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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一些美好的东西,失去就是失去了

失去了自由和对生活的掌控感,也不再轻易畅想未来。他们现在最确定的就是,未来一点都不确定。

英国数学家怀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一书中说,大学存在的真正理由是充满想象力地传授知识——「无拘无束地思考,可以营造出一种激动人心的氛围,会让知识得到升华。」

此前很多18岁年轻人并不能真正明白,「氛围」一词的真正含义。疫情让他们懂得,那些抽象的描述绝不是一句随便敷衍的空谈。

作为整个学生生涯*特殊意义的阶段,大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刚刚成人的孩子们*次离开家,结束单调闭塞的应试环境,开始拥有独立的生活和自我探索的机会。

但在疫情中进入大学的他们,很遗憾地发现,自己「上了一个家里蹲大学」。尤其2019年之后新入学的年轻人,几乎全部大学生涯都被疫情所左右。

他们要么被关在校园甚至宿舍,要么留在家里,曾经大学生们熟悉的「正常生活」:校园活动,校外聚餐、游玩,哪怕只是单纯地泡个图书馆,同宿舍的人一起聊聊天,都成为奢望。

新莓daybreak接触到几位疫情中读大学的学生,他们有的因为疫情,出国计划被泡汤,人生规划因此被打乱;有的因为持续处于封闭状态,没有与外界的连接和输入,感到自己失去了「充电器」;有的过去*贫嘴现在变得不爱和人交流,「一种很病态的感觉」。

他们共同的感受是,失去了自由和对生活的掌控感,也不再轻易畅想未来。他们现在最确定的就是,未来一点都不确定。

接受无常,竟然成了他们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01、疫情改变了我规划好的人生

彭茜 大三 

彭茜很早就想好了如何度过大学的四年。

高考结束后,她以超出录取线很多的分数来到一所双一流大学,她看重的是该学校某个专业的「双学位」培养计划。

按照计划,作为学校的专业福利,不需要考试、申请,彭茜就有三次出国交换的机会,分别可以去新加坡、英国剑桥、西班牙学习,并且学校承诺会给予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补助。彭茜则会根据这三次交换的经验,最终选择一个国家出国读研。

2019年冬天,*次交换方案如期而至。彭茜没有报名,因为新加坡对她的吸引力不大,她想把更多的精力和金钱留到后面,尤其是本该在大三到来的西班牙之旅。

但席卷全球的疫情打乱了一切,新加坡的交换项目最终成为彭茜整个大学*一次出国的机会。

只是彭茜用掉整个大学生涯,才认识并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

「这个过程并不是静态的,*次确定不能出去的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而是在一次一次接到更坏的消息的时候,我才一点一点发现可能自己真的、大学4年都没有机会出国了。」

彭茜非常肯定,不能出国对她们这一届的影响是巨大的。

作为涉外方向的专业,如果没有疫情,班上百分之八九十的同学都是要出国的,成绩排名靠前的彭茜,更是可以申请到很好的学校。但现在彭茜所在的班级只有少数同学选择出国。交换机会丧失,让一些没有出国经验的学生对出国读研产生顾虑。「我没有感受过国外的氛围,对于能不能接受国外的环境和学习条件,无从评估,这就意味着更多的风险。」

彭茜最终选择留在国内读研。这个夏天,已获得保研资格的她忙于参加各个学校的考研夏令营。

在夏令营里,彭茜再次感受到疫情对他们的影响远不止出国,还让国内的读研变得更卷。

一些清华北大的学生去考复旦,政法大学的学生去报云南大学的夏令营……「不敢想象的那种卷,会出现一些有点辜负大家本科学校的选择,比如一些专业排名第8的学校的学生,去报一个排名第12的夏令营。」

彭茜也感受到了压力。本来成绩很好的她,开始担心考不上理想的学校。目前,彭茜报考了复旦、武大、中国政法等学校的夏令营。之所以报考这么多学校,也和疫情有关,亲历不能出国交换后,彭茜不再执着于留在北京,而是要给自己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

「这三年*的感受就是做事真的不能强求。」彭茜开始慢慢接受疫情冲击下的各种遗憾和无奈。

作为社团工作人员,彭茜大一时参与举办的全国性质的辩论比赛,直接被疫情截断,一开始改为线上,后来消失;她也不能每周末去当地博物馆担任志愿者了;那家她和同学常去的饺子馆听说要倒闭了,也没有机会再去感受一次。

