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新一代医疗信息化公司华卓科技收获了1亿元投资,当时的投资方启明创投表示,他们看中的是华卓成为中国“Epic”的潜力。
按理来说,将业内*企业作为追逐的目标应是每一个产业之中的常态。但在医疗信息化这个万家争鸣赛道,立下远大目标的同行却屈指可数,大家更乐于“躺平”在自己的一方领地。
行业整体缺乏奋进的活力,其结果是发展的放缓与核心技术的缺失。尽管政策兜底,大部分企业的营收仍在增长并将持续增长下去,但赚钱能力明显减弱了。没有未来的想象空间,2020年后的医疗信息化二级市场,股价腰斩已成常态,多数企业相对最高点折价超过50%。
感受到发展压力的不仅仅是投资者们。这段时间中,多家医疗信息化上市公司陆续发生股权变更,南海云入主思创医惠云,和仁科技被纳入口腔连锁龙头通策医疗的体系;创业慧康也计划以战略合作的方式将10%的股份给予飞利浦,后者将因此成为第二大股东。
医疗信息化概念成型伊始,我们一定程度上借鉴着美国的成熟模式前进,但在20年多后的今天,国内并未出现一家类似于Epic、Cerner持续增长的千亿市值公司,反而悉数陷入发展停滞的陷阱。
问题出在哪里?突破点又在哪里?
表面“夕阳产业”
提及医疗信息化,业内人士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卫宁健康、创业慧康、东软集团等等成立超过20年的企业。事实也是如此,十余家老牌信息化公司,占据市场份额超过50%。
因此,有人说信息化是一个夕阳产业,整个市场的企业格局与未来发展已成定势。
这样的说法浮于表面。从单病种上报到“千县计划”;从局限于某个特定场景的辅助诊断到跨越区域的县域医共体建设;从10余万的端口改造,到亿级全院级解决方案,医疗信息化实际上是一个位于发育期、政策推动强、产品层次丰富、需求极为旺盛的To B赛道,没有企业能够包揽所有项目,它既能养活十余人的微型企业,又能支撑百亿级的上市公司。
对于这样一个市场,IDC给出的2022年预期规模数据是593.40亿元,且将维持约12%的增长率持续扩张。
现在处于头部地位的企业大都诞生于那个医院能力不强、信息化意识匮乏的时代,医疗信息化位于产业链源头的位置是其*弊端。信息化建设之初,医院的发展重心更多放在提升面向患者的医疗质量上,服务B端的信息化产品是一种“奢侈品”。
但随着我国医疗能力逐步提升,医疗信息化(尤其是信息化基建)开始成为一种提升医疗效率、优化患者体验、提升医院管理水平、推动科研发展的刚需工具,医疗信息化曾经位置带来的劣势现已转变为*潜力的增长点。
今日已是生态竞争时代。握住了HIS系统、握住了医院的整体信息架构,意味着企业有能力打造一个类似于应用商店的平台,在上面添置各式各样的临床应用。保有这一理想进行奋斗的企业和很多,华卓科技、思创医惠都曾以做“医疗信息化领域的Android”为目标,看重的便是成为平台运营商,在专科应用建设潮中把握先机。
一个市场,兼具了规模、政策、用户、生态多项有利因素,理所应当诞生一系列百亿甚至千亿市值的企业。反观医疗信息化产业,位于底层的医疗信息化企业成千上万,估值上亿的公司鳞次栉比,但若要至百亿市值,仅卫宁健康、创业慧康等少数企业拥有这个实力。
换句话说,市场有能力供给数家市值千亿医疗IT公司,但深陷多种困境,没有企业可以一骑绝尘。
外部审视:
是什么在制约医疗信息化的竞争?
