期启动之际，六间房成为那轮被危机洗劫最凶的视频公司，员工从几百人裁到数十人，债主追债追到连海淀法院法官都认识刘岩。甚至，当时刚完成融资的酷6创始人李善友还撺掇刘岩说，「不如我们两家合并，反正现在融的钱还够花。」

　　“幸好没有。现在酷6没了，56也歇了，视频行业挣扎着盼着盈利。当年那都是多么好的公司。”刘岩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毕竟多年后再谈起当年，他已经不把这场危机叫做危机，而是逼不得已的转型直播的契机。

　　早在金融危机前，六间房就曾试水直播。2007年，他们做了奔驰发布会的直播，直到如今，刘岩也坚持认为，现在还没被重视起来的商业直播是一片潜力巨大的市场。而在金融危机的间当，是游戏直播让六间房从视频过渡到直播，及至后来的秀场。「六间房是闷声发了几年大财的。」有业内人士评价说。

　　六间房秀场上线不久，一些YY粉丝跑回去说不如你们也做个类似的产品，听的多了YY便取了个巧让用户把六间房直播链接输入自家页面从而自动生成直播画面，于是六间房付带宽、YY获流量，六间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YY的托管商，刘岩自然不干。被剪掉了后门的YY赶忙找过来求合作，并保证未来不会做这门生意。“他们为什么不做？用户同时间在线的属性、战队的属性，他们太应该做了。”果然，两年之后，YY全面转攻秀场，2012年底，YY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早已过了掷一口气的年纪，但总归是不甘。“我不说话，就会被别人欺负。”进入2016年，六间房旗下的移动端产品更名石榴直播，进行全面的品牌升级，从农村的刷墙运动、上海浦东的震旦大厦、纽约的时代广场，到鸟巢的素人晚会，这家直播行业最老牌的公司正发生一些变化，从一家传统互联网公司过度到它所处行业代表的新兴互联网公司，这种文化上的改变无法瞬间翻天覆地，但从微，可以知著。一位内部员工评价说，8、9年的行业积累让六间房的基础构造已然完备，它就像刚刚醒来的凶残猛兽，前方草木茂盛，水草丰美。

　　所有的直播都将走回秀场模式

　　2010年，刘岩去美国领奖，顺便给美国人演示秀场直播的玩法。「这是真人吗！」「当然。」「买这个飞机要多少钱？」「13美金。」「中国人疯了吗？！」「这还是小的。我这儿还有100美金的，1000美金的。」看着屏幕中1秒钟内飞出的几十架飞机，讲演台下一群人欢呼。「亚洲人太疯狂了！」

　　“他们都看傻了。”刘岩说。这个例子被他拿来举过很多次，用以证明直播是中国土生土长的模式，而不是所谓的西洋货，包括花椒、映客都不过是传统秀场模式的延伸。而刘岩也判断，未来，所有的直播都将奔向秀场。

　　在行业内，素来有这样几种分类：秀场直播：以YY、六间房、呱呱为代表，后来各大视频公司、音乐等也有涉足，如优酷的来疯、酷狗的酷狗繁星、乐视的甜心宝贝、爱奇艺的奇秀等；游戏直播，以斗鱼TV、战旗TV、虎牙TV、熊猫TV为代表；移动直播：其中又包括移动全民直播也即生活直播，以映客、花椒等为代表，电商直播，以淘宝、聚美等为代表，以及社交直播、手游直播等；另外还有体育直播；活动直播。

　　而将移动端称作直播，PC端称为秀场，在刘岩看来这不过是外行人的说法。“无论是生活直播、游戏直播，未来都会转向秀场模式，而且，它们也已经在大规模地、慢速地涌向秀场。它们逃不出这种宿命。”

　　刘岩之所以如此笃定，在于秀场模式不是六间房创出来的，而是试探出来的。从游戏直播，到直播宠物店的宠物手术、直播旅游的生活直播到脱口秀直播，在逐一反复试验中，刘岩发现，才艺直播是其中现金流最丰富、最有观众缘、最成熟的模式。

