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末,国内迎来*波下海经商潮,千千万万不甘心“捧铁饭碗、拿死工资”的年轻人一头扎进了商海。眼科医生朱吉满便是其中之一。
2010年,誉衡药业(002437.SZ)登陆A股,上市后股价一路飞升,朱吉满夫妇的身家亦水涨船高,当年即跻身胡润百富榜。此后,朱吉满夫妇连续7年登榜,更在2014年超越修正药业的修涞贵夫妇,以88亿元身家登顶东北医药领域首富,朱吉满也因此被冠以“东北药王”的称号。
但这种风光仅仅维持了不到4年。2018年,誉衡药业的控股股东哈尔滨誉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誉衡集团”)商誉暴雷,推倒了朱吉满商业帝国倾塌的*块多米诺骨牌。2022年11月,誉衡药业发布公告称,誉衡集团被法院裁定终止重整程序,转为破产清算程序,并宣告誉衡集团破产。作为誉衡集团的实控人,朱吉满更沦落为老赖。
从“东北药王”到破产成老赖,朱吉满是近10年来东北医药富豪命运沉浮的一个缩影。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凭借国内的制度改革和地域优势等,东北地区孕育了不少知名药企,其背后的创始人也迅速完成个人财富积累,成为榜上有名的亿万富豪。
而今,经历巨变的不止是朱吉满夫妇。过去10年间,有人常年霸榜,也有人来了又走,胡润百富榜在一年又一年的的排名更新中,见证着东北药企的盛衰消长。
医药行业资深人士王立(化名)对时代财经分析指出,东北地区的药企可以说代表了国内药企发展的一个时代,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做仿制药或者中成药出身,在那个粗放的年代,只要有一个批件,甚至从国外的文献中得到某种化合物或某种药物的组成成分,都可以在国内进行仿制,再辅以强销售进行驱动,就能占有一定量的市场份额。
“但是属于东北药企的时代已经过去,随着国内推动仿制药一致性评价、集采等,这一类老牌东北药企的生存空间也会越来越少。”王立称。
“在市场发展早期,都有一个比较野蛮的扩张,正如马克思所言,‘每一个资本在原始过程中都是带血的’,但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这种野蛮的经营方式肯定行不通,很多企业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或者是被其他的企业兼并了。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不少企业创始人凭借着过人的胆量吃到了制度改革的红利,但企业要做大做强、要规范化,就需要一些专业人士来掌控这个过程,要面向全球、要搞研发,如果缺少相关的文化知识和专业背景,往往是走不远的。”医改研究专家徐毓才告诉时代财经。
扭转小厂命运,东北药企凶猛
1995年,吉林通化市进行国企体制改革,允许将制药企业承包给个人。据中国证券报2019年的报道,1995年,毕业于吉林大学法律系、时年41岁的修涞贵正式脱下警服,贷款30万元,承包了一家停工半年且负债400万元的小药厂——通化医药研究所制药厂,即修正药业的前身。
这家小药厂给了修涞贵大展拳脚的机会。凭借着天麻丸,修涞贵将药厂扭亏为盈,半年内就还清了外债。一年后,修涞贵又寻来太和圣肝胶囊的药方,据媒体报道,太和圣肝胶囊推出的当年就实现产值3700万元,1997年的销售额突破1亿元。
正当修正药业声名鹊起之际,距离通化市近900公里的黑龙江虎林市,另一颗药企新星也开始冉冉升起。1996年,年仅33岁的安徽亳州人方同华出资购买了虎林市制药厂,即珍宝岛药业(603567.SH)的前身。
据媒体报道,在方同华的带领下,这家曾经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的国营制药厂在短短几年间便实现销售过亿,方同华为其取名“珍宝岛药业”,并于2011年3月17日整体变更为股份有限公司,主要生产、销售中药制剂。
就在修涞贵和方同华的事业刚起步时,朱吉满则早已凭借过人的销售能力,赚到了人生的*桶金。
1992年,朱吉满辞去眼科医生一职,转行去了制药公司做销售。誉衡药业招股书显示,1995-1998年,朱吉满在东北第六制药厂任市场部经理,其收入主要来源于药品销售提成。在此期间,朱吉满负责销售的药品舒他西林每年销量约100万支左右,每支销售提成约3元~5元、年销售提成总额约为300万~500万元。
20世纪90年代末,黑龙江省康复科研所附属药厂因经营不善,产品一直未能打开销路,欠债累累,最终只能被迫停业。为了还债,其上级主管机构等决定将药厂转让,并在千禧年的春天等来了时年36岁的朱吉满。
2000年接盘后,朱吉满将药厂改名为哈尔滨誉衡药业有限公司(下称“誉衡药业”),主要销售骨科药品鹿瓜多肽注射液(商品名:松梅乐)。在销售高手朱吉满的操盘下,誉衡药业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2007年,誉衡药业的营收已经达到亿元级别,实现营收1.64亿元,净利润也达到0.75亿元。
时势造英雄。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修涞贵、方同华、朱吉满在扭转小药厂的命运的同时,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走向。
