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销售带我来到这栋楼的7层，走出电梯间便到达7楼的最东侧，尽头的房间大门紧闭，房门上悬着“深圳市XX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牌子。
销售打开相邻的房门，一个不足5平方米的房间出现在眼前——一米左右的榻榻米床紧挨着窗户，床尾悬着衣柜，衣柜旁边立着长不到一米的桌子，这就是房间的全部。
“一个月租金980元，你要注册的话，是1080元"，销售说。把我带到此地的，是小红书上层出不穷的推广笔记，这些笔记都离不开同一个标签——白天办公晚上睡觉的办公室。
"只有7层有公共办公区"，销售指着月租980元房间门外的一片区域说。这片区域挨着电梯间，大概7、8平方米的空间里，放上了一张宽大的桌子、几把椅子，一台冰箱和电视机被安置在角落里，勉强算得上一个办公区。
在这栋楼其他楼层的电梯口，也有相似的“商务办公”痕迹，6楼有一间付费使用的小会议室，每小时收费50块。5楼放置了一几两椅，小茶几上特意摆放上“接待区”铭牌，以支撑商务气质，只是气质稍显勉强，椅面上还有明显的磨损和污渍。
这些房间的运营方为深圳一家共享办公出租品牌“创某港”，整栋楼三层到第七层顶楼都归该公司管理，每层楼被分割为几十间小房间。销售告诉我，在这栋楼里办公的小企业以电商居多，还有一部分房间，客户租下来只是为了注册公司。从销售的介绍来看，这些房间相当紧俏，仅剩下几间房供我这个看房客挑选。
1、草根的起点
这是产业园内的一栋商住两用楼，大楼北紧邻龙岗河，东侧挨着惠盐高速路，距离横岗地铁站1公里，除了这栋楼，产业园内还有一栋L型的纯办公楼，归其他运营商管理，办公片区分布着建材店、红木家具店、生鲜配送仓储，以及工厂车间、仓库……龙岗河和高速路把这个产业园围成了孤零零的一片，“吃饭、买东西得出河对岸的城中村了”，销售告诉我。
产业园里这栋*的商住两用楼，布局更接近于长租公寓，运营商也将其命名为“XX公寓”，每层楼东侧安置着公共洗衣机、洗手池、厕所、淋浴间，公共配置看起来很难与“商务”或者“光鲜”挂钩——斑驳的水龙头、摇摇欲坠的浴柜门、掉皮的墙角……
狭窄的走廊两侧布满了房门，除了靠窗的房间，走廊内还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内窗房（即窗户对着走廊），内窗房比外窗房的租金更低。有些房门上挂着“XX公司”的牌子，如XX贸易公司，XX人力资源代理公司、XX科技有限公司、XX电子有限公司……有些房门上的公司铭牌，只是一张简陋的打印纸，有的公司铭牌上，还覆盖着一张敬告邻居注意素质的问候函。还有一些房门口装饰着花花绿绿的门帘和擦鞋垫，看起来跟年轻人租住的公寓房门并无二致，步行梯转角处晾晒的大片衣物，同样在昭示它的居住功能。
相比其他楼层，四层挂有公司铭牌的房门明显更多，其他楼层悬挂公司牌子的房门不到四分之一，四楼则超过了一半。
工作日下午的楼道里静悄悄的，四楼距离电梯口不远的两间房门大开着，其中一间的租客是胡宾，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桌上的电脑，半个身子探出了门外，跟隔壁房门口的秦皑闲聊着，小秦赤着上身斜坐着，电脑放在大腿上。
两个人的房间大小差不多，都在5平方米左右，仅容下一床一柜一桌。胡宾用的是电动升降床，他把床升到房顶上，房间里看起来通透了不少。胡宾的房门上挂着揭阳某服装公司的牌子，他告诉我，自己做服装电商生意，总公司在揭阳，此处相当于深圳办事处，他来深圳已有几个月，一直落脚于此，生意拓展得还算顺利，住在他隔壁的秦皑，正在做游戏开发业务。
胡宾指着楼道里的房门跟我介绍，“隔壁那个女生，贵州的，做小商品电商”，“对面是个做潜水产品跨境电商的”，“前面那个房间，是做头饰的，也是跨境电商”……
走廊里大多数房门紧闭，偶尔一两间房门开出条缝，从门缝里能看见，一个年轻人挤在门缝里的椅子上，面对着闪着蓝光的笔记本电脑，房间里同样局促，除了床，只剩下门口容一人坐下的方寸之地。
在楼道东侧的楼梯间里，外卖员陈生正蹲在楼梯上抽烟，他在此租住了3个月，还没有在楼里看见过同行，“好多送外卖的是租床位，一个床位四五百，比这儿便宜一点”，陈生租住在此，图的是价格实惠、独门独户，“想要一个独立空间嘛”。
2、空置率走高的办公物业
距离此处2公里的2013文化创客园里，同样也有一栋相似的商住两用楼。2013文化创客园距离龙岗大道不远，紧邻横岗眼镜城。创客园周边的小楼老旧低矮，且分布杂乱，楼矮但不输气势，抬眼就能看见“XX众创空间”，“XX创意文化产业园”等大牌子。
