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等一个奇迹发生

当地时间12月6日，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上诉法院做出了对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不利的判决：美国国会及白宫要求字节跳动出售TikTok、否则将在美国境内对其予以封禁的行为，既不违反美国宪法*修正案（言论自由原则），也不违反第五修正案（平等保护原则）。上述判决是由三位法官一致做出的。他们指出：美国国会及白宫是出于保护国家安全的目的对TikTok进行限制的，没有打击或扶持某种特定的内容，所以言论自由原则没有受到破坏。

无论你是否赞成法官的上述逻辑，都必须承认：现在TikTok若想避免在美国境内被封禁，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把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在1月19日“大限”之前得到有利判决，从而取消国会立法。除此之外的一切道路都不通。

有些中文媒体错误地认为，在1月19日大限之后，TikTok还能获得为期45天的“宽限期”；甚至有些人还期待着下一任总统能够从根本上取消立法。这些解读既是出于对法案原文的误读（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去读），也是出于对美国制度的误解。下面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上述解读是错误的。

首先，美国总统不能推翻已经签署并实施的法律。如果下一任总统可以随意宣布上一任总统签署过的法律无效，那立法就形同儿戏了。总统交接的时间点是1月20日中午，而TikTok法案恰好在1月19日生效，当初立法的时候就是踩着这个时间节点，刻意不把问题留到下一届。总统如果想推翻过去的立法，*方式是促使国会通过一项新的法律将其取消，这个过程将非常漫长且困难。

请注意，当初TikTok法案在美国国会获得了两党高度一致的压倒性支持。要在法案通过之后大半年，再搞一个新法案予以推翻，需要消耗巨大的政治资本。对任何美国政客而言，为了救TikTok去消耗这种政治资本都是不可理喻的。所以，除非奇迹发生，TikTok不能指望明年1月20日以后还能自救。

其次，TikTok法案确实允许总统赋予字节跳动一次最长45天的“宽限期”，但是有两个前提条件——*，必须在1月19日之前进行；第二，必须有确凿证据证明字节跳动正在就出售TikTok进行实质性谈判。也就是说，“宽限期”是为了促成出售交易而予以的优待，不代表字节跳动可以不卖了。目前字节跳动官方的意志非常坚决，即TikTok是非卖品，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获得宽限期。

需要强调的是，由于宽限期只能在1月19日之前决定，所以只能由现任总统做出。美国现任总统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从未宣布或暗示过自己可能赋予字节跳动宽限期。只要他在1月19日之前不做出决定，那么从1月20日起，对TikTok的禁令就将全面生效，下一任总统也无法做任何事情改变这一点了。

显然，TikTok眼前只剩下美国最高法院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它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联邦上诉法院做出判决之后的*时间就表示将会上诉到最高法院。但是，这条道路也很狭窄，最终获救的希望非常渺茫：

美国最高法院对于受理上诉有极大的自由裁量权，每年有数以万计的案子被提交上去，绝大部分都被拒绝受理。

哪怕最高法院受理了，也必须在1月19日之前完成整个开庭和判决流程（而且判决TikTok胜诉）才有意义，这种可能性不大。

最高法院也有可能将案件发回上诉法院重审，但重审流程还是必须在1月19日之前完成，否则也没有意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经过旷日持久的司法诉讼，在被实质性封禁几个月之后，美国最高法院终于判决TikTok胜诉。在这种情况下，TikTok确实可以重新在北美运营，但是用户会流失多少？只有最天真的人会认为用户在这种情况下还会不离不弃吧。所以说这种“胜诉”聊胜于无，没人会真的把它当成一种胜利。

那么，接下来，除了希望美国最高法院“显灵”之外，字节跳动还会做什么？我认为，什么都不会做。出售TikTok根本不是一个可选项。字节跳动自身对此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就没抱出售的希望。

有很多人认为，TikTok最终会被出售给Meta或马斯克等竞争对手——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两家曾经与字节跳动展开过谈判。哪怕有人提出了比较合理的价格，字节跳动也不可能出售，甚至不可能考虑出售，相信这一点不用解释，大家也能理解。

那么，最坏的结局是否就是失去美国市场，保留其他海外市场呢？美国固然是世界上最活跃、*钱的互联网市场，但不是*的市场，理论上失去了美国的TikTok也可以生存发展下去，只是估值会大打折扣。

然而，在我看来，这种想法也稍嫌乐观了。就在美国联邦上诉法院做出判决的同一天，欧盟委员会启动了对TikTok的新调查。这个调查只是预防性的，不太可能演化为封禁；但是可想而知，类似对TikTok不友好的监管活动只会越来越多。

不要忘记，早在TikTok法案通过之前，美国就对其部分盟国做过关于TikTok的情况通报。如果字节跳动决定抵抗下去，美国无疑有动力、也有能力促使其盟国做出对TikTok不利的行为。无论是出于实际利益考虑还是出于面子考虑，至少一部分美国政客和监管部门是很可能这么做的。

对于中国互联网公司来说，这个事件的意义怎么估计都不过分。我们不仅需要高度关注TikTok事件在美国的结局，还要关注这一事件是否外溢到其他国家。另外不要忘记，TikTok法案随时可以通过修正案，扩大到其他来自中国的互联网出海应用。尽管我认为目前其他应用受到影响的可能性较低，但是一个风险只要真实出现了，就不容忽视。

奇迹仍然有可能发生。美国最高法院、下一任总统或下一届国会，都有可能在最后时刻，甚至在1月20日以后救下TikTok。然而，“奇迹”的意思就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奇迹固然是存在的，但任何人都不应该把未来寄托在奇迹上。字节跳动，乃至整个中国互联网行业都应该认真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