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岗被划为“中等城市”被顶上热搜*,鹤岗本地人却一头雾水:明明自己上赶着“移民”温暖南方,南方人为何会被这大碴子味迷的神魂颠倒?
细数过往,会发现不仅是因为鹤岗可以“1.5万全款买房”,还有那颇具市井风情的“东北早市儿”。
曾有美食博主发布一则“吃垮东北早市需要多少钱”的视频,在他咔咔狂炫韭菜馅饼、油炸糕、大碴子粥、豆腐脑和油条,最后摸摸肚子得出“吃垮东北早市,30块钱不能再多了”的结论。
东北早市,一个早餐摊与集市的合体,是东北男女老少都钟爱的集体活动,也是每日昙花一现的“奇观”。
“我当时还以为过年了。”一位去大连旅游的网友曾无意目睹了自己酒店楼下那条双向六车道大马路,在早上6点出现了人挤人的神奇景象。
但等到他7点钟洗漱完毕下楼,却只见着了还在收拾冻豆腐的东北大爷,和准备回程的大白菜专车。
不去一趟热闹又神秘的东北早市,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狂野”。
卖菜卖出“霸总感”
当南方摊主还卷在剔骨拔毛的“细节”服务理念时,北方摊主则靠着价格优势扳回一局。
“我买凉皮,老板跟我说她家自己家榨的芝麻酱可香了一边给我倒了半碗,到家的时候凉皮陷在酱里搅不动,那一碗才5块钱。”
“一碗豆腐脑是1块5,一直往里舀的2块钱,每次你都得喊停,说够了够了,不然老板会一直给你舀......”
饥肠辘辘的人们赶个大早来,摊主们纷纷拿出诚意满满的热量炸弹:2块钱一个的现擀现烙的馅饼,不限续的大碴子粥,铁锅炖里围成一圈的饼子,“碳水自由”的快乐不由而至。
不夸张的说,南方人在北方摊主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下,鸡都不敢买半只。
比脸还大的锅贴馒头,论堆的蔬菜论袋的饼,一箱卖的蓝莓,往死里装的现切面条,堪称食品界粗糙美学的极限。
行走在东北早市,你会发现大部分的食材都以“大”、“多”著称:大葱1米多高,西瓜、白菜拖着卡车卖,馒头、花卷、窝窝头笼屉排成的小山,还有直接铺成一片青青草原的小香葱。
而最喜欢吆喝的正是这群带着“狠货”出摊的摊主,尤其是“卡车派”,站在车上大声叫卖总有几分睥睨山河的意味:看,背后是我打下的江山。
也有安安静静蹲坐在货物中,但乍一看*有视觉性冲击的老板,你看他,他不看你,只有当你问出一句“这啥玩意啊?”老板才会冒出头来热情的回答,尴尬的氛围才能解除.
“好几次论堆买的东西都会让摊主拣一半回去,不然浪费。”
剂量单位在东北早市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猪肉成扇卖,黄瓜按袋卖,南方“根”、“个”的卖法在北方“堆”、“袋”、“捆”面前根本抬不起头,什么电子秤、手工称都没摊主徒手来的精确,碰上赶着收摊的,摊主还会给你多塞点好货,挡都挡不住。
但这物美价廉的“良辰美景”,不得不让人担心受到摊主的“背刺”。
按袋称的黄瓜不让挑,新鲜采回来的后山蘑菇“拖泥带叶”,闯关东先民们留下的除了质朴的烟火气,还有那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比如你拍了大半天挑出来的西瓜,有可能是个皮薄肉甜的沙瓤好瓜,也有可能是个半生不熟的生瓜蛋子。
“它便宜,就是对我*的恩赐了,”只花了5块钱买了2个甜瓜的南方博主小陈表示。
小陈在自己的视频中曾戏称“南方赚钱北方花”,但这是个误区:东北早市并不能代表整个北方的物价,虽然早市设在城市里,但本质上更像农村的集市,大多数摊主来自周边村镇。
而让当地人真正意识到冬天降临在这片黑土地上的,是冻货出现在早市的摊子上,人间烟火气不一定要有烟有火,有冰也成。
在东北万物皆可冻
东北文化之A面是热烈张扬的大碴子味儿,和自带BGM的四处热闹,东北文化之B面则神秘内敛冰冷刚硬,堪称“东北宝藏”。
冻货,正凸显着闯关东人民随遇而安、处事不惊的生活态度,是老一辈人民留下的结晶。
黄米面做的粘豆包,酷似肥皂的冻豆腐是东北早市冻货中的两大“钉子户”,另外冻的黑漆漆的冻梨、脆甜的冻柿子,用冷水没过泡个1小时,敲开表面的薄冰用勺子挖着吃,比没冻过的还要香甜。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在东北人眼里,只要给他们一盆冷水,就能给你前所未有的清爽体验。
东北的冬捕*民族特色,祭湖、醒网、凿冰、撒网,数万斤鲜鱼便会脱冰而出.
