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说唱或者街舞类的综艺,经常会听到选手感慨:“他可是OG!”所谓OG,约等于牛逼,是指一行一业元老级的人物。
但很可惜,脱口秀却是少数没有OG的领域。就算有OG,多数时候也会被新人的乱拳打晕。如同黄西调侃:“如果周奇墨是脱口秀OG的话,那我肯定是脱口秀在天之灵了!”
周奇墨,讲脱口秀6.5年。黄西,讲脱口秀19年。“在天之灵”和“OG”之间,似乎还可以加一个王自健。《今晚80后脱口秀》不停播的话,他也是讲脱口秀9年的教父了。后者实在命运多舛,好不容易上个表演类节目作来作去,还要被路人嘲讽:“我是他老婆也打他。”
当年节目里的蛋蛋和建国也让人怀念。一个没有变成诞总总被质疑任人唯亲,另一个没有变成千年亚军和张博洋搞自杀式创作。脱口秀进入中国,活跃于综艺节目不过小十年时间,但后浪赶着前浪,脱口秀演员的艺术生命简直比流量爱豆还令人忧心。
上一季还生机勃勃的新人,这一季就可能才思枯竭无话可说。嘲讽脱口秀遍地是大王的杨蒙恩,今年的男女朋友逛街段子连姥姥也嫌老;灵气十足的赵晓卉,新鲜细腻的车间生活观察可能已经掏光,本季的甲方姿态实在是随处可见;一米68的豆豆依旧有惟妙惟肖的表演,但是文本没有进步……
生活积累顶一年,才华技术撑两年,呼出一口Rock的叹气只需三年。观新一季《脱口秀大会》,百花齐放的感觉仍在。新人凶猛让硬糖君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但很快又被其新人“损耗”速度吓回来。讲5分钟容易,讲5年很难,没有OG的脱口秀是观众的大幸还是从业者的大不幸?
博洋建国,都是复活惹的错
笑果让杨澜宣传新书,杨澜替李诞说出他“想复活又碍于面子不能直接复活”的张博洋和王建国。这是一桩很make sense的交易,奈何咱们的隐笑员(看到她的脸观众笑容就会逐渐隐去)杨澜女士甚至记不得张博洋的名字。
都不记得选手名字了,还心心念念要去复活,那必然是精彩表演震撼了她。“你去参加创造营,那能行吗?导师您好我叫张博洋,我来参加创造营,我太丑了,对不起,人家不要你!”像喝醉酒上台的相声一样,张博洋和王建国的文本大概是打印出来都嫌浪费A4纸的水平。
虽然博洋和建国都是深受观众喜爱的OG,但是你们这样糊弄整活真的不行。文本再烂,哪怕是以前张博洋的“(一羊迁徙)易烊千玺”以及王建国的“深渊凝视你”,硬糖君都能笑得开心。毕竟是苦思冥想的创作,没那么炸场也算是老艺术家的坚守。
文本差,表演更差,这样被复活实在有失体面。王建国工作负担重给大家改稿子就算了,张博洋的状态还不如首轮就退赛呢。毫无记忆点的内容,这样对得起其他认真准备的选手吗?同样复活双人组合倒不如选“橙色预警”。
脱口秀不好笑*是原罪。晋级名单里的张踩铃、李逵、大雄、基德,这些选手要是晚出场,结局很可能大不同。尤其是张踩铃那段还是编剧给写的,换昌叔的单口漫才不香?在《奇葩说》已经领教了她的节奏,想不到脱口秀还要继续受苦。
四个复活名额,匀一个给女选手合情合理。诺拉、航哥、步惊云都够格,后者“你敢过来我就敢擦掉你肮脏的心灵”多妙的包袱呀!诺拉上一季被李诞和罗永浩说“有压迫感”这一季又被他们夸变温和了,都已经皈依标准了,还是没晋级。
在最后是车轮战的赛制下,前期的出场顺序实在弥足珍贵。越到后面越吃亏,晋级的好几个混子都是占了位次的光。尤其是几乎所有的笑果老选手都被挪到前面,难免令人狐疑公平性。最后邱瑞面临淘汰,观众直接喊“从晋级的人里挑一个battle”,可惜没人拾茬。
领笑员的作用实在太大了,拍不拍灯、捧不捧场,完全能诱导现场气氛,很多不错的选手被赛制有意无意的筛除(朱大强的文本至少值一灯没人拍,航哥不应该只有两灯)。先是《奇葩说》再是《脱口秀大会》,一家公司办节目就是这样,时间长了变员工团建。
新人变旧人,OG怎么了?
