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圈里一直有个著名笑话,说你在任何时间去问科学家,可控核聚变啥时候能实现?
得到回答永远都是:“还有30年”。
这个段子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遗憾。
科学的进步总有曲折,但似乎还没有一个行业可以像可控核聚变一样,在带给我们如此多的希望与失望,历经半个多世纪的“跳票”之后,还能依然被津津乐道。
它之所以承载人类如此之多的美好想象,在于可控核聚变具有储量几乎无限、清洁零碳等诸多优点,也被视为解决一切能源问题的“*方案”。
尽管距离实用尚有距离,但在业内人士的眼中,近年来可控核聚变技术不仅没有停滞,反而一直在取得令人欣喜的进展,甚至可以说是进展神速。
举个国家队的例子:
2018年,中国“人造太阳”EAST首次实现1亿度电子温度,达到了核聚变反应的目标温度。
2020年,EAST在1亿度下成功运行20秒;
2021年,EAST实现可重复的1.2亿摄氏度101秒和1.6亿摄氏度20秒持续运行,将时间延长了5倍,同时创造新的世界纪录。
在险峰看来,可控核聚变在科学上已经完成了最艰难的从0到1突破,我们其实已经站在了通往*能源变革的前夜:
作为人类未来的*能源,「可控核聚变」属于典型的“成功收益远大于失败损失”,天然适合风险资本参与。
过去10年,随着高温超导材料和反应堆外形结构的进步,可控聚变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商业化的确定性大幅增加。
近年来聚变装置紧凑化、小型化的发展趋势,为商业资本的进入提供了可能。特别是2020年以来,全球商业资本对可控核聚变的投资正在肉眼可见的提速,预示着这场*能源之战或许即将进入决赛圈,中国科技创业者们注定不该、也不能缺席。
在本篇里,我们将通过可控核聚变发展过程中的底层技术和关键突破,尝试探讨这个赛道的机遇、挑战与投资机会。也希望大家继续关注险峰,与我们一起持续学习。
01、核聚变:人类能源的*解决方案?
一切的开始,始于一位叫做爱因斯坦的瑞士专利局职员,某天摸鱼时在办公桌上写下的那个著名公式:E=MC²
这大概是整个20世纪科学史上最牛逼的降维打击——要知道在当时,物理学家们都是在牛顿的能量守恒体系里卷来卷去,但是爱因斯坦走过来告诉所有人:
别瞎想了,能量就是质量,质量就是能量,都是一回事。
如此惊世骇俗“四两拨千斤”的原理,不仅震惊了学术圈,也让世界各国立刻察觉到了巨大的机会。
因为E=MC²里的C代表「光速」,写出来是300000000。换句话说,爱因斯坦预言了这样一个事实:物质任何微小质量的损失,都会释放出极其巨大的能量。
而人类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这些能量。
于是,围绕着如何让质量发生损失,学界也自然而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的想法是,可以把一个大原子分裂成两个小原子,这就是所谓的「核裂变」;于是广岛原子弹一声巨响,人类从此进入了核子时代。
而另一派的想法,是把两个小原子压缩成一个大原子,即所谓的「核聚变」;1933年,英国人使用粒子加速器轰击氢的同位素氘,初次验证了核聚变的可行性。
深受鼓舞的科学家们再接再厉,最终在1952年成功实现了核聚变的首次“大规模应用”——引爆了世界上*颗氢弹。
胜利的曙光似乎正在向人类招手。
事实上,当时人们的乐观情绪也不无道理,因为与核裂变相比,核聚变有3个显而易见的巨大好处:
首先是「效率极高」。核聚变是地球上已知可以产生出的最高能量,高出核裂变几个数量级。比如100公斤核聚变燃料产生的能量,大约抵得上5吨核裂变燃料或者35万吨煤。
第二是「原材料几乎无限供应」。地球表面70%是海洋,海水里的氘作为聚变燃料,足够全人类用上几十亿年。
第三是「安全环保」。公众之所以“谈核色变”,是因为铀、钚这类重原子在自然环境下会衰变,释放出能量和放射性物质,需要人为控制反应速度。
换句话说,核裂变反应是“开始很容易,但停下来很难”,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切尔诺贝利那样的重大事故;而核聚变正好相反,是“开始很难,但停下来很容易”,任何一个条件达不到,聚变反应都不会发生。
此外,核聚变跟太阳的原理相同,因此几乎没有污染,也没有任何碳排放,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的能源问题。
02、“可控”两个字有多难?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人类70年前就点亮了核聚变的科技树,但直到今天,“可控”两个字依然还没实现。
之所以会如此困难,是两个小原子要想碰撞出一个大原子,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温度足够高(模拟出类似太阳内部的环境,让原子达到等离子状态)
密度足够大(这样才能撞到一起)
持续时间足够长(碰撞的次数足够多)
这三大要素合在一起,称为「劳森判据」,缺一不可。
于是*道难题来了——到哪去找一个这样的容器,能装下这些高温等离子,且自身不会“融化”?
