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山姆大排长龙的试吃队伍，正好印证了互联网年轻人最新的精神状态——质疑大妈，理解大妈，成为大妈。
乌泱泱地涌入熟食区，为了一块牛肋骨绕着柱子围三圈，排半个小时队伍，探着头翘首企盼，眼里毫不掩饰要在这儿薅一顿免费晚餐的坚定信心，拿着试吃的分装杯四处游荡，袒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内核。
而山姆让这一“试吃当晚餐”的行为又多了一层消解意义，谁在乎什么中产入场券的阶级姿态，谁在乎什么高级餐厅抿红酒的小资做派，当代年轻人分分钟能把这里逛出菜市场的精气神来。
省了就是赚了，薅了就是赢了。（图/花淇心摄）
前段时间，深圳前海山姆旗舰店开业，在人潮汹涌中，探店的网友仍旧凭借矫健的身手和精奇的骨骼，从熟食试吃区捧回一小堆芝士肠、干吃奶酪、鳕鱼燕麦粥、小龙虾虾尾、玫瑰青提、烧汁肥牛、奥利奥薄脆饼干和无骨凤爪。
零元蹭饭，是年轻人闯荡江湖的一项新兴技能。
01、学校饭堂吃腻了，就去山姆蹭饭
有人说山姆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老想进去，而在山姆有一波热衷于试吃的人，游离于两者之间。
大学生苑苑就是如此。
她借了中产同学的会员卡，全宿舍好几个人一起去山姆晃悠，“上次运气比较好，有吃到开心果蛋糕和坚果棒，一人两颗小番茄，还跑去牛仔骨和牛肉卷那里排队，给得还挺实在的，还有泰椒风味鸭爪，吃累了就去等苹果醋喝，有青提味的，也有菠萝味的。”
只要试吃摊一出来，附近游荡的人们便会迅速排队。（图/花淇心摄）
缝缝补补又一年，为了特种兵式旅游、为了看五月天演唱会、为了限量版手办和玩具，年轻人只好从一日三餐里节流，从几块钱一顿的老年食堂，到低价处理的盲盒外卖，山姆试吃算是其中比较爽的餐食了。
而且逛山姆对她来说，是只有学生才有办法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
“那天是不想吃学校食堂了，就选个星期五没课的时间去山姆逛，因为是工作日，不太拥挤，时间也不是下班高峰期，试吃一圈下来就能吃饱，晚饭都省了。”
在互联网的诸多帖子里，试吃总是一门玄学，跟刮刮乐似的，时而中头奖，时而白白磨掉一个小时都要不到多少饭。
“时间点不对，试吃的分量就很少，试吃区的阿姨一般9点关门，如果去晚了更是直接扑空。我们不像那些一家老小来采购的客人，说实话就是奔着试吃去的。”
卑微打工人加完班后去山姆，只吃到了一些甜品。（图/花淇心摄）
苑苑甚至能从中玩出一种游戏闯关的快感，像在巨大的场域里做寻宝任务，在必须回学校的死线之前把自己喂饱。
“我很喜欢这种做攻略薅羊毛的感觉，一到店就抢先去牛仔骨和牛肉卷那里排队，因为肉类试吃分分钟很拥挤，然后再去试吃小蛋糕和沙拉，很像做体检的时候，把最慢的先做了，排列分析，最后比大部分人都结束得快，油然而生小小的成就感，还省了钱。”
否则，超长的试吃队伍非常耗人，半个多小时吃一小块牛肉，手机电量都不够耗的。
对苑苑而言，这种高级超市不是她的生活必需项，“一开始就是好奇那儿的东西凭啥这么贵，所以就拿舍友的卡去玩，最多几个同学一起AA买点零食”。
“每次到最后都会选大家差不多喜欢的一款蛋糕，回去跟隔壁宿舍分账，一人两块就分掉了，还能蹭山姆的冷气，一起在外面玩，边聊八卦边排队，又不晒，挺开心的。”
分摊下来也就一人七块五毛钱，蛮大学生价位的。（图/花淇心摄）
02、有人沉迷试吃，有人脚趾抓地
不过，对“试吃过敏”且性格内向的上班族阿Lin却直摇头：“我一般不试吃，觉得吃了不买总有点怪怪的，有时候还得演演戏，假装咀嚼品味，在那个区域徘徊一下，但其实我根本没想买它。”
脸皮薄是阿Lin在试吃路上的一道大坎，哪怕不是在山姆，她也很容易脚趾抓地。
“有时候为了尽快扔掉小叉子和纸杯，还得站在试吃摊那里咽，听阿姨很热情地推荐，都不敢跟她对视，那种要走不走、要买不买的感觉，很微妙。”
除此之外，试吃所付出的时间成本也不容忽视，尤其山姆这种量大、品类多、味道不错的大型超市，收着少则260元、多则680元的会员费，试吃更是排队“重灾区”。
超长的试吃队伍。（图/小红书@多吃青菜）
阿Lin作为旁观者也深有感触，“山姆试吃好夸张，为了一块牛排能排好长队，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而且有人吃完还要再排一次，对一个没带e人朋友出门的i人来说，这事儿很难”。
