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范围内,曾经被认为具备强大网络效应和巨大资本号召力的社交网络公司,其价值似乎正在被重新评估。
老牌社交媒体龙头们今年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平静:
Facebook的母公司Meta,被多名员工曝光正在通过将员工列入绩效改进计划(PIP)来悄悄裁员,涉及的员工多达1.2万(占比15%),一年时间股价暴跌超过65%;
META股价表现(2022年1月至今)
被马斯克视为收购目标之后,Twitter方面急切地推动收购;
港交所里,腾讯股价颓废,开启大规模回购,试图提振二级市场的信心,但仍然一度跌到了每股240港元左右、市盈率仅剩11倍。
后起之秀中,Snap二季度净亏损扩大至178%,股价暴跌并连累社交媒体股全线下挫;赤子城、挚文集团(陌陌)从惊艳市场到回归平常;一度被视为社交新贵的Soul赴美上市折戟而归,如今谋求港股上市仍不顺利。
而更多日活用户更少、场景更小众的社交APP,已经开始在市场上渐渐听不到声音,成了应用商店里规模巨大的分母。
曾经,社交网络是能给其他应用输血引流的领头羊APP,社交网络公司是互联网公司中的旗舰级公司,是资本市场眼中具有强大壁垒的造富机器。如今,这些开启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网络公司们,却在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背后的原因复杂且深刻。
01
工具化梦魇
社交媒体现在走进了工具化的困境里。
前几年,工具型产品都在试图增加社交元素,比如支付宝就推出“阅后即焚”功能,以对抗微信支付。虽然支付宝用自己的失败,证明了强大的工具型产品走不通社交化道路,但讽刺的是,那些社交媒体也渐渐陷入工具化的梦魇。
工具型产品在发展后期会遭遇的典型困境包括:C端用户付费意愿较弱、存量市场基本稳定且新用户获取成本很高、本身的使用场景限制了新的应用方式、变现能力与用户规模不成正比。
不幸的是,社交媒体现在也走进了工具化的困境里。
首先社交媒体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收费的基础。毕竟要用户付费才能“聊天”的业务,恐怕好多都是带颜色的,实际操作中几乎没有社交媒体会对用户收费。
用户规模增长方面,基本已经见顶。根据国际电信联盟和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数据,截止2021年底,全球互联网普及率达63%,网民增长速度基本保持在5.8%的常态;中国网民互联网普及率达73%,且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也已经达到57.6%,连下沉市场的待挖掘空间也很有限了。
现在的社交APP们,不仅新用户难以增长,在存量用户和投资者眼中,也越来越像一个纯粹的聊天工具。不管是为了学习工作还是交友相亲,社交平台更像是一种“高科技电话”。
有些社交媒体甚至自己也在将其社交性变为技术性,聊天机器人就是其代表产品。有专家甚至认为,社交媒体把用户也给工具化了,因为对这些社交网络公司来说,用户会在什么时候发布什么东西,似乎比客户发布的内容是什么更重要。
工具型产品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迅雷、WiFi*钥匙、猎豹等公司的故事都告诉我们,是变现困难、后续乏力直至在资本市场无人问津。当社交媒体陷入工具化的梦魇时,关于他们的想象力就只能走向虚无。
在变现能力方面,社交网络公司的收入严重依赖广告。比如Facebook的广告收入占比高达九成、Snap的商业特色是AR广告。
而这种高度依赖广告收入的商业模式,难免会引发市场的担心。因为广告是所谓的“简单成本”,在经济下行的情况通常会首先被企业削减掉,进而影响到作为投放平台的社交媒体的收入和利润。
全球范围内的广告支出增速放缓,正在成为市场共识。资本市场上高科技、高成长的故事逻辑动摇时,大家就会更关注公司的盈利性。
所以,在二级市场上,广告收入如何对于社交网络来说变得更加重要——虽然市场已经给了这些盈利以很低的市盈率。
02
短视频杀伤
全球范围内来看,具有短视频分享功能的社交媒体崛起已不可阻挡。
除了自身增长乏力,老牌社交媒体还要面临短视频兴起带来的压力。在HubSpot和社交媒体分析平台Talkwalker联合发布的《2022年社交媒体趋势报告》中,年轻的抖音(TikTok)已被视作全球社交媒体的引领者。
以2017年为分水岭,那时候短视频应用(抖音、快手、西瓜视频、火山小视频、好看视频、微视)开始活跃,有社会学者开始研究“短视频+社交”的模式,会如何重塑媒体格局和舆论生态。
不可否认的是,短视频相对于文字、图片来说,更具感染力也更容易获得用户自发地传播,又能符合年轻人充分利用碎片化时间了解社会和全民娱乐的心理,因此才能在社会文化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腾讯控股股价表现(2022年1月至今)