　　其它类别比如游戏直播则不具备这样的特质，国内的游戏直播平台至今无一盈利。游戏直播一方面需要平台支付大额带宽成本，一方面观众的精力聚焦在游戏本身，与主播很难形成打赏关系。打赏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传统文化的习惯，比如梅兰芳所代表的戏曲长久以来就形成了打赏文化，而许多竞技类项目则难以形成这种文化。

　　此前，网易旗下的直播平台CC主打游戏直播，后来也不得不加上秀场内容的美女直播，与网易旗下的秀场直播平台BoBo如出一辙。“全民直播不过是宣传口号和策略，大量非秀场模式的平台终究会沉淀为秀场。”

　　“直播行业的商业逻辑的基础是粉丝经济。”刘岩说。百度百科上，关于粉丝经济有这样一段话：粉丝经济概念最早产生于六间房秀场，其草根歌手在实时演艺过程中积累了大量忠实粉丝，粉丝通常会通过购买鲜花等虚拟礼物来表达对主播的喜爱。“草根明星通过直播积累了粉丝，真实、有趣，而且还有未必比你平日工资低的不错的收入。财富和明星的示范效应推动着行业极速扩张，但其本质仍然是粉丝经济。”

　　直播的本质也决定了对主播来讲唯一重要的事情是维护社区关系，防止掉粉。防止掉粉的方法是长期且连续地播放高质量的内容，形成良性循环。而生活直播显然无法形成如此内容，步了祥林嫂的后尘。据刘岩介绍，2015年六间房粉丝榜的前十名基本都已是有孩子的母亲，原因在于她们懂得如何维系社群，而一些小姑娘往往更骄傲，不懂或不愿维系。“直播是主播通过才艺表演能力和社区管理能力维系一定规模的社区，能力与规模是匹配的。”

　　在这样的逻辑下，明星直播也成了伪命题。从许多行业报告可以看出，直播平台在邀请明星直播的几天内迎来流量高峰，不久便跌落回归，原因如一，平台不足以有雄厚的实力让明星留在平台上保证每日持续长久地直播。这也是刘岩的核心逻辑之一：直播不是明星的场子，坚持素人直播。在六间房和石榴直播，明星是被拒绝的，“这里只能是素人的舞台。争夺明星不过是行业的又一泡沫。”

　　长久的行业探索已让六间房积累众多，对行业扎实的理解正是其一。“从2007年在各种大会上我一直在说直播直播，TM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信。”但事实证明，刘岩赌对了。

　　而最先踏足行业也有许多随之而来的弊端。如今，六间房的核心团队大多是自2006年跟随刘岩创业的元老，甚至有在金融危机时离开其后再度回归。“这不是好事，我在想什么，他们就在想什么。”刘岩把这称作是「没收」。

　　当然，还有经验主义的错误。许久之前，六间房、YY等老牌秀场平台就已堵住了大多流量入口，新入局者鲜有机会，唯一留下的缺口就是微信。在刘岩的判断里，微信的实名制与直播的打赏等众多元素是互斥的，当年他眼见着9158、56等平台将这条路走失败，经验主义让他依旧延续了这一思路。但结果是，被迫去微信找水的映客走出了沙漠。“微信的场景已变，我们也出现了误判。”

　　对行业深厚的理解与判断中掺杂着些许传统公司的僵化与经验主义的失误，这是对六间房真实的记录。所幸，它正在向好的一面狂奔。

　　每周，都有三四家直播找来求收购

　　而直播大战最终的网似乎已经在收紧，特征之一是政府相关部门已经开始大踏步介入监管工作。除了与直播行业相伴而生的对直播内容的审查，广电总局陆续向行业祭出重拳。

　　9月9日，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在网站刊文，下发《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通知明确指出，未持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以下简称《视听证》）的机构和个人既不能开展个人秀场直播，也不能办新闻、综艺、体育、访谈、评论等各类视听节目，不得开办视听节目直播频道。截止2016年6月，总局共颁发了586张许可证。这些持证机构包括了新闻出版、企事业单位、网站等，诸多知名网络直播平台不具有视听许可证。