对脱口秀演员来说,变成OG更像是一种诅咒。成为OG,也许获得了技巧上的进步以及舞台经验加持,但却失去了脱口秀最闪光的部分——对生活的观察以及犀利解构。
去年以“逐张清点”一炮而红的House,今年没能复刻奇迹。场上云淡风轻的他,在给妻子打电话时仍然哽咽了。看得出比赛的文本经过了精细雕琢,但少了点真正让人灵魂共鸣却又新鲜无比的东西。
“但如果这个人,他浮夸的行为,已经超过了你以往对装的所有经验和想象。他奇葩的言论,已经远远大过了‘装’这个汉字所能承载的极限,你就舍不得删他了。”近似骈文体量工整,多了匠气缺了灵气。
“侵蚀律”也发生在杨蒙恩身上,硬糖君痛心疾首。从“烽火戏诸侯与小太子”的精彩一下子跳到吐槽女朋友的烂梗,简直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拿男女关系对比奴隶关系并不好笑,而且所有的男脱口秀演员吐槽女朋友是没新词儿了吗?总是不讲理、爱买包、没方向感、不做家务,也太拘泥于刻板印象了。敢问你们都从哪找的对象,要不下次说出来让大家避避雷,起码有点实用性。
这样的文本,李诞还尬夸“老话题翻出新花样”呢,杨蒙恩要是真信了可咋整。离开了银行题材,House没了亮点。脱离了乙方的做小伏低,杨蒙恩打起了安全牌。晓卉依旧是车间一枝花,可明显那个地方好玩的东西已经被她挖掘殆尽。当甲方却尚未摸到个精髓,是我们每个人都能想象的甲方。
所谓程璐和庞博找到状态焕然一新,硬糖君觉得更像是《脱口秀大会》的叙事剧本。平心而论,程璐和庞博的水平稳定、表演纯熟,只是前几季的剧情是“走麦城”,这一季变成了“东山再起”。要是不小心,真以为是自己欣赏脱口秀的水平不够,还好硬糖君够普信。
相比OG们的灵感枯竭,新人里拔尖的邱瑞身上很有去年何广智、前年杨蒙恩的影子。一个钻石房子,竟然可以翻来覆去不断延展下去,每一个包袱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合情合理。“你都没办法说它家徒四壁,那玩意儿起码家徒十二壁。”
难怪何广智要感慨“发财发早了”,已经改善生活的他今年就不好再讲与野生动物为伍的段子。当然“海王和海狗”仍然好笑,但从容之余也少了去年那种畏畏缩缩拧拧巴巴的原生态。好在广智的表演方式仍然能把六、七分的文本演绎到八、九分,脱口秀中马三立,硬糖君就好这口。
急流勇退的黄警官多聪明,生活积攒的段子拢共那么多,谁知道观众能买账多久?文艺理论家汉斯·罗伯特·姚斯提出的“期待视界”,毫无疑问为新人建立了保护域,即因为未知以及较低的期待值,观众更加宽容。这也是为何周奇墨一上来就使了自己线下专场的压轴段子,如果无法填充观众的高期待,这季不一定有去年的复活机会。
House说:“人不要浮躁,他们明年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看新人的眼光,大概有一种宫斗剧里废妃看见宠妃的无奈。
性别话语,讽刺的抵达之处
新人猛烈冲击,OG奋力内卷,真想给老人们点一首《新鸳鸯蝴蝶梦》——看似个包袱炸场,正当红的年代。可谁又能摆脱,创作枯竭的悲哀?同样陷入瓶颈的,还有《脱口秀大会》疲惫的“意义生成”。
即一方面表达对诸如两性关系、刻板印象、励志鸡汤和商业利益裹挟等现象的不满,另一方面是点到为止的挠痒痒,乃至在幻灭感中寻求安顿,以游戏化的表达去迎合无法抗拒的现实。自我的嘲讽和刻意矮化解构了主体性,让讽刺话语得以安全着陆,以消解意义化解抵抗的锋芒。
杨笠依旧在讲性别话题无疑是勇敢的。而当她解释去年文本里被拿掉的“男女都应该自信”,则表征着她对过去理论的某种修正。当男人们全副武装,准备迎接杨笠的致命一拳的时候,她偏偏就不遂你的意,就是要反着来,竟然一上来就举白旗:我投降了。
当他们放松警惕,杨笠又甩出“回旋镖”,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打我更方便?她是标准的左翼先锋艺术家,不注重表演的结构性完整,重在攻击性。她不想真正表现成一个“斗士”,因为那样是对幽默的消解。但由于话题本身背负的沉重感与舆论发酵的不可控性,杨笠很难找到一个好玩又有意义的平衡。
她功成名就了,可她也终于孤独了。媒介批评理论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是对文本内容层面的建构批评,另一个则是针对文本形式的批评。就杨笠在性别议题上的价值表达来说依旧先锋,但是她的文本形式却有所下滑。
文本形式凯歌高奏的是颜怡颜悦组合,以更加隐蔽的方式涉足了性别议题。“作为女人,只要我想付出,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想要什么”、“那她为什么不想了解你呢,因为她爱你。要是她了解你了,还怎么会爱你呢”乍一听是老式鸡汤,细品之下意味悠长。
而当杨笠和颜怡颜悦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抵达价值言说,身为“上位者”的杨澜的点评却充满了爹味,成为新旧女性意识的一面镜子。她早已成为被父权社会驯化成功的“父亲的女儿”,对调侃女性的段子手舞足蹈,对拿男性开刀的表演立刻感到冒犯。其格格不入,实在是历届女领笑员之最。
其实,不管是《脱口秀大会》还是《奇葩说》,大家都是综艺,都只能选择迎合受众趣味与市场价值。讽刺的抵达之处变成了放松与和解,话语抵抗的最终结果是为了分享部分话语权。
乐呵乐呵得了。毕竟,脱口秀演员念商务的时候不一定都是假意,上价值的时候也不全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