短视频平台对用户使用时间的掠夺是明显的。“刷着刷着半天就过去了”,已经成为短视频用户的常态。如此魅力必然会导致用户对其他APP的粘性下降,削弱传统社交媒体的用户流量和引流作用之后,其作为广告投放平台的地位自然下降。
老牌社交媒体大多选择增加短视频模块作为应对,如Facebook母公司推出了Reels,微信力推视频号和微视,但只是单纯模仿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Reels还在努力走盈利之路,微视则成了腾讯裁员的重灾区。
另外,老牌社交网络对于“社交+电商”模式一直眼馋,但一直做不起来。抖音、快手和Tiktok却是游刃有余。更强调“社区”概念的快手,其电商年度活跃买家数量已超过2.1亿,电商月复购率同比、环比持续保持提升,顺利吃到了直播带货的红利。
全球范围内来看,具有短视频分享功能的社交媒体崛起已不可阻挡。根据We Are Social 和 Hootsuite 联合发布的最新的全球数字报告,全球用户使用时间最长的APP是YouTube,下载量*的APP是抖音(TikTok),这两者恰好都是以视频内容取胜的媒体网络。
TikTok在海外市场高速发展
而Facebook旗下的各种应用和微信、QQ都成了被反复拉出来对比的对象。
2021年10月,扎克伯格突然宣布要将Facebook母公司改名为Meta,要在5年内完成向元宇宙的转型。当时就有分析认为,其之所以如此着急转型,就是因为Snap和Tiktok正在成为美国人*的社交媒体。
“*”,本是让Facebook从前在巨大的社会政治逆境中挺立的不倒的免死金牌,如今却要被别人拿走了,如果不是成熟社交网络本身的网络效应支撑,恐怕Facebook的用户流失只会更加严重。
因此Facebook转型元宇宙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加速主义,就连扎克伯格自己也承认,“这个愿景距离完全实现还很遥远。”
03
价值何时回归?
人越依赖通过某种媒介满足需求,此媒介的重要性、影响力就越大。
无论在哪种市场,价格始终是围绕着价值波动的,而价值又取决于事物的本质。
不难理解,社交媒体的本质在于以用户为核心,以关系为纽带,承载各类应用。
在社交媒体上,每一个用户都可以与他人分享信息、情感,也可以聊天、购物。同时,社交媒体通过技术赋予了所有用户传播的话语权和参与权,使媒体权力回归于民,所以才能调动社交媒体用户在传播中的主观能动性。
因此,虽然短视频平台能夺取用户使用时长、分薄广告主投放,却无法撼动社交媒体存在的基石。一方面,社交关系沉淀不足是信息流平台无法解决的缺点,这会导致短视频平台上的人际关系链非常脆弱,所以抖音的社交化尝试一直不顺利。
用户的沟通行为在短视频平台上很难推进
另一方面,根据德弗勒和鲍尔·基洛奇提出的媒介依赖理论,人越依赖通过某种媒介满足需求,此媒介的重要性、影响力就越大。所以在中国,微信作为社交媒体霸主的地位难以撼动,毕竟当中国每天有10.9亿用户会打开微信时,从微信到抖音迁移社交关系,其成本非常之大,几乎没有人会动这个心思。
可以预见的是,短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的龙头企业仍将共存。真正前途未卜的,是那些客群体量小、功能单一的小众社交媒体,比如主打某种垂直行业社交场景的APP(陌陌、脉脉、keep、Soul等)。
用户流量是所有社交媒体发展的基石,固定的场景和用户群,会限制用户数量增长。最终,小的社交媒体只能满足小部分人群的特定需求。
挚文集团股价表现(上市至今)
场景社交中以陌生人社交为卖点的规模*。陌陌、探探、Soul、Tinder、Bumble,此类“约会型社交媒体”,目前也在面临估值价值难回归的困境。要知道,在上述APP上交友的流程都分为4步,找人—匹配—聊天—加微信/Facebook,在微信/Facebook上聊得不错,才会发展到约线下见面,因此其工具属性更加明显。
看似乏味的微信和Facebook,是这些小众社交媒体发展路上绕不开的大山。但对于大型社交媒体来说,这些“小家伙”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04
写在最后
Facebook(Meta)高调转型元宇宙,虽然战略方向明确,前进的道路却相当曲折。
2022年是元宇宙风风火火的一年,但最终内容和应用的奇缺、相关技术的不成熟,都让元宇宙只能在周期性火热和阶段性熄火中反复。
对于微信来说,互联网广告业务被短视频平台切走(增量),已经是必然的事实,因此视频号的商业化对于腾讯来说至关重要。但至今为止,仍未展露出足够的成效。
人们很难从一张成熟的人际关系网络中真正超脱出来。但是如果有更多的人压缩对这张网络的使用时间,社交网络公司就从“平台”和“生态”,变成没有想象空间的“工具”或“管道”。这是企业高层、投资者都极其不愿看到的局面。
两家公司股价双双逼近70%的大幅下跌,就展示出来自资本的深刻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