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历史上的任何一次革命,ChatGPT的出现带来了无限的可能,但也瞬间打乱了一些可能。
陶芳波创办的心识宇宙大概就是后者。
2021年底出来融资时,投资人问陶芳波AGI多久能实现,团队认为AI还处于自动驾驶的L1阶段,所以预计有20年,但“给投资人画饼说最快5年左右”。
一年后,ChatGPT横空出世。此时距离心识宇宙刚刚发布*款产品MindOS不过一个月,这位前阿里神经符号实验室创建人吃惊地发现,基于上一代大模型的定制MindOS还没有裸的ChatGPT好。
预定的客户放弃合同、计划的融资节奏被打乱、部分团队成员离开,原本的马拉松被陡然快速缩小至百米冲刺。陶芳波说,心识宇宙差点就死了,为了让公司继续运转,“他一度要签下回购卖身契,并把公司搬离杭州,直到一家海外机构给了续命的500万美金。
「WAVES」是暗涌的一个新栏目。在这里,我们将为你呈现新一代创业者、投资人的故事和精神。
以下为心识宇宙创始人陶芳波自述,经「暗涌Waves」编辑——
01
我刚开始创业的时候,觉得这个选择无比正确。
我要做的产品MindOS。简单来说,这是一款AI Agent工具,用户在里面可以围绕生活和工作的需求去创造各种各样类型的助理和数字角色。
那还是中国创投市场*的尾巴。我和一位红杉的投资人约在楼下咖啡馆,讲完BP*页的个人经历,他说停,我们不要往下讲了,开始问我为什么要创业?创业的初心是什么?底层动力是什么?我跟他说我32岁了,想做点超越升职加薪的事情。
要翻第二页时,他说你告诉我要多少钱,后面的部分无所谓,你要过也可以过一下,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领投。
当时ChatGPT还没出来,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AI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很直白地跟我说,你这事大概率是做不成的,但我愿意去支持你。有一个条件是下次你再创业,你要找我们,这要写在条款里。
*轮的钱打进来前,我们在杭州租了*个办公室。某天下午在阳台上搞了一个白板,4个人连商业模式还没想清楚,就开始在春天的阳光下,讨论公司的愿景,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让创造和美无处不在。和技术一点关系没有。
线性资本的王淮也是我们的天使投资人,我和他都在 Facebook 工作过。正式创业前我和他聊过拼多多,我很好奇黄峥明明在谷歌工作过,为什么用一种很卷的方式做公司,还做成了。王淮说要适应国情。我说如果我创业的话,我一定想要试一试让员工有很大的自由感,同时做的比卷的公司更好——后来发现,这事儿比想象中难。
半年后,我们*款产品MindOS发布。简单理解,这是一个Agent 构建引擎的平台,有点像后来的Coze,但我们比它早了一整年。
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平台,所以一个月内我们拿了很多单子,有小几百万的收入,预计第二年有两千万收入。
形势一片大好,直到ChatGPT出现。
02
刚创业的时候,很多人问我,多少年会出现类似通用 AI的系统,他们都不相信这辈子能见到。我是最乐观的,觉得要 3-5年,结果只要1年。
所以,我们了解OpenAI已经很久了。在2021年的BP里我们就预测,通过大模型路线,可以让AI具有常识和对话能⼒。但GPT3.5的出现还是出乎了意料——我没想到它这么强,那个时候大模型还是手把手的用prompt教,但哪怕你非常仔细告诉它每个细节,它的表达还是很蠢,经常顾了这头没有那头。
当时MindOS用的是上一代模型,很笨,推理能力、语言能力都很差。所以最早的定位是帮品牌做AI形象。于是定制的MindOS Agent,还没有裸ChatGPT效果好,大多数品牌也撤回了订单。大家都很焦虑,不断在公司群里对比:这是我们的回答,这是ChatGPT的回答。
为了激励大家,我在写了封内部信,标题是War, War, War!我在信里说,ChatGPT和所有这几年“昙花一现”的技术都不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做了两个转变:*,用Open AI作为产品的底座,转向出海;第二,从to B 转向 to C。
Product hunt有一个2023年度AI产品,MindOS是其中之一。但很遗憾,叫好不叫座,日活一直在几千徘徊。
道理很简单,2023年最成功 AI产品主题是:套壳 + SaaS Copilot。这也很符合大趋势刚开始时的机会:简单的复用和能力附加是最容易吃到红利的。我们最后的判断是,Agent 是大趋势,但还没有 PMF。
ChatGPT的爆发也影响了我们融资节奏。2023上半年,投资人*敢下注的机会是模型和算力,市面上也全在讲大模型的故事。
但我是不相信我们去做大模型创业的,或者不相信我能做的比OpenAI更好。我们需要找更适合我们的路线,比如让 AI 更多样。
但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相信这样的故事。
我们是起了个大早,但会不会赶了个晚集?我也这么问过团队。
你想,创业本来就是憋着一股劲儿的,虽然钱还可以烧一段时间,但内外压力都很大。员工们看着大模型公司砰砰砰起来,当然有落差感。
人性嘛,总觉得自己更早想清楚AGI,更早出来做这件事情,结果那些大模型公司融到了很多钱,我没得到认可,还是挺受打击的。
03
在新一轮融资进来前,我们几乎快死了。
