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辉9年来首次减持当年中百集团,带来的不仅是中百连续数日的暴跌。
那些年不断运用钞能力大举投资入股区域连锁友商中百、联华、红旗连锁、大肆地域扩张的永辉,那个曾被预言“会甩开高鑫、沃尔玛、华润万家,成为老大”,市值一度突破千亿的商超黑马永辉,就此渐行渐远。
最近10年来中国最激进的商超永辉,正在放弃这条被沃尔玛跑通,业已被验证的零售业成功秘籍:并购扩张。
经历了2019年以来互联网巨头们对生鲜类目的轮番猛攻,以及2021年疫情对零售业的大考,2022年的永辉强调的是:“更注重经营质量和模型的跑通,不会追求大量开店带来的增长。”永辉从积极扩张和商业模式创新,变得保守。
从投资、到经营的一套收缩操作之后,永辉马上实现了营收和利润的同比正向增长,似乎轻松走出了2021年巨亏39.4亿的至暗时刻。然而,截止10月21日,永辉股价甚至比公布2021年巨亏的时候还要低30%。
这说明,巨亏之后的低基数之上的同比增长不足以打动市场,一个保守的永辉并不受欢迎。
众所周知,沃尔玛正是借助大举并购、规模扩张先成为全美top零售巨头,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全球top1零售巨头。如今,永辉扩张未半,戛然而止,中国版沃尔玛的故事和梦想终究输给了现实。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零售业的中国特色,还是永辉的命运多舛?
永辉减持中百,股权投资“减负”
进入9月以来,一向少人关注的中百集团,在短短半个月内收获了6个涨停,股价到了2年内的高位水平。中百第二大股东永辉适时登场,于9月13日和14日,减持了2%股权。6天之后,永辉又于9月20日~22日,减持中百集团1.69%的股份。
也就是说,整个9月过去,永辉将对中百集团的持股,从29.86%降至26.17%。以成交均价算,永辉套现超过2亿元,回笼了宝贵的现金。
而中百本就在疫情下的商超寒冬里瑟瑟发抖,业绩持续下滑,又被第二大股东连续减持,意料之中的连续暴跌。
市场有观点指出:永辉减持中百,意欲甩掉长期股权投资中的*地雷,尽快从2021年的巨亏中走出来。
在永辉并不算成功的长期股权投资中,中百集团都是吊车尾的存在,是近三年长期股权投资减值的主要来源。永辉对中百控股的投资,2021年初的金额是16.88亿元,2021年度确认投资收益亏损1930万元,2021年末计提减值准备3.16亿元。中百的资产减值,甚至超过了长期亏损及准备闭店门店的相关资产提取减值准备的 3.09 亿元。
从2020年到2021年,中百累计计提减值准备5.55亿。看中百集团2022年半年报,这家湖北地区*的商超,疫情下无法逆势增长,营收、净利润同比依然下降,股价也是一路下跌。中百继续减值,后续拖累永辉的业绩,是大概率事件。永辉减持中百,首先是财务上的一次“减负”。
“从财务的角度看,永辉的股权投资一向是公司*短板,ROE(净资产收益率)的*拖累。”长期关注永辉的一位基金分析师告诉36氪未来消费,按照永辉超市的经营能力,ROE应该达到15%的优秀公司水平,但ROE最近5年都是个位数,原因之一就是股权投资失利。
按投资标的性质,永辉的股权投资可以分为三类:*类是提高未来预期增长的创新业务,比如已经准备港股上市的B2B生鲜平台彩食鲜,和打包了永辉新零售业务永辉生活等等的云创科技,这些业务多数时候都是“战略性亏损”,但是已经足以拖低永辉利润,比如2018年云创就亏损9.45亿。
身为净利率薄如刀刃的零售企业,永辉自然难以容忍新业务过高的亏损。所以2018年永辉将云创20%股权转让给张轩宁,让云创出表。2020年又回购了云创20%股份,重新成为*股东。
第二类业务属于供应链上游的投资,包括上海上蔬、国联水产等企业,永辉以生鲜供应链效率高、资源丰富为其壁垒,供应链投资在财务考虑之外,更应该注重与主营业务的协同效应,但是具体落地效果并不好。
以国联水产为例,近3年来,永辉对国联的采购金额都在1亿元区间,对永辉供应链的贡献并不算大。国联也在亏损,2019、2020年,资产减值超过3亿。2021年永辉“清仓”了国联所有股权,以这种全额减持的方式退出,就是宣告了该笔投资的失败。
