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022年高考不到20天，一家防腐工程公司在河北邯郸注册成立。从名字来看，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防腐保温工程。根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这家公司经营业务还包括高考志愿填报咨询。
这或许不是独例。
数据显示，全国高考志愿填报公司最多的省份，不在高考人数超百万的河南，也不在填志愿比“纽交所炒股”还刺激的内蒙古，而是在河北。全国共有2785家包含高考志愿填报咨询相关业务的公司，其中1832家在河北省，约占三分之二。
图源：企业信息查询机构
高考志愿填报公司为何偏爱河北？
在当地志愿辅导机构——高考帮的创始人滕健看来，高考志愿咨询辅导在当地是有必要的。“我们当地很多孩子，可能家里（父母）是种地的，一辈子就希望家里出个读书人。但是报什么志愿，他们也不懂这个，找亲戚朋友也很难打听。所以是真的需要专业机构来帮助考生。”
填报志愿对考生来说，的确是一门“技术活”——报高了，就有可能与心中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报低了，可能使自己吃亏，被自己不喜欢的大学录取。因此，填报志愿需要费一番心思。
高考志愿填报公司应运而生。正规的机构深耕行业多年，能精准提供相应的信息匹配计划，还能结合学生性格和能力选择专业。但也有一些机构打着“权威”“资深”“*”的旗号，开出天价做报考方案。
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发现，除了大数据分析软件，志愿填报服务机构往往还提供“专家一对一”“学业规划”等服务，一次收费报价在几千至上万元不等，且不少机构资质存疑。
“之前买过一个机构做的大数据分析产品，（他们）给了我一个软件，说是可以让院校推荐更精准，大概几百块，但其实都是能查到的资料。”往届考生小昂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01 “名师填报”价格上万
高考志愿填报的生意有多火？
时代周报记者查阅公开数据发现，目前全国共有2785家企业的经营范围包含高考志愿填报咨询。其中，河北数量最多，为1832家，数量几乎是第二名内蒙古（231家）的8倍。
在这1832家企业中，除了上述的建筑公司，还有1家环保科技公司、1家物业管理公司、100余家批发和零售业公司的经营业务包括高考志愿填报。
图源：企业信息查询机构
最近15天内，河北就新增18家经营范围包括高考志愿填报服务的企业，这一数量与广东全省的高考志愿填报企业持平。
时代周报记者浏览发现，在这1832家公司中，大部分并非只是将总部或者注册地设在河北，而是主营业务地就在河北当地。
志愿咨询公司为何偏爱河北？
从高考人数来看，河北无疑是高考大省。2022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1193万，其中河北省高考报名75.32万人，较去年增加11万人，约占全国的6%，在各省份中位列第5。
另外，河北省历年高考人数大多在全国排第4或第5位。
除此以外，河北与另外9个省份一起使用全国一卷，一本录取率也并不算低，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但从考生的角度来看，原因可能是河北没有比较好的高校，高分考生要竞争激烈。
小昂向时代周报记者说，“衡水中学在全国高中都有名，但是省内大学就比较一般。虽然现在不说985、211了，但是填报志愿的时候肯定还是会看这个。”
她说，河北没有985，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勉强可以算上，211仅有华北电力大学，双一流的话也只有河北工业大学。“但是省外高校招人不多，所以对于高分考生来说，其实竞争很激烈，填志愿也挺难的。”
值得一提的是，从2021年起，河北省开始新高考改革，志愿填报以“专业+院校”的组合方式，最多可以填报96个志愿。
虽然备选更多，滑档风险减小，但每一项如何组合，也就直接关系到考生能否进入理想的大学或者如愿选上心水的专业。因此，考生和家长也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一一研究学校、专业。
如河北，本科批次与专科批次每次最多可以填报96个志愿。若考生在本科批次掉档，则意味着该名考生还要填上专科批次的志愿，最多可以再填96个志愿——那就是最多可以填192个志愿。
这难度不小，也意味着志愿填报咨询的需求更多了。