比如洄游到黑龙江中产卵的鲑鱼,被黑龙江渔民截获后成了当地的特产大马哈鱼;体型巨大、肉质鲜美的古老生物达氏鳇,曾被当做贡品送到清朝皇室,如今市面上见到的都是人工养殖的……
但在东北人的眼里,管他是冷水鳜鱼还是鲑鱼,能不能冻的硬挺才是关键:
而冻过的鱼解冻后不仅和新鲜的鱼没两样,且和冰箱里的冷冻鱼相比完全不会丧失水分,除了冻鱼,还有冻鸡、冻鹅、冻虾。
总之万物皆可冻。
令南方人震惊的是,除了水果蔬菜和水产,东北人还会在天寒地冻的极寒时节在外冻冰棍儿,直接将冰棍摆在户外售卖的场景颇有一番风味。
“我住在厂家居民区,暖气特别热,而且靠着锅炉房,室内温度能达到30多度。”
即使东北农村暂未实现集体供暖,但几乎家家都烧炕,做饭时间长再添上几把柴火,不吃点冰棍都嫌躁得慌,“那土坑都烧的烫屁股,穿个秋衣秋裤都不觉得冷”。
虽说万物皆可冻,但脆弱的绿叶子菜多少还是有些怕冻的。
大棉被市场并非顾名思义,在北方,它是盖着四层大棉被的菜场,一眼望去没有蔬菜只有大棉被。
蔬菜则储存在棉被下方的泡沫箱中,部分没有暖气供应的菜场摊主,每天都要驮着蔬菜奔波于家与市场之间,遇上极寒只能带着菜回到家中自行消化。
记者前往辽宁东港某大棉被市场调查时问道:“你这摊位一共有多少床被?”摊主回答道“三四十床吧。”
在东北,卖菜还得赔上几十床大棉被。
要说能冻的美味的蔬菜,当属大白菜。在东北吃冻白菜和在三亚穿短袖一般的常见,八十年代几乎家家背阳的屋檐上都放满了大白菜。
据说冻白菜的精髓是冻成实心白菜,用冰箱冻只是冻出了它的形状,冻不出灵魂。
而冻白菜在东北餐桌上的地位,相当于春晚结束后那一曲《难忘今宵》,没有它的衬托餐食再丰盛也不对味儿。
东北人民接纳着这片冰寒土地上的严酷,也接纳着它的丰美,早市、冻货正是寒冬送给关外大地的恩赐。
早市不属于年轻人
东北早市、炕上猫冬、冻货、围着大缸做大酱,它们是黑土地上最炽热的符号,更是千万漂泊在外的东北人怎么也回不去的一场大梦。
而东北从来以“由北到南,由山到海”冠名,即使不算上内蒙东部哪几个披着草原外衣的“文化圈”盟市,光是辽宁、黑龙江、吉林三省,其面积就接近八十万个平方公里。
作为最早拥有铁路的地区,火车给近代东北内部带来了密集的人口流动,也整合了东北早市较为一致的面貌,一旦某种食物在某地的早市火起来后,它会延着整条火车线,蔓延至整个东北。
很多早市都盘踞在火车站周边的“站前”区域,比如发自铁岭地区的圆柱形蒙古馅饼火勺,先是出现在佳木斯站前,一年后便出现在了鹤岗,再然后便是满城东北。
对于习惯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来说,早市就相当于农村赶集的平替,不仅吃食应有尽有,也有集市的热闹,还有家门口的方便。
*让人感到违背生理条件的,是早市的起止时间。
东北早市之早到令人发指:最极端的情况是在夏季的六、七月份的凌晨3点半,广东人的夜粥才刚刚开餐,东北娃娃的佳木斯姥姥已经叠好被褥,准备去早市大杀四方了。
如此之早,归功于东北巨大地理跨度的自然条件:东北拥有中国最东的经度和最高的纬度,拥有最早的日出时间,昼夜温差的巨大变化迫使东北人习惯了赶在白天做事。
而像鹤岗这样以重工业为单一支柱的城市,在上个世纪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供职于一家单位,这迫使他们必须统一在上班前完成采买或出摊,直到这个时间点刻在东北人的血液里,延续至今。
“7点前是热闹的集市,7点后就是朴实无华的大马路。”生长在鹤岗的卢文说道。
不过无论多早,早市终究是不属于年轻人。
尤其是遵循网络博主那句“不逛一次早市东北等于白来 ”的南方游客,当他们的东北朋友向他们发出二次早市邀约,他们只会回复一句“这玩意费命。”
即使是2022年现代化的今天,东北依旧延续着早市这样半自发式的集市,且占据着市民市场集采的主流,这些产业结构单一的工矿城市生命的初期,正是靠着这样有活力的商贸系统得以成长。
而在历史浅薄的新兴工矿城市,人们倒更依赖于周边城市的古老集市,不仅填补了新聚落的商业空缺,还调动了城市中工商力量的积极性,甚至盘活了城乡之间的人口物资流动。
尽管东北长期处在萧条的氛围中,但早市却一直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向人们无私的输送着温暖,保持着它的活力。
“我常梦见那卖大白菜的大爷满脸通红的对着我笑,一旁是摆满屉的大白馒头,头顶是刚升起的朝阳,袅袅的热气融化着空气中的结晶,耳边是卖粉条的阿姨拿着喇叭喊‘错过就没有了’,鼻子里闻着的是油炸糕的香甜味.......”
每每谈到早市,卢文都会露出幸福向往的表情,“网上很多人说东北早市是吃货的天堂,但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个给我输送无穷精神力量的宝地。
“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