封校之后,彭茜所在学校的审批制度越来越严格,出校申请由最初只需要院系审批到需要院里和校里两级审批,审核时间也从一天变成了两天。由于他们上课的外教楼被隔离在外,这意味着一周至少要申请两次出校。一旦忘了提前申请,只能和老师解释把课补回来。除此之外,校医院也被隔离在学校外,看病也因此成为一件麻烦的事情。彭茜有时候会困惑,上课和看病这些基本需求为什么不能被满足。

最沮丧的时候,成绩优异的彭茜一度想「摆烂」。

特别是当她逐渐确定没有办法去西班牙,西班牙语也不计入保研成绩后,学了两年西班牙语的她突然失去了继续的动力,「那段时间我学西班牙语真的非常摆烂,因为感觉学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会浪费保研的时间。」

比封校更让彭茜难受的是长时间在家上网课,疫情后彭茜大一下学期和大二下学期都是在家里度过的,「感觉上了一个家里蹲大学。」

这在某种程度上剥夺了她感受大学生活的机会。彭茜告诉新莓daybreak,读大学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够通过实习去扩宽眼界,能去探索这座城市——探店、听相声、逛公园,可以去听其他学校的一些讲座,去感受这个大城市具备的一些娱乐活动……

这些在疫情前本来很容易且普通的经历,对于在疫情中读大学的彭茜,却无法实现,「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说,我的一些青春,一些美好的东西,失去就是失去了。」

02、被磨灭的热情和潦草的毕业

童欣 大四

提到自己的毕业,童欣前后说了三个「潦草」。

没有线下毕业典礼,没有大合照,整个班级不到一半的人在场。就连最后打包行李,也变得很离谱,由于疫情不让家长进校,毕业生们只能把行李运到西门,然后隔着栅栏递到外面。

让她哭笑不得的还有毕业「拨穗」。这个本该最有仪式感的环节,放在线上进行就变成了一出黑色幽默。「像隔壁学院,他们做了一个PPT把每个人的照片放上去,下一页是把所有人的帽子戴上去,再下一页就是把穗拨过来。就感觉很好笑。」

童欣同一届的人相聚最齐的是线上答辩,大家隔着屏幕互相看一眼,就安静地散了。

聊起她亲历的2017级毕业典礼和晚会,童欣满是羡慕。在她的记忆里,当时整个校园都是穿着学士服的人,毕业的人围坐在学校*的广场上唱歌、跳舞,充满毕业的喜悦,「那种感觉就像,马上就能把美好的生活抓在手里,每个人都充满期待。」

毕业氛围的缺失,有时候会让童欣有些恍惚。她告诉新莓daybreak,6月份,室友来山东找她玩,她们当时想着下一步是要一起回学校,「但其实回不去了,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意识到自己毕业了」。

同样回不去的还有童欣的大学生活,童欣的大学生活被疫情分成了两半:疫情前的五彩斑斓和疫情后的黯淡无光。

疫情前的最后一个夏天,童欣过得充实而快乐,两个月里,她去南京听音乐节,修了一门很有意思的暑期课,然后去西安参加社会实践,最后又去湖北的大山里做了半个月的志愿者。她告诉新莓daybreak,支教的村子里每天都有超级漂亮的日落,那里的星星也比北京更亮,他们就在星星下听着音乐蹦迪。「真的是很自由很无拘无束的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用想。」

对比来得很强烈,2020年的夏天,除了学车,童欣什么都没干,从幼儿园开始,每个暑假,童欣都会出门旅游,但这一年她哪里也不敢去,因为害怕耽误返校。

*的区别就是不自由。「2019年的时候,我今晚想去迪士尼,今晚就可以买票出发,但是现在的话,你所有的计划都要跟着疫情形势的变化而变。」

童欣原本为2020年准备了很多计划,参加戏剧节、服装风尚大赛,以及去东南亚当国际志愿者,清理海洋垃圾。但这些都无法实现,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学校往年都会举办的国际文化节、万圣节等活动。

这些在别人看来可能可有可无的活动,对童欣来说特别重要。

她喜欢一切线下的表演和线上的展览活动,「这些东西有点像我的一个充电器,我平时在课业上耗掉90%的电量,参加校外一场音乐节,或者校内一个服饰风尚大赛,我整个人就又活了。去搞这些其实也会疲惫,但我就是可以从中汲取能量。」