第三类投资就是地域扩张,入股同业友商投资,比如中百集团、红旗连锁、联华超市。而截止当下,永辉2013年以来近10年地域扩张并购的标的,只有盈亏平衡的红旗连锁硕果仅存。2015年入股的上海联华超市业绩不佳,一年之后的2016年,永辉就飞速出手,以9.50亿港元将所持的21.17%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易果生鲜。
永辉业务收缩,业绩恢复增长
2022Q1,2021年巨亏的永辉实现了营收同比正向增长,净利润结束连续5个季度的亏损,恢复了正增长,然而资本市场对财务“洗澡”之后的增长,反应略显平淡。
市场有声音认为,永辉在2021年底,选择将中百和亏损门店及闭店门店一起计提减值,将公司2021年的资产减值损失推高到7.77亿,就是财务上的“洗澡”: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负重前行,不如一次性抛出包袱,强行让业绩见底,以待来日的同比增长,预先写好的剧本就可以精彩上演。
财务之外,在业务上,永辉的增长,从2021年至今迎来了天时地利:互联网势力在生鲜、消费品赛道的全面收缩。
社区团购的烧钱大战彻底成为历史尘埃,京喜直接关闭,其他几家头部平台纷纷“节流”。而前置仓生鲜电商也已经是昨日黄花。互联网势力没有了资本输血,无法再像2021年之前那样利润换市场规模,以超低价引流,冲击实体零售。
社区团购一度是零售业公敌。在上市零售企业的年报中,“社区团购”是他们2020年以来解释业绩下滑甚至亏损的主要说辞。
永辉2020年报中就提到“2020年营业收入同比增长9.8%,与2019年的20.36%相比下降近10个点,主要是下半年全行业受线上业务特别是社区团购等新兴业务的冲击。2021年Q1、半年报、年报中,永辉持续把业绩下降的锅送给社区团购。
2022年起,社区团购在永辉财报中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永辉已经恢复同比正向增长,再提社区团购,只会让人联想,永辉恢复增长难道全靠对手撤退?不如不提,相忘于江湖。
客观评价,永辉2021年的业绩大滑坡,社区团购等互联网势力只能算外患,永辉的内忧之一,是2019年扩张过于激进,新开门店数量大跃进。新开大店(Bravo店)205家,远远超过2018年的135家和2017年的133家。
永辉mini店新开店数量更是达到惊人的573家。但是,永辉新店坪效不佳增长不力,2年以上成熟门店的坪效也在下滑。以mini店为例,2020年上半年财报显示:永辉mini店实现销售14.51亿,亏损1.3亿。从2021年至今,财报直接不公布坪效数字。
所以,永辉的业绩见底操作,落到业务上,主要就是大量关闭门店,降低新开店数量低速发展,“节流”。2021年新开大店仅75家,减去闭店35家,净增只有40家;2022H1,新开店达到破纪录的20家,减去闭店的17家,净增仅3家。
要知道,2020年疫情之年,永辉净增新店都有106家,2019年之前这个数字都在130区间。
经过财务“洗澡”和业务收缩之后,永辉的先“业绩见底”再同比增长的自救剧本,算是初步完成。
永辉扩张戛然而止:中国沃尔玛之路难走通
商超企业要获得超越行业大盘的alpha增长,有两条路径,其一是地域扩张,加速开店,扩大规模;其二就是品类扩张和场景延伸,增加单店的客单价和购物频次,比如永辉对线上到家等新业态的尝试。
永辉在过去10年里,一直在这两条路上兢兢业业,才在短时间内挤进了中国商超top5,甚至被业内看做能够“甩开高鑫、沃尔玛、华润万家,成为老大”的商超黑马。
看到永辉如今全面收缩股权投资的人未必知道,当年,永辉对中百有多么势在必得。
2010年,永辉超市以优秀的运营能力和供应链能力,在成立十年之际,成功登陆上交所,成了资历最浅最年轻的商超类上市公司。上市之后,永辉走出起家的福建,走规模扩张之路将超市开遍全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武汉是华中地区*的城市,更是零售业重镇,有武商集团、中百集团、汉商集团、武汉中商(后更名“居然之家”)等四家商超类上市公司。
