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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漫起风,作者吃土:挨穷,欠薪,工具人,我转行了

二次元产业人潮涌动,但热闹似乎不属于大部分漫画作者。长尾作者难吃国漫红利。

最近,漫画《狐妖小红娘》影视化消息传来,粉丝们沸腾欢呼,豆瓣国产剧小组里,不少人都在积极探讨选角和造型,争论杨幂能否还原自己的青春记忆。

根据艾瑞咨询发布的《2021年中国二次元产业研究报告》,中国泛二次元用户规模在2020年已突破4亿,预计2023年泛二次元用户会达到5亿,群体基础庞大,产业进入爆发期。

二次元产业人潮涌动,但热闹似乎不属于漫画作者。

自2018年曝出大角虫漫画拖欠作者近两百万稿费后,漫画行业由此进入了寒冬期。

紧接着2019年网易漫画宣布停服,2021年10月8日,腾讯波洞星球宣布*停止服务,黯然离场,宣告QQ动漫品牌升级以失败告终。

资本陆续离场,平台也因营收压力,开始探索付费模式,收藏、点击、月票、留存数据,决定了一部作品的生死,创作者需要和同类型的网文改编作品竞争,学会用金手指、打脸、CP发糖、快节奏故事留住读者。

即便是已经卖出过版权的成熟作者,也需要压缩自我表达的空间,学习适应这套规则,以免连载中道被砍。

此外,漫画平台流量也受到了短视频的冲击,静态漫画用户增速放缓,漫画急需“动”起来。

继腾讯的动漫画、爱奇艺的轻漫画、猫耳的有声漫画之后,快看也推出了漫剧,不免叫漫画创作者们品出了一点酸涩。

风起云涌中,平台、企业都在热情拥抱着市场的变化,只有留在原地的漫画从业者们茫然不知所措。

财经故事荟采访了四位漫画行业的从业者,试图跳出资本视角,去展现漫画创作者真实的生存状态。

受得了穷,忍不了“流水线”模式,我决定转行

吴魏 32岁 漫画助理 从业五年 已转行

2021年从漫画工作室辞职之后,吴魏在家里歇了大半年,才缓了过来。

那段时间她几乎成了废人,不想画画,每天不是在看动漫,就是在打游戏,像是报复一样,将自己的娱乐时间弥补回来。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又有画画的欲望了,才重新在网上报了色彩班,规定自己每天练习,并且开始接一些插画单子,开始转型成为自由插画师。

吴魏铁了心要转行。不过和常见的因为待遇差转行不同,吴魏离开,是因为自己无法成为,也不愿意成为合格的“流水线工人”。

她热爱漫画,大学时期就开始接触漫画行业,毕业后,有幸担任业内某知名漫画家的助手,跟随学习。

最初的时光是被自信和热爱填满的,尽管吴魏挤在合租屋里,睡在吱吱作响的铁丝床上,却一点也没觉得清苦,她能从每一张线稿上,看到自己的提高,感觉自己一步步逼近成为漫画家的目标,。

2019年,她终于成为主笔,可以自主绘制人设、分镜,拥有更大的创作自由,漫画行业却进入了寒冬期,原创之路日益艰难,她所在的漫画工作室,也放弃了既有的打造精品IP之路,加入抢夺网文IP的竞稿混战。

其实,吴魏对于网文IP改编并不抗拒,她自己也是网文爱好者,无论是晋江言情还是起点大男主文,她都读得津津有味。

在她看来,网文IP已经有原作积累人气,证明了故事情节的成功,这样的情况下,漫画改编既能够为原作扩大声量,又能够给工作室带来付费收入,是双赢战略。

然而到了竞稿阶段,她才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市场不仅依赖数据判断故事的好坏,连画面风格,也同样要迎合主流审美,编辑提前抛来一张风格参考图,吴魏模仿着勾画男性角色的人设图,却被退了回来,因为她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风格和变形,不符合编辑要求。

之后,吴魏又参与了几次竞稿、改稿,接二连三的失败,让她失去了信心。

一方面,她狠不下心彻底抛弃自己的风格,成为一个主流审美的工具人,另一方面,她怀疑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满足编辑要求。