家住深圳前海附近的小林也有同感，“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每次去，可能试吃一两次吧，人不多就拿一下，一般试试面包类或者汤水这种”。
即便如此，试吃队伍仍然一次次从熟食区蜿蜒到酒品区，从高高的扶梯看下去，简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对此，阿Lin有自己的观察——
“试吃的区域有很多家长和小孩，叽叽喳喳，估计小孩会有那种不正经吃饭的快乐吧，热热闹闹的一堆人，玩着玩着好久才能吃上一小口肉，没啥压力。”
“我也见过有老人追着小孩要喂吃的，感觉山姆就是一个大型帐篷，只不过大家没有在露营，而是在薅自助餐罢了。”
大型吃饭现场。（图/小红书@大铉哥）
小林对试吃完全不感兴趣，反而比较爱琢磨试吃人群的道德感和时尚度。
“基本没见过别人因为排队试吃起争执，大部分人都是正常的，我发现餐饮区和厕所里的大家都很有公德心，穿搭都挺好看的，你可以起个副标题——我在山姆学穿搭。”
顺着小林这个思路一走，甚至可以拉开一幅中产试吃时尚图鉴。
“大部分没有Logo，有时候会看到拉夫劳伦和小鳄鱼，上次偷偷拍了个照一搜，1000块钱一件T恤，想想我们在网上讨论的很多中产标签，似乎在山姆都不太符合。”
爱试吃的中产、低调的中产、拖家带口的中产、闲着没事排队的中产、假中产、真中产、抱合味道大桶的中产、录Vlog的中产……在山姆共同营造出一股人类学研究的氛围。
03、拔中产消费的羊毛，挺爽的
其实，去山姆试吃和在楼下超市试吃，区别就在于一张卡。
小林承认当初买卡就是觉得新鲜，“一种身份的象征吧，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也爱跟风，网络宣传也让人忍不住要买，其实一张卡就是一个月的奶茶钱，好像还能接受，买了卡就获得入场资格，仿佛进入了‘中产生活’。”
就像苑苑所说的，她只是好奇那里的趣莱福虾片和半蒸芝士蛋糕到底在高贵什么，要买它还得给过路费。
而大分量的商品对于独居打工人来说又并不友好，于是试吃狂欢便成了大家的默契。
不少人在大分量熟食区犹豫，担心吃不完。（图/花淇心摄）
小林回想自己上次去深圳前海新开业的山姆旗舰店，觉得自己也许很难和真正的中产共情：
“很多东西买不起，恨不得自己住在郊区大豪宅里，周末一次大采购，每次去我都摸一下那个5000多块钱的戴森吸尘器，但实际上，中产可能还远不止一张山姆卡。”
从另一个角度看，山姆又符合打工人的某些期待，比如小小的贵替、薅资本家的羊毛、组团采购的社交货币。
那些碰巧试吃到了一整根香蕉、鸡肉卷、三文鱼、牛肋骨的网友们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上雀跃，省了就是赚了，薅了就是赢了，这年头的打折优惠公式比高数还难，因为薅羊毛这件事比成为中产更激动人心。
阿Lin觉得：“如果是一个人住或者家里没多少人的话，去山姆买东西其实蛮割韭菜的，所以可能当大家偶尔有一次零元试吃到饱的机会，会觉得格外占便宜吧，就是终于从韭菜变成薅羊毛的了。”
像这种传说级别的试吃，堪比小吃街了。（图/小红书@今天吃什么）
而对小林来说，山姆跟迪卡侬有得一拼，如果说迪卡侬是给中年男人午睡的，那么山姆则是给一大家子人避暑的。
回想千禧年那种去肯德基写作业的风潮，还有现在这种去宜家打个盹的默契，似乎山姆渐渐成为网友们积极蹭饭的公共食堂，也不算是件稀奇事了。
大家试图在无趣、单调、按部就班、说一不二的社会生活里钻点无所谓的空子、找点没心没肺的乐子。试吃的刺激感和获得感，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一种游戏人生的侧面，就像苑苑说的：
“虽然省不了宿舍的几毛电费，但我蛮喜欢逛超市的感觉，拿着小纸杯子混吃混喝，到哪都是一大箱一大箱的物欲，有种填补我的空虚的错觉。”
毕竟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基本如《武林外传》中所言：过完猴年是鸡年，过完鸡年是狗年，混过一年是一年。那么，薅点瑞士卷吃吃又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