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朝俄三国交界处,有一个被称为“朝鲜深圳”的经济开发区,名为罗先。罗先市有三个地标建筑:分别是栽培“金日成花”与“金正日花”的温室、爷俩饮用过的“将军泉”、和一个香港人开的赌场。
这座赌场“高达”七层,门口停着贴满金箔的英式*马车,站岗的是头戴高耸黑帽、身穿红衣黑裤军服的英式*御林军,只接待外宾,主要是中国人。
01
毛利台积电,净利富士康
去澳门旅游,最经济实惠的交通工具,是穿梭于市内各大赌场之间的免费“发财车”。
无论从哪个口岸进澳门,门前必定停着各种颜色的赌场发财车。红色是永利、橙色是美高梅等等。六种颜色对应着六家拥有澳门赌博经营牌照的博彩集团。
即使不进赌场,按照事先设计好的线路坐一圈,也能免费游览整个澳门市区。
无论在香港电影的镜头里还是真实的澳门,赌场都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文化符号,衍生出了无数豪门恩怨与爱恨情仇。但赌场这门生意本身,远不如它的衍生品那般多姿多彩。
翻看财报,会发现赌场的业务结构非常单调:60%左右的赌场抽水,加上30%左右的餐饮旅游酒店收入。
这类餐饮酒店收入,本质上就是赌场的配套收入,赌博的人多了,吃饭住宿的人才多。应了那句老话:不怕你赢钱,就怕你不玩。
类似于社交媒体的日活,视频网站的付费率,连锁餐饮的翻台率,衡量赌场经营水平也有两个关键指标:赌资流水和转码收益率。
前者很好理解,就是赌客玩的多大。后者是一个数学概念,指赌场长时间运转而产生的数字,简单理解就是赌场抽成的比例。
换句话说,赌客玩的越大,玩的次数越多,赌场越赚钱——怎么听起来有点像炒股?
在没有准入门槛的平民场,转码率在3%~5%之间徘徊,也就是每100块赌资流水,赌场只能从中抽3块到5块钱。
所以真正赚钱的,其实是VIP贵宾厅。贵宾厅大多都由社会关系复杂的中介承包下来,负责给赌场介绍赌客,从中抽取中介费。这里的转码率在20%~50%之间波动。这也是澳门博彩的特色之一——国际惯例是VIP厅收入占赌场总收入的四到五成,而澳门可以做到七成。
1999年回归之前,澳门每年接待的游客不到700万人次,到了2011年,亚洲赌博市场规模正式赶英超美,成为全球*的赌博市场,澳门则是皇冠上的明珠。
以金沙中国旗下的威尼斯人酒店为例,其建筑面积高达98万平方米,2007年建成时预计造价207亿元,预留的5万平方米,近10个足球场大小的博彩设施,至今仍是全球*大赌场。
然而,外表光鲜的赌场,真没我们想像中那么赚钱。
我们以疫情前的2019年看,澳门六家赌场总营收高达2319亿人民币,然而净利润仅有376亿人民币,平均净利率只有16.2%。
像银河娱乐,金沙中国这种优等生,能接待更多高净值内地赌客,净利率可以做到24.57%,其余的几家净利率都没超过20%。搞得赌博这种听起来就很暴利的行业,利润水平还比不上五大三粗的三一重工。
最惨的新濠国际,更是直接沦落到了富士康水平。
到了疫情过境的2021年,利润率最高的银河娱乐,净利润直接从2019年的131亿港元下滑到了14亿,其余五家都在亏损。
上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利润缩水,还得追溯到2015年大规模反腐期间。
需要说明的是,赌场其实有一部分收入来自民间借贷,随之诞生了许许多多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叠码仔”,但这部分收入,显然不会计入财报。
理论上来说,赌场并没有什么大额的成本支出,无非是赌博用的扑克牌和性感荷官的工资。那么收入与利润间的巨大差异,从何而来?
答案是高昂的博彩税。
02
税收工具
2019年,六家赌场为澳门带来了约1135亿澳门元的博彩税收入,换算成人民币大概961亿,占同年澳门公共收入比重超过80%。
理论上,按照澳门官方口径,博彩业税率水平为35%。但实际上,上市赌场财报显示,其每年缴税成本占营收比重均在50%附近,这种差额怎么来的,就没人知道了。
这其实是博彩的另一面——低成本的税收工具。
收税和做生意一样,是有成本的。同样收100块的税,直接收可能得花40块给税务系统发工资,但隐藏在商品里,成本可能就10块钱。
许多成瘾性商品/服务其实都扮演着税收工具的角色,最典型的就是烈酒:
1767年,沙俄政府将伏特加的出售权承包给个人,承包者通过竞标选出,四年一换,政府则从中征收酒税。对沙俄政府来说,只需要向承包商收税就行了,征税成本非常低廉。
如果直接向老百姓收税,还需要搭配一个庞大的官僚系统,可能征100块钱的税,成本就得80块。而通过伏特加特许经营,老百姓在买酒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税纳了。
30年不到的时间,酒税收入就占了沙俄财政收入的33%,而征税成本只有1%。用1%的成本解决33%的财政收入,在封建时代几乎不可能找到更好的财源。
《让子弹飞》里的师爷说:“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这里面,分给豪绅的钱,可以算作征税成本。
在朝鲜首都平壤的羊角岛饭店,就有朝鲜境内*的赌场和红灯区,只接待外宾,只能使用欧元、美元和人民币,既赚了外汇,又创造了财政收入,可谓双赢。
熟悉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博彩业之于澳门的意义。
