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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连锁瑜伽馆的「猝死」

在梵音瑜伽倒闭时,卡莫瑜伽的合伙人杨明曾评价说,梵音瑜伽倒闭的主要原因应该是缺乏商业运营的经验,扩张过于激进,且在瑜伽行业之外也有一些投资动作,导致无法承担各条业务线的开支,他认为即使没有疫情,倒下也是迟早的事。

吴芳没想到,她可能见证了卡莫瑜伽的最后一刻。

5月21日傍晚,当吴芳按照课程预约时间来到北京卡莫瑜伽金融街店,准备上课时,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附近等候,而是站在前台,告诉她“今天不能上课了”。

一个小时前,老师收到一条短信,显示自己已经被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解除劳动关系,理由是卡莫未能支付工资费用,并且个人社保在早前已经断缴。

事实上,大量卡莫瑜伽的老师、门店工作人员均同时收到了一样的短信,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是所有人都已经被拖欠了几个月工资,但大家也都还在坚持上班,最终社保断缴成为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师向吴芳双手合十,表示抱歉,随后离开了门店。

很快,个别门店的罢工产生了连锁反应,当晚,卡莫瑜伽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布的《休业通知》中表示:从当日起休业调整,与商场和相关投资公司深度沟通后,再通知具体的开业时间。

一夜之间,卡莫瑜伽的所有门店全部关门上锁。

一份由会员自发登记的表单显示,卡莫瑜伽会员普遍损失惨重,有43%的登记会员未消耗课时价值在1万以上,甚至还有会员损失高达6万元。

在卡莫瑜伽通知“休业”的前期,会员们还对其抱有希望,因为不同于其他企业“跑路”后高管们集体失联的情况,卡莫瑜伽实际控制人候景刚的抖音账号在26日时还有新的更新内容,同时也有会员打通过侯景刚的电话,后者称,可能会在十天左右复课。

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已经急速滑向了零。一家瑜伽馆要正常运营,需要具备三个要素,*是场所,第二是老师,第三是会员。目前多家卡莫所在商场,均在店铺门口贴上了“消费者告知书”,并强调自己也被卡莫拖欠了费用;被卡莫拖欠工资的老师们,更对卡莫失望透顶,一边讨薪一边找新工作,而在会员端,卡莫品牌的商誉也已经荡然无存

此刻,这些自称“伽人”的瑜伽习练者,不仅因为经济损失感到忧心,更为今后不知还能去哪里练习而焦虑。他们中的一些人,此前已经被倒闭的梵音瑜伽“收割”过一次了。

但卡莫瑜伽的“跑路”,还是出乎大多数会员的意料。虽然卡莫瑜伽在今年1月份就关闭了北京多家门店,使得外界推测其已经陷入财务危机,但其次月宣布获得美股上市公司ACG国际艺术集团(下称“ACG”)的战略投资的消息,让会员们重拾了信心。

如今的卡莫瑜伽已经陷入“信任”危机中,ACG的投资计划是否会有变故,是所有员工和会员们担心的事情,这也是决定卡莫瑜伽能否“复业”的关键所在。从梵音到卡莫瑜伽,中国的瑜伽行业正在面临着一场大洗牌。

01

在休业前,卡莫瑜伽在全国开设超过30家门店,运营主体为北京卡莫智能健康管理有限公司。

天眼查显示,北京卡莫智能健康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注册资本为72.6745万元,实缴资本为48.1396万元,实际控制人为侯景刚,持股比例为34.4%。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卡莫瑜伽拖欠员工工资规模,以及待交付课程的价值。

作为一家知名瑜伽馆,卡莫瑜伽收费不低,产品体系丰富,通常一年年卡要超过1万元,更有两年卡、三年卡等更长期,也更昂贵的产品。此外,卡莫瑜伽还提供小班课、私教课服务,以私教课为例,通常一节课的价格在400元左右,但需要会员以课包形式购买,很多人一买就是几十节,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会员的受损金额达数万元。

