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困在了什么样的信息茧房里?
最初,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桑斯坦给“信息茧房”的定义为“互联网用户在海量信息中以个人喜好选择性地接触感兴趣的信息,排斥与筛出所有不喜欢的东西,长此以往形成‘信息茧房’”。
前段时间,被称为“中老年女性收割机”的千万粉丝级网红“秀才”账号被封引发争议,许多用户在社交平台发出了“真的有这么多人会喜欢这类网红吗”“要不是这事,我从没听说过秀才”的质疑。
如果你点开一位男大学生的抖音,美女和搞笑视频或是最容易刷到的内容;如果你打开一位90后女生的小红书,家长里短和女权话题则会跃入你眼帘;如果你打开一位中年男性的今日头条,国际冲突和最新时事新闻的推送溢满屏幕。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专属自己的一片世界。
网民们身处于不同的互联网环境,虽然网络连接了相当基数的用户群体,用户特性不同,算法给予的推荐与引导也会不同,久而久之,人们的信息茧房便产生了。
近日,壹览商业针对“信息茧房”这一关键词,对近百位用户发布了问卷调研,并沟通了位于青年期(21-35岁)、中年期(36-60岁)、老年期(61岁及以上)三个年龄段的数位网络用户,试图发现位于不同年龄段的人群,究竟困在怎样的信息茧房里。
01 年轻人:困于信息茧房制造的焦虑
“之前我喜欢看娱乐消息,现在更多的是看一些两性关系方面的,蛮多女孩子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和男朋友之间的感情问题放到平台上来寻求网友帮助,看的时候我时常会发出‘怎么这种男的都有人要’‘怎么渣男这么多’的感叹。”
璐璐认为,自己深陷婚育焦虑已久。与自己相恋两年的男友准备结婚,从彩礼、嫁妆、房子,到婚纱、酒席、定妆,璐璐几乎所有的信息源都来自于小红书。“总是会在小红书上看到因为婚育问题起矛盾的故事,我就会代入自己,导致我的婚前焦虑越来越严重了。”
即便璐璐在调研中自认是“能够感知到信息茧房存在并具备辨认信息能力的人”,却也不得不坦言自己因同质化的、加剧矛盾性的平台内容所影响,在备婚过程中变得极为敏感易怒。
因此,璐璐曾尝试大批量的对类似婚恋主题点击“不感兴趣”,由此带来的而结果是“推送的内容确实少了,但是之前看了太多,就像是在心里埋了雷,多少还是会被影响。”璐璐说道。
另一方面,同辈压力也冲击着互联网青年们。
“211大学本科毕业四年,年薪30万,我的条件实在算是不怎么样。”小文对壹览商业自嘲道。用小文的话来说,在小红书上,自己的学历只是“还可以”,他曾看到一个双非学历网友分享自己工作心得,被评论区的网友因其“学历低”喷到删帖。在“人均985”的社交平台,他是“没有发言资格”的。
事实上,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在我国网民学历构成上,初中学历的网民占比达40.3%,其次是高中/中专/技校占20.6%,19.3%为小学及以下学历,大学专科的占比只有10.5%,而达到本科及以上的最少,仅为9.3%。
真的会存在“人均985”的互联网世界吗,显然并不。信息茧房的存在,给小文造成了一种“学历假象”,隔着屏幕,网民们并不需要对自己的985人设自证,也不需要把自己的百万工资单拿出来作为发言的筹码。然而,为了使自己的观点更具说服力,把自己营造成高学历高收入的“成功人士”,似乎就更容易站在制高点上“指点江山”。
接受壹览商业问卷调查的年轻人中,90%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会接受大量关于年轻人就业以及职场矛盾等相关信息。其中,“女性婚育”“裁员”“躺平的年轻人”“学历焦虑”等话题时常成为裹挟年轻人的主要话题。
02 中年人:我们应该给自己一个信息茧房
“在信息茧房面前,我们可以选择‘作茧自缚’,也可以‘破茧而出’。这是自己的选择,并不单是算法在作祟。作为个体,我们可接受的信息量是有限的。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去接收各种信息,我需要打造能提升自己滋养自己,又保有开放性的流动的能量场,而不是封闭的。”70后心理学行业从业者安妮,对待信息茧房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读书一直是安妮的乐趣所在。出于爱好,安妮买了大量关于人生探索、家庭关系等其认为有助于实现自我提升的书籍。在互联网世界里,比起容易引发焦虑的内容,安妮更加愿意刷一刷有关大熊猫吃竹子的短视频,虽然偶尔会问女儿如“网上很多说华为的芯片不是国产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类问题,却不妨碍安妮从心底感受到,自己大多数情况下处于一个“舒适的能量场”里。
安妮认为,大数据时代,海量信息面前,“信息茧房”已不限于传统媒体及平台。相反,人人都是媒价传播体,也是信息接收器。信息构建了用户存在的能量场域,也影响用户自身的能量改变。
而孩子刚满2岁的逝风却在孩子的养育问题上焦头烂额。在抖音上刷小孩的短视频已经成为了逝风的每日习惯,然而,短视频里“懂礼貌”“2岁会自己吃饭”“会算数还会背古诗”的小朋友们比比皆是,这总会让逝风代入到自己孩子身上。
“我自己也知道短视频的小朋友展示的都是最乖巧的那一面,但是仍会对我的宝宝抱有期待,我总爱给他买短视频里那些益智玩具,想着他可以和视频里的小孩一样一玩就会,但是结果总不尽人意。”逝风仰天长叹。
无论是年轻人或是中年人,陷入信息茧房的人们往往表现出了“明明知道互联网信息只是真实生活的一个切面,却依然为此而焦虑”的困扰。
03 老年人:更易陷茧房困境
逝风的丈母娘王阿姨,是一位50后农村老人,正为晚辈的生活而烦恼着。
王阿姨最近沉迷于在抖音刷短视频。前段时间,王阿姨点开一个主题为“老师在幼儿园虐待小孩”的短视频,深入研究几次后,断定“现在的幼儿园已经不安全了”,决定阻拦逝风要把孩子带去上幼儿园的想法。
具体操作层面,王阿姨已经坚持一周每天都转发关于“幼儿园并不安全”的主题视频给逝风,并不定期对逝风发表该主题“演讲”,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收效还并不明显。
同样让王阿姨感到焦虑的,还有与自己儿媳的婆媳关系。目前,王阿姨正在以一种保守的心态谨慎地处理着自己的婆媳关系。之所以为这件事烦心的原因,还要归咎于某一天在抖音刷到了一位儿媳对自己的婆婆说“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你没有帮助我们,为什么我们还要养你?”