2010年6月,誉衡药业登陆深交所;5年后,珍宝岛药业在上交所上市。上市后,朱吉满、白莉惠夫妇以及方同华家族的身家纷纷暴涨,相继登上胡润百富榜,并分别于2014年和2015年*“东北药王”。
尽管修正药业没有上市,但修涞贵的排名并未因此受到影响,除了2014年和2015年之外,其常年稳居“东北药王”的宝座,也因此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而自从方同华家族登上胡润百富榜后,便与修涞贵夫妇、朱吉满夫妇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三者的身家在2015-2017年间均超过百亿,在东北医药富豪中一骑绝尘。
“十几年前,东北地区的药企发展势头相当之猛,比如誉衡、修正、哈药、葵花等,在整个国内的终端医疗消费市场,占据了非常高的市场份额。这与他们自身产品的消费属性有很强的关系,比如说葵花的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护肝片,都是我们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得到的药品。”王立对时代财经说。
有人疯狂并购爆雷,有人“杀妻”锒铛入狱
对于朱吉满来说,百亿身家更像是纸上富贵。彼时的朱吉满及其治下的誉衡集团正在大举并购的道路上一路狂飙,而危机早已四伏。
为了解决对单一爆品的依赖,上市后的誉衡药业开始了疯狂并购。据媒体报道,自2010年上市后,誉衡药业在资本市场并购重组27起,成功完成14起,涉及金额129亿元。因激进的商业手段,朱吉满也获得了医药行业“野蛮人”的称号。
朱吉满不是没有反思过。他曾在2016年年报中写道,“一路疾步快行之后,我们是否应当调整节奏,再度审视一下自己:我们是什么?我们在干什么?我们要到哪里去?”
这位黑龙江前首富最终有没有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答案,不得而知,可以看到的事实是,他仍旧在疾步快行。据信邦制药(002390.SZ)公告,2017年5月,誉衡集团控股子公司西藏誉曦斥资30.22亿元吞下信邦制药21.04%的股权,成为信邦制药的控股股东。在这笔超过30亿元的收购资金中,有16亿元为誉衡集团的借贷资金。
信邦制药最终成为了朱吉满的“翻车”之地。2018年,誉衡集团的资金危机开始显露。誉衡药业更积累了巨额商誉,2018年年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公司商誉金额为33.60亿元,占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资产的比例为77.71%。
在此情况下,朱吉满夫妇身家大跌,自2018年起,他们俩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胡润百富榜上。
在东北地区医药富豪“*梯队”中,截至目前,仅剩修涞贵夫妇和方同华家族依旧出现在胡润百富榜中,2022年,修涞贵夫妇以高达230亿元的身家排名东北医药行业*,方同华家族则以80亿元排名第三。
命运的转折同样发生在葵花药业(002737.SZ)实控人关彦斌身上。2018年12月底,64岁的关彦斌因“杀妻案”被检方批准逮捕。
关彦斌的祖籍是黑龙江省哈尔滨五常市,这里也是其发家之地。1998年是关彦斌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节点,也是葵花药业的起点。彼时恰逢国企改制大潮,44岁的关彦斌与其他40多位自然人股东凑足近1500万元,将濒临破产的国营五常制药厂盘了下来,改制成民企,并在后来将其更名为葵花药业,愿景是像葵花一样永远追随阳光。
靠着护肝片、胃康灵胶囊、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这三个品种起家,关彦斌执掌的20年间,葵花药业从一个破落小厂变成一个集药品制造、营销、科研于一体的大型医药企业集团,坐拥千余个药品文号,年销售额超40亿元。“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的广告语更让葵花药业走进千家万户,成为一代人的童年记忆。
2014年12月底,葵花药业在深交所中小板挂牌上市,总市值一度超过200亿元。也是在这一年,关彦斌以20亿元身家首次跻身胡润百富榜。
随着关彦斌锒铛入狱,“关二代”开始走向台前。从财报数据来看,2018年仍然是近些年来葵花药业营收数额最高的年份,达到44.72亿元。自2019年1月关氏姐妹接手后,葵花药业连续两年所交出的“答卷”都不算亮眼,年度营收更出现两连降。
2021年的营收虽然实现正增长,同比上升28.86%,但距离2018年的营收仍有1000多万元的差距。
尽管营收状况不尽如人意,但葵花药业的归母净利润一直保持增长。财报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葵花药业实现营利双收,营收规模达到32.29亿元,同比增长7.11%,净利润为5.09亿元,同比增长27.05%。
卷入“杀妻案”的关彦斌身家明显缩水。2022年,关彦斌彻底跌出胡润百富榜,而“关二代”也无人登榜。
新老交替,半部医药变迁史
有旧人离去,亦有新人挺进,在东北地区的医药行业也是如此。