但繁荣的博彩业也让过于单一的经济结构成了澳门的软肋,任何外部环境的风吹草动都会造成极大的风险。
另一方面,赌场也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灰色产业,并随之诞生一系列社会问题。2014年,一个叫黄山的高级叠码仔跑路,一口气卷跑了数个大赌场近100亿港币。
一本名为《博彩经济展望》的学术期刊中描述:政府每收一块钱博彩税,就会增加三块钱的社会治理成本。
因此在澳门,赌场是个强监管行业。正规赌场都有明文规定,兑换超过50万澳门元筹码的赌客,都需要实名登记上报,澳门金管局也规定,超过8000港币的汇款,需要详细登记资料。
除了高昂博彩税,澳门官方的监管思路和国内的房地产调控非常类似:控制赌桌数量、减少赌场用地。
澳门赌台(赌桌)总数(不包括老虎机之类的赌博机)在2003年为424张,到2008年就扩张到了4311张。这五年是澳门赌场的黄金年代,然而2008年后,澳门政府改变了思路,开始有意压制赌场的扩张。
到了2013年,澳门官方再度收紧监管措施。从2013年到2021年,平均每年只增加200张不到的赌桌,还得六家赌场一起分。到2021年底,全澳门一共只有6198张赌桌。
由于大型赌场的转码率基本都是恒定的,也就是说,每张赌桌可以贡献的收入其实是很稳定的,赌场想要增加收入,只能指望每年多分点赌桌份额。
另一方面则是赌场用地的问题,整个澳门面积只有30平方公里,差不多只有1/3个浦东机场,赌场扩张势必会侵占土地。而澳门政府想要搞经济转型,稀缺的土地必然不会批给博彩业。
因此在澳门,赌场一方面贡献着大量的财政收入,然而在强监管之下,其收入的天花板几乎完全取决于监管政策。
在这种环境下,赌场想赚更多钱,只能指望赌客玩的更大一点。随便哪家赌场,赢钱的赌客都会得到免费的酒店房间,暗示多玩几天。如果输得太惨,赌场会贴心的帮你订好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飞机。
03
扩张的困境
由于严格的监管和政府对社会问题的提防,全世界的赌场多多少少都有增长的焦虑。
最典型的是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其所在的内华达州原本是禁赌的。1929年美国大萧条后,周边被沙漠覆盖的拉斯维加斯几乎无法发展任何产业,唯独一个西海岸交通要道还能拿的上台面。
无奈之下,州政府大胆押注几乎不需要任何产业基础的博彩业,成为了美国*开放博彩业的州,最终大获成功。
然而此后博彩市场增长乏力,为了刺激游客来访,当地政府直接在1990年成立会展及观光局(LVCVA),亲自下场搞旅游。
理论上来说,一片沙漠也没什么好看的,隔三差五美国政府还在边上搞核弹试验。但美国人还是思想开放——领导一拍大腿,那咱就看核爆吧。
当然,现在去维加斯是看不到核爆了,于是博彩公司搞起了山寨景点,直接复刻了一个1:1的埃菲尔铁塔,甚至人造了一座火山吸引游客。
在2017年,拉斯维加斯的三大会展中心又跻身全美十大会议中心,总面积90万平方米仅为全美第三,但经济效益*。成为博彩业腾笼换鸟转型创新的一个成功样本。
当然,博彩业的老大还得数英国。全球最早的博彩公司就成立于英国,针对博彩业的法律法规,也经由1845年英国的一部博彩法不断完善而来。
历史悠久的结果,就是在英国,什么事都可以赌一把。
比如根据英国博彩协会的统计,2019年,英国各类赌球赛事仅线上投注额就高达21亿英镑,英超20支球队中,有8支球队的球衣上都印有博彩公司的logo,反映到财报上,这些博彩公司的营销费用往往占比奇高,甚至超过博彩税占比。
另一个转型方式是拥抱互联网,允许线上下注的英国博彩业,从传统的足球篮球橄榄球,到电子竞技英雄联盟CSGO;从赌比分赌冠军,到赌哪位球员首发登场、哪支队伍率先进球。只要赌民能想到的玩法,都找得到地方玩。
线上云下注,既摆脱了赌桌和地域的限制,同时也降低了大客户VIP厅收入过高的问题。
但对澳门来说,旅游业已经很成熟,没什么再开发的空间。线上展业则被政策禁止,所以网络上所有在线发牌的性感荷官,没有一个是正规的。
就算你是赌王何鸿燊的儿子,也得老老实实和其他赌场一起,抢一年不到两百张的赌桌额度。
04
尾声
和拉斯维加斯这种沙漠地区类似,既无产业基础,又无地理优势的澳门选择博彩业,实属无奈之举。
从投资角度看,褪去七八十年代的传奇色彩,受到高强度监管的六大赌场,并不是什么特别性感的生意。
不过,我们换一个思路——如果炒股也是一种赌博,那么一下就豁然开朗了。毕竟每一只上市的股票都是一张赌台,没钱赌还可以融资融券嘛。
在自家场子上市的香港交易所,2021年营收194亿港币,净利润高达125亿,净利率64.16%,市值超过4000亿港币。
这才符合我们想像中赌场的业绩。
参考资料:
[1]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刘昭瑞/霍志钊
[2] 各公司年度,季度财务报告
[3] 澳门不想赌,华商韬略
[4] 200亿市场飞速合法化,深度分析体育博彩Draftkings,易贝News
[5] 博彩行业深度报告:行业周期底部 价值洼地修复,国海证券
[6] 监管日趋完善,澳门博彩业迎来发展新机遇,天风证券
[7] 澳门博彩法修改,新赌王花落谁家,中国新闻周刊
[8] 英皇国际集团:“朝鲜赌档,国人坐庄” 爱因孙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