最后还是苏联人想出了解决方法:用磁场。于是,一个类似于甜甜圈的「托卡马克」(Tokamak)装置被发明了出来。
(图表:托卡马克装置示意图)
它的原理也很简单:先给电磁铁通电,让炙热的氘氚离子流悬浮在空中,然后沿着中间的圆环“绕圈圈”。
这就像一台巨大的“洗衣机”——高温离子在一个虚拟的“滚筒”里旋转,互相碰撞并引发聚变反应。
从这个角度来说,托卡马克装置对人类*的贡献,是把核聚变这个「物理学问题」变成了一个「工程问题」。
从此,「劳森判据」也被转化成了三个非常具体的指标:约束性、磁场强度和装置尺寸。
理论上,后来者们只需要不断改进材料、结构和工艺,努力提升这三个指标的性能即可。
03、Why Now:底层技术有哪些进展?
相比于另外两个指标,增加尺寸总是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这也是为什么早期核聚变装置都做得很大的缘故。
但由此带来的问题就是成本过高。
比如,位于法国、今天世界上*的核聚变反应堆ITER,高30米,占地面积180公顷,从2006年开始建设,到现在已经花费了240亿美元,依然还没有完工。
动辄千亿的资金投入和数十年的建设周期,显然不利于技术的快速迭代和商业化运营。于是近年来,大家破题的思路又重新回到了提升「约束性」和「磁场强度」上。
事实上,无论是给电磁铁通电,还是把原子加热到离子状态,本身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一座反应堆只有实现"输出的能量>输入的能量"才具有经济意义,而这两者的比值被称为「Q值」。
遗憾的是,目前业内的*成绩来自英国的JET,Q值也仅为0.67。
换句话说,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国家或团队真正实现了聚变能量的「正输出」(即Q>1);这也是多年来,可控核聚变被舆论诟病的主要槽点之一。
不过按这个逻辑反推——要想实现聚变能源商业化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把两块成本降下来:一是磁场,二是加热。
幸运的是,在科学家们的努力下,目前这两大领域都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2010年前后,「高温超导技术」的突破。
早期反应堆的磁场效率很低,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的磁线圈都是铜制的。为了保证电流密度和磁场强度,就必须缠得特别粗,结果就是非常占空间,而且大部分能量都被转化成热能浪费掉了,长时间运行甚至会烧毁线圈。
但是近几年,随着以YBCO为代表的新材料不断应用,新一代聚变装置普遍开始换装更先进的高温超导线圈;这些线圈的电阻为0,电流通过几无损耗,从而极大改善了Q值。
另一方面,超导材料也促进了托卡马克「外形结构」的改进。
过去可控核聚变的研究进展之所如此缓慢,和托卡马克本身的设计不无关系。
“甜甜圈”结构虽然经典,但运行起来却非常难以控制,因为磁场和离子流的轮廓都是极其不规则的——越靠近外部边缘,约束能力也越弱。
因此,如果单从「约束性」上考虑,「球型托卡马克」其实要远高于传统的托卡马克设计。
(图表:球形托卡马克比环形的约束性更好;资料来源:星环聚能)
然而球形设计的*问题,是「中心柱」的空间实在太小了,无法容纳线圈和中子屏蔽层,因此过去多年都是被业界束之高阁,直到2010年后,超导材料技术改变了游戏规则。
试验表明,高温超导材料在25T磁场下,临界电流密度依然非常很可观——这意味着在同等磁场强度下,超导线圈的体积可以做得很小,小到可以塞进中间柱里。
换句话说,采用超导材料+球形设计的聚变反应堆,理论上只需要很少的能量,就可以实现比过去更好的约束性能,这就为Q值的进一步提升提供了空间。
目前在这一领域,跑得最快的是一家英国科技公司Tokamak Energy(托卡马克能源公司)。
早在2017年,Tokamak Energy就建成了全球*座球形托卡马克反应堆,并且在今年实现了1亿摄氏度的反应温度阈值(即太阳中心温度),开创了私人资本资助的核聚变研究的里程碑,而整个项目的总花费只有5000万英镑。
04、我们是否已经站在通往*能源的前夜?