　　这一政策意味着大型直播平台必须付出一定代价四处申请搜罗视听许可证，而草根创业公司不得不面临被迫离场的结局，据媒体报道，目前市面上已经有明码标价的2000万人民币的视听许可证。作为从一家从老牌视频网站转型的直播公司，这对于六间房不是难题。

　　经历过十年前的视频大战，到如今的直播大战，刘岩倒显得应对从容。“视频大战是寡头战争，视频网站没有版权就没有用户，随之而来的是流量萎缩、广告萎缩、资本萎缩。”

　　当年，视频网站30%的流量来自百度，10%来自hao123，15%来自360……几乎90%全是外部流量，这也就是后来爱奇艺被百度收购后能够快速跑分的原因。“打用户市场、打资本市场，你推开任何一家机构的门，都能看到另外的视频公司，经常是你出来、我进去，甚至去纽约，即便你没看到中国视频公司的人，但桌上一定摆着它们的融资计划书。”融资最艰难的时分，优酷甚至跑去了中东。刘岩回忆说。“背后说竞争对手的坏话，太普遍了，那场战争拼得你死我活。”

　　但直播大战还没有这般凶猛。与视频网站、团购网站不同，社区类产品具有自洽的财务系统，尤其是直播产品的用户造血机制，若维护得当，用户量10万级别的小站倒也能自给自足。虽然在用户渠道、资源、技术、主播等方面行业内也存在一定程度的争夺。

　　但主播争夺战，六间房从不参与，无论是网红主播或是明星。六间房有自己的星探模式，用户、主播也保持着线性增长，与其它平台争夺主播这件事刘岩倒觉得毫无意义。网红直播众多，挖走任何一个人都不足以挽狂澜于既倒，被挖走任何一个人也不至于毁大厦于将倾。

　　甚至当映客、花椒等一批新型直播平台蹿入大众视野，以往被妖魔化的主播形象开始被外界接受，对于六间房这样的平台来讲，反倒是新的机会和增长点。“我们处在一个很好的行业。”刘岩话语中带着轻松。

　　当然，倒闭潮不可避免，直播市场或许能容纳几十家公司，但现今的市场正同时存在着几百家同质化公司，而资本对直播的首轮布局已经基本完成，还没获得融资的草根创业公司已无多少机会。“每周都有3、4家公司跑来想要被收购。”

　　“还好，现在不用再做这样的事了。”这一轮战争刘岩不必再为资本折腰，不必再忙于融资。有基金经理想要做尽调，刘岩也是草草拒绝，在被宋城并购后，六间房账面上的现金在持续地累加着，同时六间房和宋城还发起了两支规模15亿人民币的基金，用于行业布局，投资TMT领域，这两支基金现今已投资了布卡动漫、嘻哈包袱铺、暖暖环游世界等十几个项目。

　　但很多投资会议，刘岩总是没有时间参加，在直播大战落幕之前，他必须尽量将六间房的排位向前推进。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六间房也难以回避。

　　“我每天都在想，六间房的生命周期何时结束，何时进行一次大迭代。”危机感，是这家死里逃生的企业最不缺的内容，虽然他们的账上趴着足以支撑数年的现金。“并不是说回归A股就放弃创新。”在六间房大部分员工为工程师，直播所需要的美颜、字幕、灯光等一系列技术支撑它们都在逐渐匹配升级，甚至这套直播伴侣80%的用户提供给如酷狗、YY等公司。

　　同时，他们也在为下一代产品的升级做研发。据刘岩透露，今年六间房还组成了一个虚拟女团，10月份，将发布一款二次元直播产品，未来或许还将有财经直播等等产品。“在六间房的产品冰箱里，有许多冷冻品、以及冷藏的半成品，在短期内还没有到爆发的时机，但它们可能是未来的机会。”

　　“以前我们为了生存而战，现在，为了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