上市3年之后,如同沃尔玛在上世纪70年代上市之后一系列并购案的思路,永辉也希望并购武汉*的连锁商超中百集团,快速进入武汉市场。“永辉举牌中百不是为了投资赚钱,商超进入新的区域,想要更好的店址,本地供应商的资源……并购本地商超是一条捷径。”一位零售业从业人员告诉36氪未来消费,永辉对中百的并购是不折不扣的战略投资。
2013年底,永辉公司一直在二级市场大肆买入中百集团,并购中百的企图人尽皆知。在接下来的数年里,武汉国资委和永辉你来我往,投入重金对中百集团进行增持,双方相持不下。
而天眼查显示,湖北永辉超市为永辉超市和武汉中百集团合资经营,湖北永辉中百超市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5月19日,注册资本1亿元,注册地址在武汉,其中永辉占股55%,中百占股45%。
时间到了2019年,此时的永辉,扩张速度到了5年以来的高峰期,位列中国连锁经营协会的《2019中国超市*》榜单第三名,超过了沃尔玛,仅次于华润和高鑫。
而经过调解,永辉取消向中百集团发出的部分要约收购计划,将持股维持在29.86%,止步于中百第二大股东。并购变成了“合作发展”,中百集团董事长由武汉国资提名,总经理由永辉提名。合作的目标是“进一步推进中百集团经营班子市场化改革” ,让运营能力、供应链能力技高一筹的永辉,帮助中百全方位升级。
然而,2年之后,本文开头那一幕发生:中百营收、利润持续下滑,作为资产,持续减值,永辉选择高位减持,回笼现金。
“如果是全资并购,永辉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重塑中百,而做第二大股东,永辉对中百的影响力有限。两家公司的文化、能力、效率都天差地别,永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疫情之下,线下零售都不好过,及早抽身走为上计。”上述零售从业者认为,永辉减持中百,除了财务减负,更是战略转向收缩。
而在中国零售市场,战略投资本地商超,看似是进入新的区域市场的捷径,实战中操作难度极大。
从2015年到2016年,永辉和身处上海的联华超市一年的“闪婚闪离”,已经证明了这个观点。永辉在江浙沪区域凭借自身能力已经建立了供应链优势,截止2016年,在江浙沪的门店数有48家。永辉与联华超市的合作价值随之降低,反而会有同区域竞争的问题。反观联华财报,其净利润从2015年的8258万元降至2016年的7456万元,同时预计至12月31日的年度业绩仍然会亏损。永辉放弃联华,是及时止损。
“不是永辉不想投资更好的标的,中国优质商超都有很强的地头蛇背景,比如家家悦,永辉不可能去并购它,想进山东市场就要靠自己。反过来说,外来超市想进永辉的大本营福建,也没那么容易。中国线下零售行业,缺乏可以全资入股的优质标的。”一位从事零售业投资的人士对36氪未来消费分析。
曾经财大气粗的阿里,买下的高鑫、银泰、三江购物已经是仅有的好公司,想再买好的也没有了。想要真正深耕线下,阿里还是自己做了盒马。
沃尔玛上市5年之后,*次并购在密苏里州和伊利诺伊州经营的 Mohr-Value 商店。1978 年,沃尔玛收购 Hutcheson Shoe Company,涉足新的领域,如药房、汽车服务中心和珠宝。1981 年,沃尔玛收购了位于美国东南部的Big K 商店。到1988年,沃尔玛用时21年,放大规模,建立了供应链、采购、人才、资本的优势,成为全美*钱的全国性零售商。
反观中国,零售商在一个区域起家之后,想要借力并购做规模扩张,政策、文化……种种障碍都挡在前面难以跨越,规模扩张的难度就是当初沃尔玛的数倍。中国线下商超集中度远低于美国。
自身本就发育不良,top3中国线下商超2021年的销售额都还不到千亿,又遇到了市值几千亿美元的互联网势力的低价补贴、大举进攻,只有被动挨打:毕竟线下商超的资本实力无法与互联网巨头相比。由此,疫情下的商超寒冬里,低速发展、节流自救,才成为这个行业*的主旋律。
中国沃尔玛的诞生之路,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