按照聚变工业协会 (FIA) 和英国原子能管理局2021年发布的报告,目前全球已经有30多家从事聚变技术的私营科技公司;其中,18家已公开融资信息的企业共计获得了超过24亿美元的投资,且几乎全部来自商业资本。
不过,这个数据可能已经落后于资本市场的真实反应。因为就在报告发布的不久之后,美国核聚变初创公司CFS(Commonwealth Fusion Systems)就宣完成了B轮18亿美元的大额融资。
这是迄今为止核聚变领域*的单笔融资,投资方来自比尔盖茨、索罗斯、老虎环球基金、谷歌的母公司Alphabet、Marc Benioff、DFJ Growth等一众金融巨头。
(图表:CFS融资历程;资料来源:鲸准)
要知道CFS仅仅成立于2017年,前身是一个脱胎于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项目——当时几位MIT学生受到钢铁侠胸前动力核心的启发,于是想到要制造出一款最小化的核聚变产品。
作为物理学的最高殿堂之一,麻省理工在磁约束方面一直具有很强的技术积累,经过几年的研究,CFS顺利借助高温超导技术,成功将聚变反应的磁场强度提高了几十倍。
2021年9月,CFS的研究团队通过对一块10吨重的D型磁铁缓慢充电,成功实现了20特斯拉(T)的磁场强度。
还记得前面那个「劳森判据」吗?产生核聚变的三要素:约束性能、磁场强度和尺寸——这三者可以近似地理解为相乘关系。
比如同样的输出功率下,磁场强度每增加1倍,对离子流体积的要求就可以减少16倍。
换句话说,磁场强度和约束性的提升,意味着新一代反应堆可以做得更小,或者温度不需要那么高(1亿度即可)。
总之无论哪一点,都意味着反应堆造价的指数级下降,这就为商业资本的进入提供了空间。
比如,著名科学期刊《自然》杂志就在2021年11月发表了一篇长文,叫《核聚变能源或指日可待》,讲的是目前全球30多家科技企业正开展激烈的竞争——看谁能成为历史上*家实现可控核聚变商业化的公司。
此外,今年《麻省理工科技评论》选出的“2022全球十大突破性技术”中,「实用型聚变反应堆」也和「电网储能电池」「碳捕工厂」一道上榜——对于该技术的“可实现时间”,文章给出的判断是10年以内。
2020-2022全球可控核聚变科技公司融资情况
(图表:2020年以来,风险资本对可控核聚变的投资明显提速;资料来源:公开资料,险峰整理)
因此,尽管那个“还有30年”的老梗依然存在,但2020年以来,风险资本对可控核聚变的投资确实正在肉眼可见的提速。比如CFS背后站着的是比尔盖茨和索罗斯,而去年刚刚完成E轮融资的General Fusion,大金主则是亚马逊的贝索斯。
总而言之,老钱们正在争相拿出比过去多得多的真金白银,来争夺这张“人类未来*能源”的入场券,而背后的逻辑也很简单,就是“成功的收益远远大于失败的损失”。
可控核聚变对于人类的意义,基本可以等同于火对于原始人的意义(甚至更高)。
因为一旦成功,意味着人类从此获得了几乎无限的清洁能源——粮食、水以及一切以能源为载体的工业品价格将下降到可以忽略不计。
此外,传统化石能源无法支持远距离星际旅行,而掌握可控核聚变的人类才有可能飞出太阳系成为星际文明,真正摆脱内卷和存量博弈的陷阱。
不夸张地说,到那时整个人类文明都会出现一次巨大升级。
面对这场决定命运的*竞赛,中国的创业者们自然不会缺席,险峰也在今年投资了一家中国商业聚变能科技公司「星环聚能」,其技术源自在球形托卡马克领域拥有20年经验的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核能所聚变团队。
目前公司4000㎡的一期实验基地已于6月破土动工。改造完成后,*代重复重联球形托卡马克(0号装置)也将开始组装并点亮;未来通过重复脉冲运行,最终型号的理想Q值有望达到6以上。
总之,全球资本对于可控核聚变的这场“用脚投票”,似乎已经印证了一场能源革命奇点的临近,不过历史的诡异也恰好在于,只有回看时才会发现我们身在历史之中——就像此前电动汽车和商业航天一样。
或许多年之后,我们才会意识到,在2022年的那个夏天里,“中国商业核聚变元年”已经悄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