刘展(化名)曾在一家西南地区的医疗信息化初创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离开时他很坦然,“可以在这里按部就班的活着,但很难看到突破的可能。”
“初创企业的经营业务总是顺着医院的需求进行,医院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医院又是跟着政策走,政策需求什么,他们就采购什么。这样的激励机制下,企业们只需想着怎么更高效、更经济地满足上面给出来的标准。现在医院的信息科专业化水平越来越高,不像以前那么好忽悠。你花了更多的成本,把产品做得功能更全面、内容更丰富,但只要不是能为医院带来真正价值的硬需求,医院很少会为额外功夫买单。”
两者之间的博弈带来了两个略显消极的结果。
一方面,医疗信息化产品趋于同质化竞争,医院开始不再通过缺乏差异的产品来选择标的,而以由地域、知名度、影响力、人际等因素组成“关系网”取而代之——这也是刘展离开信息化领域的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企业开始喜欢将本已浑杂的IT概念加倍复杂化,通过技术组合加上造词取代产品本身的创新。2020年卫宁健康与IDC借助《以中台思维构建医疗数字化转型平台,突破医院信息系统能力瓶颈》这一报告开启了新一代HIS系统的推广,东软集团、思创医惠等IT厂商紧随其后。但据东软集团一位研发人员表示:医疗HIS的确是在升级迭代,但大家对于HIS中“新”的定义并没有明确界定,因此医院也很难分清企业是只在曾经的系统上进行了微调,还是确实进行了颠覆式的创新。
两种因素叠加之下,医疗信息化企业传统产品的竞争格局被逐步削弱,这是医疗信息化困境的*要素。
在这一背景下,早期成立的大型信息化企业凭借产线完整度与长期以来积累的口碑瓜分了HIS、电子病历医疗信息化基础设施市场,新一代的企业则大多着手于市场的政策新需求(如大数据中心、DRG、在线问诊、日间中心、急救等)或是临床环节的新应用(如专科CDSS、AI辅助诊断等)。少有新企业愿意花费数年打造一套需要接近饱和的基础医疗信息化系统,去与大企业抗衡,在失去市场竞争的情况下,基础医疗信息化发展几乎完全由政策推动。
制约的第二因素来源于医疗数据。
初创企业押注的医疗大数据产业看似一个望不到天花板的产业。安永在医渡科技招股书中给出的数据显示,2022年医疗大数据市场规模总计约为301.36亿元。然而,囿于数据标准化缺失造成的信息孤岛与隐私问题导致的数据应用壁垒,实际发生的大数据相关交易远远小于预期数字。
具体而言,初创企业想要利用深度学习、自适应学习等智能化工具打造应用产品,将面临高昂的数据获取成本,并面对不同来源数据量小、数据质量不合格、数据格式不匹配等问题。机房深处,海量数据掩埋其中,却因为隐私、安全等问题难以再被利用。
数据格式不匹配这一问题或许能在近几年来逐步解决,而隐私、安全等问题带来的数据封存则需要整个产业基于一套安全、合规的法则达成共识,才有希望找到问题的解法。医疗大数据产业爆发时,很多投资人看中的便是这些数据的未来价值,但就如平安医保科技的撤离一般,将想象中的医疗大数据化为现实,还有相当一段的距离。
第三因素来源于成本的限制。政策纷繁复杂的要求意味着医院对于信息化产品的需求趋于精细化,增强了对于系统定制的需求及后续运维的要求,导致传统模式下模版化的系统开始失去竞争力。在这种情况下,医疗信息化企业将在研发与建设之中花费更多的成品,整个行业的毛利率随之下降。
三重因素叠加之下,医疗信息化市场纵然存在层出不穷的新增长点,但由于多重因素的抑制作用,企业疲于交付,创新乏力,竞争乏力。
2018年下半年的国务院发布的“互联网+医疗健康”政策与电子评级政策在2019年将信息化企业的股价推上高位,之后人们对于这一市场的预期一直处于高估状态,当时涨得有多快,这两年便跌得有多惨。而现在,是回调期,也是洗牌期。
自我核查:
政策强依赖下的创新惰性
用同质化的竞争、标准化与隐私的抑制作用、日益推高的成本等因素解释医疗信息化产业的回调或许*吸引力,但我们还需考虑来自医疗信息化公司自身的阻力。
以医疗基础化建设为核心业务的大企业大都出生于以财务为核心的系统探索期或是以PACS、RIS、CIS为核心的应用探索期。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业务积累构建构建起的壁垒使得他们能够更好的完成医院信息一体化建设解决方案,特别是在新院区建设加速、“千县计划”加速医院升级、传统HIS改革换代的今天,全面的解决方案可以保证院内各场景数据的统一,也可避免频繁采购花费精力且延长建设周期。
公众号“计算机文艺复兴”曾对信息化行业2021年采购需求进行了充分调研。数据显示,2021年新增订单金额71.61亿元,相较2020年68.44亿元增长比例不大。