在河北承德某高中任教的任老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96个志愿对于学生来说填报难度确实挺大的，学校会给予学生一定的指导，当地确实也有不少志愿填报的咨询机构。
市场顺应了当地需求。数据显示，在河北的1832家公司中，有679家为2021年后注册成立，约占1/3。
从实际开展高考志愿咨询的机构提供的服务来看，AI分析一键填报及1对1志愿填报辅导，是目前的两大主流。AI分析的价格一般在300-600元不等，1对1辅导的价格则一般在3千元以上，上万元的“名师填报”也不在少数。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经营范围也不能完全说明实际情况。时代周报记者随机拨打了3家经营范围包括高考志愿咨询的教育咨询企业，对方均表示自己并未开展相关业务。
02 志愿咨询靠谱吗？
“最早是亲戚朋友要填报志愿，后来慢慢发现有这个需求，就办起来了。”注册于2015年的河北高考帮是当地开办较早的一家志愿辅导机构。
创始人滕健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我们收费标准在行业内是比较低的，4800元包推荐专业。我们的老师都是大学教授、副教授，（我们）是专业的机构，都是帮你考虑到4年以后的事情。而且我们还有专门的体育老师、艺术老师，这个隔行如隔山，其他地方是没法辅导的。”
在滕健看来，高考志愿咨询辅导是有必要的。“父母也不太懂这个，找亲戚朋友也很难打听，所以是真的需要专业机构来帮助考生，也希望让孩子在选择志愿的时候更加公平。”
但他说，业务并不算多，“我们没什么宣传，很多机构是跟学校‘勾着’，我们没搞这些”。
佳佳是五年前的高考生。她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忆称：“高考之后要回学校开大会，并且要签到，家长也要去。去了才发现是这种机构的专家讲课。那个专家就一直贩卖焦虑，听到最后就会很恐慌，而且有好几轮。后来我就买了其中一个机构的产品，说是能评估你的名次，给了一堆书、光盘和app，但其实也没啥用。”
曾参加过类似活动的高考生小铁也向时代周报记者证实了这种情况存在。“不仅如此，高考出分以后还会有很多报考机构打电话过来推销。”小铁说。
此外，不少机构报价颇高，但实际资质存疑。
河北一名业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很多一键生成的软件，号称是大数据，其实都是‘小作坊’自己做的。怎么做的也不知道，一键给你生成了96个专业，你能相信吗？之前有个公司接了6000个学生的单子，怎么可能有时间去一个个分析呢？”
图源：某高考志愿填报app截图
该业内人士还透露，现在不少机构里的人拿一个写着“志愿规划师”的证就说自己有资质，其实这个所谓的证，两个月就能考出来。“网上交8千块钱，学两个月就给你发个证，然后就去给人填志愿了，其实就会做做表格，根本不会给你考虑长远的学业和职业规划。”
时代周报记者注意到，教育部曾在2021年6月发布预警，提醒广大考生和家长，目前没有任何招生考试机构、高校与社会机构或个人开展高考志愿填报指导的合作，切勿轻信所谓的“天价”志愿填报指导服务。而有关部门也从未发放过“高考志愿规划师”等职业资格证书。
借着考生和家长的焦虑，以“高考志愿辅导”为名的诈骗也不在少数。在2018年高考前后，不少河北家长收到短信，号称“河北电信高考通服务，依托考试院高考大数据分析，智能化推荐‘冲、稳、保’三个梯度院校，让志愿填报有的放矢。功能费100元，仅扣一次，截止年底有效”。
对此，河北教育考试院曾发布声明，称未授权任何机构、公司、网站及个人发布此类信息。
在2019年高考季后，衡水中学也曾发布声明，表示该校从未授权、委托或联合任何学校、培训机构及个人，以“河北衡水中学”名义开展有偿咨询服务、志愿填报、招收补习生等活动。
按照教育部要求，各地各高校需要为考生提供形式多样的志愿填报指导服务。各地需要至少开展一次覆盖全体师生的志愿填报政策培训、提供一本志愿填报指导材料、组织一场线上直播咨询活动、播出一档电视或电台政策宣讲节目、发布一期志愿填报预警信息。
近期，也有多个地区发布了关于“天价”志愿服务的整治要求。如湖南省教育厅表示，将按照“谁审批、谁负责”原则，严厉打击社会机构违规开展“天价”志愿服务的行为。
湖南省教育厅在通知中提到，未经教育主管部门批准，各地高中学校一律不得与社会培训机构、中介机构和有关个人进行合作，开展所谓志愿指导公益活动；不得允许社会培训机构、中介机构或个人进入学校开展志愿指导活动，或提供场地给有关机构开展志愿指导活动；不得组织学生和家长参与社会机构举行的志愿服务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