事实上,很多会员手上甚至囤有没开卡的年卡,这是因为自去年下半年至今年年初,卡莫瑜伽轮番进行了多次拉新和促销活动。甚至是在休业当月,其还以11年周年庆的名义进行促销:单笔消费满8000元,可返1000元代金券;单笔消费满16000元,可返2000元代金券。

上述登记表中的信息显示,有20余名会员是在近三个月内付款签约。一位卡莫瑜伽华夏幸福馆的会员在5月份购买价值29700元的66节私教课,还没来得及去上课,就收到卡莫瑜伽“休业”的噩耗。

在此次事件中,损失严重的也不乏许多老会员,一位卡莫瑜伽乐成店的会员目前未消耗课时价值为27300元,但其已支付的会员费高达54600元。这份登记表中,目前有260名会员参与登记,累计损失金额超过146万元。

在此次事件中,同样遭受损失的还有卡莫瑜伽的员工们。卡莫瑜伽在“休业”前,就已经拖欠员工数月的工资和社保。

一个名为“卡莫受害职工”的微信群,人数已超过200人,其中很多人都被拖欠了两到三个月的工资,包括课时费等,个人受损金额达数万元,以此来看,卡莫瑜伽拖欠员工工资数额庞大。

在一份流传出的聊天记录中,一位自称是卡莫瑜伽的销售人员表示:店长一直给我们保证祥云会越来越好,老师们也在一直在安心上课,都是好现象,你们销售就放心卖卡,只有卖出业绩,老师们才有工资发,“就在昨天我得知销售总监1-4月的工资都没发,老师和销售们3-5月的工资没发,我个人是4、5月没发,还有我的生育津贴,生孩子6个月了都没报销。”

不仅如此,卡莫瑜伽还存在拖欠场地租金的行为。

北京达义北方置业有限公司在《卡莫瑜伽消费者告知书》中提到,关于卡莫公司的闭店行为,我司事前并不知情,卡莫公司也没有提前通知我司。同时,卡莫公司亦存在欠费行为,经我司多次催缴后,卡莫公司截至今日仍未支付。

一方面大肆促销向会员“敛财”,一方面又拖欠员工工资和场地租金,卡莫瑜伽的资金去向至今依然是一个谜。

02

“在过去23年的职业生涯里,我先后关掉了7家公司。”侯景刚曾在抖音视频中说道。

《最话》发现,侯景刚在抖音开设了两个账号:一个叫“创业真心话”,是用来讲创业的;另一个叫“星座真心话”,则是用来讲星座的。在卡莫瑜伽宣布“休业”后,“星座真心话”账号每日还在更新内容,目前最后一次的更新时间是在5月26日。

2000年,误打误撞进入教育行业后,侯景刚开启自己的创业之路,期间还曾在新东方就职,任新东方少儿英语全国推广管理部市场主管。后来,侯景刚自己创业做了“乐博乐博机器人教育”,老东家新东方还投资了该项目。

“乐博机器人”项目也曾遇到过至暗时刻。据侯景刚描述,当时“乐博机器人”的招生状况惨不忍睹,应邀体验的200名家长中只有4位家长买单,但最终却峰回路转,“乐博机器人”被上市公司盛通股份以4.3亿元的价格收购,侯景刚也完成其“卖掉了才算一个闭环”的愿望,这也是侯景刚最成功的一次创业。

侯景刚在2021年的一次采访中提到,他共有过9次创业的经历,有7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当问到为何执着于创业时,侯景刚的答案是:因为创业失败那么多次,所以急于用一场成功来证明自己。

彼时,侯景刚最失败的一次创业还是一个幼儿园并购项目,赔了两三百万。对于当时的侯景刚来说,补上这两三百万的窟窿不是难事,他后来通过做“别的项目和工作”就把钱给补齐了。

但显然,卡莫瑜伽“窟窿”远远不止两三百万,足以刷新侯景刚最赔钱的创业项目记录。

卡莫瑜伽的问题,其实早在一月份就已经暴露出来的了。当时位于北京的远洋、望京、合生汇、万科等地点的卡莫瑜伽相继关闭,搞得会员们人心惶惶。对此,卡莫瑜伽给出的解释是,只是关掉赔钱的门店,并且还给四个补偿方案,如升级成“全城通”时效卡或计次卡,以及分次退费等。