2018年,朱吉满夫妇从胡润百富榜消失,三生制药(01530.HK)董事长娄竞及其妻子邢丽莉的排名飙升1435名,以85亿元身家位列东北地区医药富豪第二名,仅次于修正药业的修涞贵夫妇。
招股书显示,娄竞出生于1963年,1985年7月取得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的临床医学医学博士学位,随后赴美在福特汉姆大学研究干扰素基因调控,于1994年2月取得该大学的博士学位。1993年,娄竞的父亲娄丹在沈阳创立了三生制药,主要从事基因工程重组蛋白质类药物的研究与开发。两年后,娄竞开始接手公司业务,担任研发主管一职。
2007年,三生制药于纳斯达克敲钟,成为首家登陆美国纳斯达克的中国生物制药企业,之后于2013年完成私有化从纳斯达克退市,并于2015年6月成功登陆港股。
时至今日,三生制药已经发展成为一家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生物制药领军企业,主要业务可以分为生物制药、创新产品研发及CDMO(合同研发生产组织)业务等。
财报数据显示,三生制药在港股上市后营收持续增长,从2015年的16.73亿元涨至2021年的63.82亿元,归母净利润则在2018年迎来*个高峰,约12.77亿元,娄竞夫妇身家受此带动暴涨286%。
近3年来,三生制药的净利润增长乏力,2019年直接下滑至9.74亿元,直至2021年才重新站上10亿元关口。娄竞夫妇在2021年的身家也仅剩36亿元,2022年更直接跌出榜单。
相比之下,长春高新(000661.SZ)、敷尔佳、艾美疫苗(06660.HK)等后来者的攻势凶猛。其中,敷尔佳创始人张立国,2022年首次登上胡润百富榜,其身家就达到80亿元。
据招股书,张立国出生于1964年,此前在黑龙江干部疗养院担任国药剂师,后还在哈药集团制药五厂担任生产调度、车间技术主任等,2017年创立敷尔佳,专注于皮肤护理产品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主营业务包括医疗器械类敷料产品和功能性护肤品。作为*大股东,张立国对敷尔佳的控股比例达到93.81%。
招股书显示,2019-2021年,敷尔佳分别实现营业收入13.42亿元、15.85亿元、16.50亿元,同期实现归母净利润分别是6.61亿元、6.48亿元、8.06亿元,产品综合毛利率分别为76.97%、76.47%和81.95%。
成立仅5年,敷尔佳在今年7月份冲刺创业板IPO上市,并首发过会,成为“医美面膜*股”。
东北医药富豪新老交替的现象在2022年胡润百富榜上尤为突出。2021年,哈三联的秦剑飞家族、友博药业的李振国、葵花药业的关彦斌、东宝实业的李一奎家族尚且还在榜单上,到了2022年,上述四位富豪已经全部跌出榜外,长春高新子公司金赛药业的“灵魂人物”金磊、百克生物(688276.SH)创始人孔维、敷尔佳的张立国,以及艾美疫苗实控人周延则表现强劲,他们所处的赛道,包括疫苗、生物制药和医美,均是近两年来国内最火热的领域。
梳理近10年的胡润百富榜,东北医药领域,唯有修正药业的修涞贵夫妇和珍宝岛药业的方同华家族始终屹立不倒,但对比其10年来的全国排名变化,也已经难回*时刻。
以修正药业为例,2010年,修涞贵夫妇在胡润百富榜上位列第64名,彼时迈瑞医疗(300760.SZ)的李西廷、智飞生物(300122.SZ)的蒋仁生家族均不是其对手。但到了2022年,李西廷和蒋仁生家族已经跻身胡润百富榜前50名,而修涞贵夫妇则已跌出200名开外。
东北医药富豪排位的变化或许也昭示着,东北地区医药企业在全国的地位之变,以及国内医药行业的发展之变。
2015年,原国务院副秘书长毕井泉“空降”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任局长、党组书记。由此,中国医药行业过去十年混乱的药品审批制度开始逐渐瓦解,药品评审顶层监管日趋严格。
同年8月,国务院印发《关于改革药品医疗器械审评审批制度的意见》,打响了药品监管改革的*枪,重新定义了新药和仿制药,把审评门槛提高,国内创新药发展的春天随之而来。
王立对时代财经分析指出,东北的老牌药企很多都是一脉相承的,就是通过大范围曝光的营销,使其产品更具消费属性,以此营造一种高端消费品的形象。“当时很多药企要么是做中成药起家,要么做仿制药起家,只要拿到药品批号就行,与现在的创新药不是一个概念。”王立称。
2015年左右,国内的创新药发展开始起步,很多药企面临着如何转型的问题,转型就会涉及到自身驱动,也就是研发投入的多少。在这种情况下,东北大部分药企“重营销轻研发”的模式显得难以为继。
“当需要转型的时候,缺少研发就意味着内部的积累达不到转型的要求,困境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相比之下,沿海地区,如上海、苏州等,有发展创新药的政策支持,对高端人才更具吸引力,慢慢地也就在长三角地区营造了国内医药发展的新集群。”王立对时代财经表示。
近年来,在国内提到医药发展重地,大多数人的*反应是长三角地区,如上海的“张江药谷”和苏州生物产业园等。据媒体报道,截至2022年10月,国内共有3368家与生物技术、制药相关的企业,接近一半都位于长三角,上海、苏州两地已经成为国内医药企业集中地新的代名词。
而东北地区已然不在话题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