其中,头部企业(这里包含卫宁健康、创业慧康、东软集团、东软医为、万达信息、思创医惠、和仁科技)共中标医院订单45.78亿元,同比上涨0.41%、公卫订单25.83亿元,同比上涨13.00%。
行业龙头卫宁健康在2021年交出了行业*成绩,总计27.50亿元营收,583个订单,24个千万级订单;创业慧康拿下18.99亿元营收,348个订单,29个千万级订单;东华软件营收108.8亿元(泛行业),信息化相关订单金额11.14亿元,248个订单、千万级订单35个……简单来说,数家头部企业拿下了绝大多数千万级订单。
种种数据背后是头部企业们对于对于信息化市场十足的统御力,但也正是这股力量,为今日行业此景埋下伏笔。
尽管不同医院对于同一政策的需求不尽相同,但总也脱离不了政策下的整体框架。因此,只要企业能够拿出一套足够全面的解决方案满足医院的建设需求,就能凭借这一方案持续获取来自医卫的巨额订单。
“归根结底,这个行业太过于依赖政策,这让医疗信息化公司们染上了惰性。”曾瑞(化名)总结到,他也曾在医疗信息化的热潮中受益。
“这个问题的根源不完全出在企业。美国的医疗信息化非常发达,因为它服务的是一个充分竞争的以私立医院为主的体系,需要他们为医院们出谋划策,尽可能的降低成本,增加效益。但在中国,拥有全院HIS需求的医院大都无需担心患者来源,绝大部分医院降本增效的激励来源是政策,企业因此缺乏创新动力。”
“2018年以来,来自政策的激励不断催化医卫开启信息化深度建设,千万级的订单开始成为一种常态。从那时开始,已经拥有成熟产品体系的信息化企业被推上了风口,一直到今天仍在享受红利。”曾瑞向动脉网解释到:“尽管建设的工作已经开启了四年,但还没有走到一半,且这些建设不是一次付费便能享用终生,按照软硬件迭代的大致速度,最多十年又需要医院进行重大更新。”
这里可以给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即要脱离拐点,医疗信息化企业需紧跟政策,也要摆脱来自政策的全面依赖,但摆脱了政策的全面依赖,却不一定能够帮助企业走到拐点。
市场是顶好的市场,
但企业应该怎样掘金?
外因推动的行业洗牌与内因导致的惰性共同组成了医疗信息化的今日危机,尤其是对于那些仍沉浸于传统医疗IT系统的企业而言,他们曾经构建的体系因为太大难以挪动,难以承担革新带来的重大成本。
用医疗IT专家陈红(化名)的话来说:“有些企业花了10年时间打造了*曲线,怎么愿意再花十年去投入第二曲线?在基础信息化方面投入太深的企业,怎么愿意再花海量的投入去做上游,去服务保险服务药企?”
惰性是可以被克服的。医疗信息化厂商在基建过程中沉淀了价值难以估算的医疗数据与底层架构,关键在于:他们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源,选择一条符合自身情况的远大前程。
从目前行业各企业的应对策略来看,主流的做法主要有三种。
其一是押注技术发展的必然性,紧跟时代进行下一代系统研发。这种方式适用于拥有良好现金流的大型企业,如卫宁健康的Winex、创业慧康的慧康云2.0、东软集团的新一代HIS,能够支付起高昂的失措成本,并能保证产品在完成落地之后迅速落地医院。
其二是在维持原有系统业务的基础上进行产业链上游探索,如在已有的RIS、PACS系统上搭载人工智能辅助诊断工具,利用NLP算法赋能电子病例系统实现智能化录入及智能质控等,各大企业均有尝试,但有的浅尝即止,有的企业把应用当作未来发展的关键增长点。
这是一条有先行者趟过的道路。回顾欧美Cerner、Epic等美国信息化龙头的营业收入构成,专科化应用与基于数据的服务已经占据了超过50%的营收比例,且这一块业务拥有超过70%的超高毛利。因此,医疗IT应用及其附带的SaaS模式很大可能将在医疗信息化企业的未来营收中占据一席之地。
其三是跨界,脱离信息化去开辟新的可能。卫宁健康是跨界幅度比较小的代表之一,将新重心放在了毗邻信息化的“互联网+医疗健康”领域,其最终目的是打造属于自己的“医、药、险”闭环。相比之下,麦迪斯顿的跨界则迈得有些大。2019年,它通过收购海口玛丽医院切入辅助生殖医疗服务领域,建立起医疗信息化和医疗服务的双轮业务布局。
到目前为止,各家企业都已多次披露新业务的成绩单,不同模式的最终表现参差不齐。
尽管卫宁健康的互联网+医疗健康体系连年亏损,但它可能在投入数年之后发挥出等同于*曲线的价值;尽管麦迪斯顿迎来营收利润双增长,却也不意味着跨界的胜利可持续。
有限的时间内,我们无法判断谁能在变革之中笑到最后。但可以预测的是,跻身洗牌期的新一代医疗信息化公司早已蠢蠢欲动,老牌企业若不能摆脱政策带来的全面依赖,那么它将很难守住自己原有的地盘,提早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