除了要应对冷冰冰的负面评价,吴魏还要时不时被迫通宵改稿,作息颠倒,因为长期对着电脑工作,眼部干涩疲劳,视力严重下降,医生语气严肃地劝告她不要熬夜。

但吴魏不敢抽身而退,漫画属于团队工作,任何一个环节拖延,都有可能耽误连载时间。

她渐渐感觉体力透支,大学时她轻松能跑五公里,后来爬上五楼都有些气喘,思考再三,她还是离开了工作室,回到老家生活。

如今,她依旧热爱漫画,她会看最新的动漫作品,也会关注一些优秀的国产漫画,但她已经不打算以此为生了。

转行游戏收入翻倍,我还在纠结

昔昔 31岁 漫画主笔 从业九年

和吴魏为理想燃烧自己不同,昔昔戏称自己非常现实。

尽管漫画行业身在寒冬,但她并不为生存发愁。手握几部漫画连载作品,她离开公司后,依然约稿不断,每天工作三四个小时,就能在家乡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

但昔昔依然纠结,在坚守漫画和转行游戏原画之间摇摆不定。

就收入而言,漫画主笔的收入,主要由签约后的作品保底金、付费分成和版权收入组成。昔昔的单格稿费如今50元一格,虽然和拥有一定人气的头部作者相比,还有明显差距,但是月入过万不成问题。

而根据职友集上公布的数据,2022年游戏原画工种的平均月薪,逼近了两万。

昔昔也向从事游戏原画的朋友打听过,如果自己转行,收入也能轻松翻番,不过相应的,也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成本。

“本来我想着原画能多赚钱,但也需要积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资本了。我三十出头,才开始涉足原画,等我能卷起来,还要好几年,拼不过体力了”。

其实,昔昔迟迟未能作出决定,还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热爱。

小学时,昔昔就迷上了《魔卡少女樱》,她几乎可以背下人物的每一句台词,开始立志成为漫画家。

大学假期,她一个人独留宿舍,尝试投稿。晚上,她会开着手电筒画短篇,专注时如痴如狂。到了2012年,她的作品入围漫画大赛,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扑面而来。

这种仿佛身在云端的体验,昔昔至今难忘,也因此更难割舍漫画梦想。

但是对于现在的漫画行业发展,她还是些许悲观,“我其实只是一个搬运工”。

“现在的合作模式基本是公司对接平台,只有一部分原创作者,有机会直接对接平台。我现在属于前者。在以往的纸媒的时代,漫画主笔还有作品署名权,现在普遍去名化,只剩下公司的名字,主笔的作用,基本就变成了无名的螺丝钉。要想做后者,不寄生于公司,可能接不到单,吃不饱饭。”

和网文创作者,仅靠一己之力就能每日三更不同,漫画制作周期长,往往需要主笔、编剧、勾线助理、色彩助理、后期数人协力完成,创作者在创作初期,也要先组建团队,才能完成每周一更的工作量,因此,对公司和团队的依赖性较强,难以享受单打独斗的自由和自主。

昔昔也一度出走,尝试成为个人作者,但是100格的稿子,她花了好几天才完成了建模摆放,何况构思剧情更要花费心思,巨大工作量面前,昔昔只能选择放弃,重新返回了流水线。

面对短视频的冲击,昔昔对漫画行业的发展越发感到无力,对于漫剧的前景,她并不笃定。

在她看来,原创漫画还没有寻找到可行的商业模式,而漫剧,和动漫相比,技术含量不高,靠着简单粗糙的拼图剪辑,难以带来良好的阅读体验。

心中郁结的昔昔如今也开始另做打算。既然在目前的创作环境下,漫画创作者难以寻找到自我表达空间,那不如索性放弃连载,打算在自己的微博更新作品,不求商业利益,只求和读者直接沟通。

“我也不知道能走多远,先看看吧”,昔昔叹了口气。

经历了公司倒闭,工资拖欠,我依然不愿离开

June 35岁 漫画主笔 从业九年

“漫画完了,漫画完了!”

采访还没开始,June就感叹起来,他入行已有九年,却明显感觉到漫画行业已到谷底。

如今,很多平台更为青睐基于网文IP改编的漫画作品,“漫画行业几乎沦为了网文产业的下游加工厂。”

June身在其中,也是亲历者。

他所在的公司,在2017年接受了业内一家文化公司的投资。

当时,正是资本快速涌入泛二次元领域的时期。漫画作者也享受了泡沫,杂志时期,每页稿费大概80元左右,到了2017年,一格稿费就可达150元,相比杂志时期涨了六七倍。