童欣告诉新莓daybreak,这或许和她从小的教育有关,她父母的教育理念都是快乐至上,高三前的暑假全家依然会去旅游,关于她读大学这件事,家长的要求则是把北京所有的景点走遍。

童欣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竟然成了奢望。

有两个学期,童欣没开学,回到学校也是被关起来,围绕童欣的是出入校门严格的审批、报备制度。学校甚至把一部分围墙也围了起来,以防学生从栅栏里取外卖。「真的很郁闷,感觉什么都不让干。」

特别难过的时候,童欣会在操场一圈圈自虐式跑步,找个没人的角落大哭一场,甚至去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同宿舍的人心态也不明朗,有人在被窝轻轻啜泣,有人则是在走廊里背一晚上的题,然后第二天闷头睡一天。

一些很重要的考试也会因为疫情取消,去年,童欣想「刷」GRE,但她报考哪个考点,哪的考试就会因为疫情取消,好在最终没有耽误出国申请。但这个过程让童欣很煎熬,「真的很难受,对未来没有一点点可以掌握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不一定,非常不安全的那种感觉。」

这些不好的情绪累计下来,磨灭了童欣原本的热情。

「我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它会影响我整个生活。它会拖慢你的行动力,因为看不到疫情的尽头,你就会丧失一些探索的欲望。当你习惯希望落空,也就懒得再去做计划,感觉做了也没什么用。但在疫情前,我列的所有的 to do list,我都会给它打上钩。」

童欣目前已经拿到意大利一所大学的读研offer,她不担心未来的工作问题,*担心的是疫情未来还会影响自己探索世界。

03、「只要不让我待在家里就可以了」

吴攸 大一

吴攸感觉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学生活。

他去年考入大学,迎接他的是疫情后的大学:出入需报备、申请;没有迎新晚会,开学典礼被简化为升旗仪式;社团活动也大大减少。这些也在吴攸的预期内,但他没有想到,大一下学期竟然直接没有开学。

最初得知不能返校时,吴攸是开心的,毕竟在家吃得好睡得好。但一个月后,他的情绪Down到了极点。

家附近出现的疫情、没有人可以交流,录播网课无法互动都会让他感到焦虑。此外,他从家长口中得知,今年的就业形势很差,企业都不愿意招这两年的毕业生,因为断断续续读大学,会被认为专业能力不行。尽管才大一,吴攸也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就业问题。

*庆幸的是,这不是他*次居家学习,自制力和心态都比高中时好很多。

「可能一开始不会觉得它就是一个网课,并不重要,或者它只是疫情下一种委曲求全的方式,你是可以摆烂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经历过高二化学差点不及格的教训,吴攸尽力把网课效率拉到最高,上课时间保持高度专注。

虽然成绩没有因为居家而下降,但封闭的环境还是让吴攸发生了一些改变。

居家这半年,吴攸惊奇地发现一个人竟然不和别人聊天,也是能活下去的。

每天打开电脑上网课,结束关电脑看手机,或者学习,学完了就睡觉,第二天又开始新的循环。「其实它是一种很病态的感觉,但是这种情况下你也只能追求这种病态的感觉。」

「这学期除了舍友,我聊天的人不超过5个」。以前在学校有些贫嘴的他变得不爱和人交流,也一点都不喜欢社交。

特别难受的时候,吴攸会怀念高中或者更早之前的生活,因为大学里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情实在不多。

大学一年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只有三个月管控比较放松。那段时间,他组织策划了一次旧衣服捐赠活动,能正常在教室上课,去图书馆上自习。后来就只能待在宿舍里上网课。他不理解全校都做过核酸,他们不出去,外部的人也进不来,为什么不能去教室上课。

此外,他作为主力参加的篮球赛只打了一半,就被叫停了。直到现在,吴攸都不知道他们小组有没有出线。由于聚少离多,各种活动被取消,一年过去了,吴攸不清楚班级有多少人,甚至跟班上很多同学都是陌生人。

吴攸告诉新莓daybreak,如果是疫情导致大家都这样,他们心理也会好受些,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在朋友圈里,他发现如今在清华、北大、人大等高校的高中同学都正常返校,并且有线下军训,以及特别正式的开学典礼。「我们会因此觉得很不公平,心理落差就会非常大。」

面对各种无奈和不自由,吴攸开始把自己的预期降得很低。

当被问到是否羡慕或者想拥有疫情前的大学生活时,他停顿了一下说,「其实能正常上学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不让我待在家里就可以了,真的。」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彭茜、童欣、吴攸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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