可能是从“乐博机器人”卖身上市公司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侯景刚试图在解决卡莫瑜伽的问题上也复制这个路径。今年2月份,卡莫瑜伽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宣布获得美股上市公司ACG国际艺术教育集团的战略投资,其中提到双方将共同筹建一支不超过10亿元人民币的消费基金,专注于消费行业:包括健身、瑜伽、疗愈、美业等领域的投资和收购。

在卡莫瑜伽的会员群中,有人晒出与其顾问的聊天记录,该顾问提到,“现在卡莫的情况就是,不签ACG集团的都被直接开除,欠薪不还,昨晚突然所有人的社保都被停了,所以老师们都急了,因此馆内停课。未来可能就是两个方向:一是彻底瘫痪;二是ACG接手,重新开业。”

但现在看来,上述卡莫瑜伽顾问提出的“第二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最话》观察到,卡莫瑜伽的一家关联公司正在进行简易注销公告,该公司名为“北京环艺新卡莫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环艺”),成立于2024年3月1日,实际控制人为张倩。值得一提的是,张倩同时也是ACG主体公司北京环球艺盟国际教育咨询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

由此可以推测出,“北京环艺”正是卡莫瑜伽为“卖身”ACG而成立的公司,该公司进入简易注销程序,也意味着ACG投资卡莫瑜伽的事情已经出现变故。

03

卡莫瑜伽“休业”,是因为赚不到钱吗?

在抖音上,有一个叫“东哥说瑜伽”的用户,其在简介中介绍自己“在卡莫瑜伽负责加盟”。“东哥说瑜伽”在2023年9月还发布一条与侯景刚对话的视频,这条视频也增加该抖音用户身份的可信度。但目前,该用户主页的视频全都看不到了。更为讽刺的是,上述提到的与侯景刚对话的主题为“瑜伽馆想不倒闭这些要注意”。

《最话》注意到,“东哥说瑜伽”此前发布过一条计算卡莫瑜伽门店利润的视频,他当时以一家460平米的门店为例,计算出每年的利润在360万左右。

“东哥说瑜伽”计算称:这家门店有5间私教教师,3间大的团课教师,3间冥想室,在籍会员740多名,活跃会员550名,一年营收在900万上下,其中好的月份能做到90多万,一般月份在70万上下。在成本方面,房租加物业每个月15万左右,人工成本15万到20万,日常茶饮洗漱等成本每月2万,综合月成本在40万左右,按照课耗按总收入90%计算,利润率在40%。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卡莫瑜伽还增加旅修相关的业务,并在其微信公众上频繁推送其旅修“产品”。相对于主营的“瑜伽”业务,卡莫瑜伽的“旅修”业务的客单价更高。如卡莫瑜伽在去年推出的一个“巴厘岛跨年旅修”项目,旅修时间为一周,报名费用为10800元到15200元。从今年开始,卡莫瑜伽还增加了“钵颂”、“冥想”等业务。

更令人疑惑的是,瑜伽习练者通常对于瑜伽馆都有很强的依赖性,一般来说,续费率会非常高。并且,由于退费条款的限制,如无重大变故,一般退费率也不会太高。

实际上,5月初吴芳就已经感觉到瑜伽馆“快不行了”,但当她向顾问提出要退掉一张原值约为11000元的年卡时,顾问经过计算告知,扣除赠课和30%的违约金后,实际能退的费用不足5000元,“还不一定能拿回来。”

于是,吴芳只能作罢,暗暗期盼瑜伽馆能多撑一段时间,哪怕只有四个月也行。她没想到,结果卡莫瑜伽连40天都没撑到。

在梵音瑜伽倒闭时,卡莫瑜伽的合伙人杨明曾评价说,梵音瑜伽倒闭的主要原因应该是缺乏商业运营的经验,扩张过于激进,且在瑜伽行业之外也有一些投资动作,导致无法承担各条业务线的开支,他认为即使没有疫情,倒下也是迟早的事。

他说的所有问题的答案,现在都在卡莫瑜伽自己身上应验了。

(应对方要求,吴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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