热钱刺激之下,不少工作室靠着粗制滥造刷稿费,依然赚得盆满钵满。

彼时,他的老东家意识到这样的模式不能持久,开始致力于IP开发,希望能够制作精品原创,打通产业链上下游,影视化和周边开发并行,实现商业变现。

但上述设想并未落地,由于优秀内容人才稀缺,原创乏力,加上漫画制作周期长,一部优秀漫画连载长达数年,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改编难度又大,优秀IP更是海里淘金。

比如,即将开拍的《狐妖小红娘》,作者小新早就是成熟漫画作者,2013年开始在腾讯动漫更新《狐妖小红娘》,连载至今,大受欢迎,2015年开始动画化,再到今天的影视化,一路磕磕绊绊,耗时近十年。

因此,June的前东家试水没多久,项目就折戟沉沙,公司也因此资金链断裂,陷入危机,连工资都无钱支付。

相较于付费漫画,June反而更看好漫剧这片新天地,毕竟漫画的深度用户并不多,而新鲜的视听感受,可以广泛吸引年轻读者,为作品导流。同时,也能在视频平台积累粉丝,通过流量和广告变现。

比如,快看在抖音上发布的《养敌为患》这部漫剧作品,发布102期,获赞271.9万,积累粉丝47.1万。

“看的人多,机会就大”,不过从漫画到漫剧的转化,也不容易,June心知肚明,“短视频受众的耐性更少,三秒看不到点就划走了,必须要短平快,大量更新,得放下创作者的架子,接受这套商业规则。”

June对此也感到有些茫然,然而情绪宣泄之后,对于漫画行业的未来,他还是抱着谨慎的乐观态度。

“我刚入行的时候,纯粹是因为兴趣,工资很低,转正后才1500,那时候每月租房吃饭的钱都不够,资本进入之后,工资比之前高了不少,行业机会和推广渠道也更多了。”

确实,以快看为例,截止2021年8月,快看累计向5000名作者发放稿费超10亿元,平台签约作者平均月收入达到53604元,底层作者得以解决生存问题,头部作者收入也可年入500万。

“现在只是资本的热度暂时退下去了,漫画的受众还在,漫画作者也在,行业应该会找到属于它的商业模式,出现越来越多像《狐妖小红娘》这样的作品。”June如是说道。

漫画行业不会凋亡,作者要遵守商业规则

Winky 30岁 漫画编辑 从业八年

和June所持的乐观态度类似,B站漫画编辑Winky同样不认为漫画行业会凋亡。

2014年大学毕业至今,他在漫画行业已经坚守了快8年,他并不渴望成名,也不看重物质享受,而是希望挖掘更多优秀漫画作者。

“现在手机和电脑网络信息化,漫画的传播渠道和方式也更加轻松了。从纸媒到移动端,从页漫到条漫,呈现方式在改变,但本质核心没变。”

在Winky看来,目前国内小说、漫画、动画之间的关系,已经愈发紧密,逐渐形成稳定成熟的产业链。因此,漫画创作者不能只关注自己的领域,更要寻求跨领域的发展,才能使漫画破圈,变得更具影响力。

而漫剧只是让漫画IP变现的一种渠道,短视频作为大众主流*的传播方式,漫画作者应该积极拥抱。

在日常生活中,Winky免不了要和漫画作者们相爱相杀。

和主张创作自由的作者不同,编辑需要带着完整的故事大纲、主人设图和*话完整分镜,以及部分成稿,去参加选题会,并最终商讨是否签约合作。

在决策过程中,编辑会考虑作者的人气影响力,也会考量剧情、分镜、人设、画面等多个维度,给作品合作者打分。

在作品评判上,责编更在乎故事主线的完整丰富、角色的辨识度,作者在平台实现长久性连载的前提,就是作品赚取的用户付费收入,起码要盖过稿费项目成本。

Winky比较烦恼的是,如何照顾好作者的情绪,“漫画创作非常孤寂非常自我,但漫画本身就是个生意,创作本身肯定要被市场和读者所认可的。”

大部分漫画创作者往往细腻纯真,渴望得到认可和鼓励,在和他们交流的过程中,需要注意方式。

不少个人作者因为更新压力,或者因为不愿妥协成为工具人,选择放弃原创,改行跳槽到其他行业,Winky也感到非常惋惜。

但他相信,行业虽然处在寒冬,但原创漫画作品依然有可观的机会,他所在的平台,也愿意花钱购买优质内容,去年就以6亿元人民币全资收购奥飞娱乐旗下的有妖气原创漫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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