事实上,老年人或是当下面临信息茧房困境最严重的群体。
一方面,老年人的社交圈层较为固化,出门意愿相较青壮年而言较低的同时,每天接触唠嗑的群体也多为同辈。另一方面,互联网与老龄社会的融合越来越紧密,对老年群体的影响也会愈加深刻。
与年轻人最为不同的是,并没有过量的信息供老年人接受并自行选择。其社会关系网的局限,可获取的信息量更为有限,有限的信息量将老年人困在了更为狭隘的信息茧房之中。
南都大数据研究院的调查数据显示,在受访老年人群体中,约20%的老年人表示没有遇到过疑似诈骗。46%的老年人遇到过冒充“老朋友”诈骗,42%的老年人遇到过网上购物、售药(保健品)诈骗,33%的老年人遇到过虚假中奖类型的诈骗。正是因为老年人接收的信息渠道少,部分年轻人非常容易理解的诈骗手段,老年群体却屡屡中招。
被困于茧房的老年人,时常会选择将情绪寄托于互联网之中。前有骗子团伙打着“靳东”名义诈骗六十多岁的黄阿姨使其家庭破裂,后有72岁老太太孤身跨两千公里下乡“寻爱秀才”,许多不被理解的老年人,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充满“爱”的茧房,甘愿沉溺于互联网的“幸福”之中。
此次接受壹览商业问卷调查的三位老人,在面对“是否认为自己被困于信息茧房,并对此举例”问题时,两位给出了否定答案,只有一位表示,确实因信息茧房产生了对晚辈的焦虑。
04 破除信息茧房
年龄、性别、职业都是造成用户身处不同茧房的因素。壹览商业让受访者们对其的信息筛选能力及信息辨别能力进行自评,由此发现,身处不同年龄段的用户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反馈。
在壹览商业此次接触的70位受访者中,越年轻的人群对自身的信息处理能力有更为保守的反馈,分数区间多分布于5-7分,认为自己身处信息茧房的比例也较高。随着年龄增长,相对年长的人群对自己的信息处理能力更为自信,自评分数也更高,出现了多位受访者表示“自己没有茧房”,“这个问题没意义”的类似反馈,与此同时,在中年人群体中,也出现了许多像安妮一样认为“我们应该给自己一个信息茧房”,或是“游戏人生,不用太认真”的观点。
即便对信息茧房的认知五花八门,仍存在一部分受访者认为,既存的信息茧房并不会给其带来焦虑及困扰。然而,这种认知是否正确,还需打个问号。
一方面,信息茧房让用户视野变窄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众多受访者认为,自己身处的信息环境并未使自己不适,相反给自己营造了合适的能量场。但这其中有多少用户或处于“温水煮青蛙”的状态而不自知,是难以量化统计的。
另一方面,媒介内容的质量参差不齐,极容易传递偏颇的价值观。平台本身的特征属性或导致群体抱团现象加剧。天生冤家“小红书女拳”与“虎扑男拳”,就是极好的例子。在小红书上,女性犯的错误都是“可以被理解的”,而换成男性就变成了“不可原谅”;在虎扑则是“永远为兄弟们站街”。这种不再就事论事,毫无因果逻辑的抱团是极端的,却成为了当下常见的现象。
破解信息茧房,并不是仅是用户一端就可完成的。身为“罪魁祸首”的算法,也该为其负责。不论是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还是小红书等种草类内容平台,又或是腾讯新闻、网易新闻网等门户网站,都是基于算法对用户进行内容推送。然而,算法的背后是逐利的,是平台对注意力经济的竞争。
因此,在个体层面,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媒介素养,面对信息时多重信息源考证;在市场层面,优化推荐算法以提升多样性的技术实践;在政府层面,通过法律法规对算法推荐技术发展进行更有力的调控引导。三方协力,才能够真正有效地缓解信息茧房。
总而言之,用户得主动“破茧”、市场需把握“造茧”。正如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执行院长喻国明所言,“让算法技术更好服务于社会信息充分流动的需要,确保智能算法分发实践朝着有益于人和未来发展的方向‘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