相比之下，2013文化创客园楼宇崭新、外观气派，南邻塘坑水库、翠湖山庄，视野开阔，在旧城区可谓鹤立鸡群。
接待我这个看房客的，是来自运营方的年轻男销售，“这是公司的自有物业，已经运营10年了”，他告诉我。据这位销售介绍，产业园里的办公楼，大都租给了传媒、设计类企业，还有一部分租给附近眼镜产业的客户。
“疫情之前我们这里都是满租的，现在大概空了2成吧”，销售介绍，这个产业园配套完整，除了食堂、书吧、停车场，还有一部分餐饮商业，办公空间产品也相对丰富，在附近区域颇有竞争力，疫情前的运营相当理想。现在为了招揽客户，办公区每平方米的租金低了五六块钱，而他要带我看的创客公寓，每间房的租金也比以前低了200元左右。
我在产业园A栋、B栋产业办公区逛了一下，出租情况似乎不如销售介绍得一般乐观，办公区一层分割出的单个办公室面积都不大，每间面积大概几十平方米，从走廊上的玻璃隔板往里看，四成以上的办公室没有亮灯，几乎没有办公家具，且房门紧锁。
根据市场机构*太平戴维斯在9月底发布的统计数据，深圳写字楼空置率在2024年逼近30%高位。短期内，深圳或将成为*写字楼空置率突破30%的一线城市。
销售要带我看的是产业园的C栋，也被命名为“创客空间”和“创客公寓”，这是产业园里*一栋商住两用楼。租住这栋楼的以电商居多，“他们做生意不需要接待，租这个办公自住可以兼顾”，还有一部分是创业的毕业生，“租在这里方便注册公司，也好申请创业补贴”，“很多房门上没有挂牌子，实际上也是做生意的”。
这栋创客公寓的房间，明显比上一家高档，房型从四五十平方米到100平方米不等，房间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窗外的视野也相当怡人，每套租金2600元到3500元。
销售告诉我，楼层内二楼到四楼的房间，租来既办公又居住的客户居多，四楼到七楼的房间则以自住居多。楼道两侧紧闭的房门上，悬挂的牌子也是五花八门，有文化传播公司，有体育产业公司，还有科技公司……
对于不远处“创某港”的办公物业，这位销售也有耳闻，“他们主要做孵化基地，也有对应的需求群体”。
3、2平方米办公室里的创业梦
而在蛇口赤湾片区，也分布着一栋“创某港”的办公睡觉一体共享空间。同样，这也是一栋位于产业园的商住两用楼。产业园地处蛇口湾东北侧，四周的施工声音不绝于耳。与横岗那栋商住两用楼不同的是，蛇口这个产业园都归“创某港”运营。
来到产业园，先穿过密密麻麻的共享办公区，就来到这栋商住两用公寓，此处的房间与横岗的大小相当，但配套的厕所和淋浴间更便利，三个单间共用一个厕所和淋浴房。因地理位置优越，此处的月租更高一些，价格在980元到1480元之间，如果要注册公司，还要另加300元。
销售人员告诉我，在这栋公寓楼里，既有自住和办公住宿两用的租户，也有在公寓里居住、在办公区里创业的租户。
这个产业园的纯办公区域有三层楼，各个楼层均被分割成密密麻麻的格子间，最小的是一人间。销售向我展示的二人间里，仅放得下两套桌椅，进深不到一米五，面积大约2平方米，“你一个人办公，租这个就够了，我们把另外一张桌子撤了，门口还有空间”，销售说。这么大的办公室如果还带有窗户，月租金1380元，“这种很好租”，销售人员介绍。
“很多人租小（办公室）就是为了注册，不是为了办公。我们这儿还有纯注册用的办公室，比这里更小，没法办公。”销售人员介绍。
电梯口的广告牌上，宣传着此处“拎包办公”的优势。走廊两侧密密麻麻的门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公司铭牌——科技公司、贸易公司、文化传播公司、农产品公司、某公司深圳分公司……
办公区一楼入口处的一间办公室敞开着，房门上的挂牌显示，这是一家能源科技公司，房间内空间不到10平方米，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其他空间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填满……房门两侧还留着大红春联，其中一句是“接鸿福步步登高”。
从办公区入口处从外望去，三台起吊机运行在未完工的高楼群中间，轰轰隆隆的施工声由远及近。工地上的人们，与蜗居在这片狭小办公间里的独行侠们一样，都企盼叩响“步步登高”的时代节拍。3公里外的蛇口时间广场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依旧迎风而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