去年我在国内见了100多个投资人。其实真见这么多投资人也还好,只是一样的故事要重复讲。
最受挫的是,有好几家美元机构给我出过TS,在我原来的认知里,TS是一个承诺,结果这几家都没了下文。你不断地告诉团队说,我们接近融资成功了,然后几个礼拜后灰溜溜地说,他们放弃了。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团队有一些同事离开了。
最初我接触人民币不多,后来也都能谈尽谈。6月初开始跟一家人民币基金聊,他们需要我们搬去当地,我们谈落地的条款,谈政府的风险要求。能接受的我都接受了,包括回购。今天的投资环境,都是要谈这些的。
为了降低风险,投资人还需要找人来陪跑。我也花了很大气力去凑盘子,越谈越有点像在卖身(笑)。
后来我们也开始在海外找钱。有一家叫Square Peg Capital的基金,是澳大利亚的,跟他们聊天非常像我*次跟红杉聊天,和他们合伙人聊了一个小时,45分钟都在问我个人的经历。我问他们,要不要让我的老股东再多投一点,他说我希望这一轮只有我们投。他们最后投了500万美金。
也许去年看AI还有一些FOMO,但今年所有人都在看你到底能不能落地,能不能商业化。
我们已经算非常幸运了,持续有投资人在商业化起来之前支持我们,让我们可以一年一年地探索。我们内部现在挺坚定的,这两年团队就是投入 Me.bot 这个产品。结果么,要不靠这个产品实现我们的愿景,要不就是没试出来,我也接受失败,和大家说一声 Good Game。
如果这个公司没成,我想办法再成立一家公司,我再找一个角度继续试,再“忽悠”一些投资人继续支持我。(笑)
04
创业遇上风口是什么感觉呢,我们整个团队就像情绪不断被撩动,你说有没有兴奋?肯定有,哇塞,你看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世界在按照我们的设想发展。后来Open AI都开始做Agent,我们做的每一个事都被更大的玩家认可,其实是有点爽感的。
但现实点,当大公司开始做,它可以至少花50人的团队去做,还可以补贴。我们只有10个开发人员,还必要继续做MindOS吗?当巨头在你很小的时候盯上你的生意,你就只能避开。
我们也意识到通用Agent 平台是巨头更加容易下场的东西,因为他是平台型的。我们现阶段还不够格儿来做这个。这是我们决定真正放弃做Agent平台的时间节点。
从去年12月开始,我们转向一款叫Me.bot的产品,它是一款以“个人记忆”为切入的产品,通过记忆训练和模型转化塑造一个和你共生的 AI伙伴。
它和Notion Ai类产品的本质区别在于,我们想要创造AI native的全新形态。首先笔记只是人生里很小的一部分,我们希望通过软硬件一体的方案去记录你的生活,你看到的东西,我们正在聊的对话。
其次,我们会做大量的数据理解,把背后记忆和记忆之间的那种关联找出来。其他笔记类AI大多用RAG的方法找回数据,但我们采用的方法是帮每个人训练单独的模型,试图把你一生的所有数据压缩到模型中。
你可以把这个过程类比为人类的大脑,白天的记忆存储在临时位置,晚上休息时和这部分记忆就会和过去的碰撞,产生新的大脑。就像哲学中有个争论叫,昨天踏进的河和今天不是一条河,个人大模型也是如此。
如果一年前你问我现在做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我会非常同意。但现在大模型的演进已经在变慢,它的周期可能是两三年一个大版本。这就会给整个生态比较好的缓冲,就像芯片时代的摩尔定律,18个月更新一个版本,你是可以接受的。
我在创业前列了一个50年的人生计划,听上去特不靠谱(笑)。从32岁到82岁,前10年都在开发AGI技术,然后再10年把技术变成全民产品。OpenAI 的出现让至少二十年的事情压缩到5年。也许是一个好事。我这辈子还能看更多,看更长远。
但我个人还挺自洽的,从回国做实验室开始,在所有人不知道AGI的时候尝试AGI,在不知道Agent的时候尝试Agent。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把我们想了很久的事情尝试一把。记得当时加入阿里三个月,大部门希望我去做传统AI的商业落地,我跟他们说要不给我一个团队做前沿探索,要不我就离职吧。
现在迭代到 Me.bot,你说是不是一定对,一年后也许我的答案也不一样。但我相信自我迭代,只要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就能比别人更早迭代出正确的形态,一旦正确了,局面一下子就会打开。
一次开会的时候,我们新加入的一个联创说,你看人生而平等,每个人又都想变得不同,为什么AI的时代我们不能把这种不同保留到AI身上。那一刻触动了很多人,原来我们做的事情这么有意义。Me.bot这个产品也越来越接近我心目中创业一开始的目的。
几个月前,我在公司过35岁生日,说了一段祝福,大意是感激路上的一切。
实验室的同事用我过去两个月的1100条记忆训练了一个内部版的 Me.bot,里面除了文字和图片、也有我和别人的对话。他就问Me.bot,你是谁?
Me.bot说,我是Mindverse的创始人陶芳波。今天是我的35岁生日,我 reflecting 生命中的美好时光,包括在30岁生日时,决定从Facebook上离职并创办Mindverse,至今已经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我带领团队创造了MindOS和Me.bot,致力于用这些技术帮助人们更好地生活。今天,我的家人和朋友们一起庆祝我的生日,让我们共享美好的时刻。对未来,我充满了期待,也为即将迎来的新挑战感到兴奋。
和我刚刚说的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