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冯小刚执导的《北辙南辕》悄然收官。
开播前,这部剧就拥有无数的光环。无论是“冯小刚时隔24年再度执导剧集”,还是“女性群像戏”,都将观众的期待值无限拉高。
然而,“万众期待”下的《北辙南辕》,最终却以4.8的豆瓣评分,从激烈的暑期档斗争中黯然退场。从爱奇艺站内热度来看,峰值只有7821。对比来看,爱奇艺今年播出成绩*的剧《赘婿》峰值达到10745,《小舍得》《爱上特种兵》也都超过9000。
剧中虽然邀请了宋丹丹、黄渤、刘晓庆等诸多大牌客串,还诞生了“数字先生”这样的名场面,但这些都和“电影感”一样,被看作是冯小刚的“基本操作”。
至于所谓“独立女性创业史”的故事主线,和五位性格各异的女主角,则被淹没在饱受诟病的“男性凝视”和贯口一样密集的“京味台词”中。
作为新时代的“京味剧”,《北辙南辕》的故事发生在北京,展现的是冯小刚心目中的北京女性的故事。但无论是“北京”还是“女性”,在刻画上都显得力道不足,由于剧情过于悬浮,甚至被戏称为“京圈小时代”。在毒眸看来,这种结局似乎预示着“都市剧”和特定地域捆绑的剧集套路,已经失灵了。
《北辙南辕》的南辕北辙
从《北辙南辕》里,不难看出冯小刚对“京味文化”的执念。
取景基本都选在有北京特色的地方。“十八线小演员”蓝盈莹饰演的“鲍雪”和王珞丹饰演的“尤珊珊”都住在胡同里,刘晓庆在剧中的“黄昏恋”CP则诞生在公园。豆瓣有网友总结了《北辙南辕》的取景地,包括国子监、朝阳望湖公园等等。
“京味”在台词中体现得更加明显。几乎每个打开*集的观众,都很难不想起2003年播出的《奋斗》——同样的群像戏,同样密集而金句频出的台词。冯小刚曾在《十三邀》中向许知远解释道,这种语言风格是“北京部队大院儿传出来的一套嗑儿”,“它有它的地域性和局限性,但它也带着特别大的劲儿。”
至于人设,每一出“京味剧”里都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大飒蜜”,她们的共同特点是仗义、漂亮、直爽。在《北辙南辕》里,这个角色由王珞丹出演。
看起来,《北辙南辕》作为一出京味都市剧,已经在地域文化上做到了合格。但问题也同样出在这里。
越来越相似的城市场景,让北京早就失去了所谓的“都市光环”,曾经自成一派的“北京方言”那股带着反叛精神的劲儿,脱离了生长语境后,也很难被现在的年轻人所体会到。
更重要的是,“大飒蜜”人设早已经过时太久。曾经在舆论场最喜欢提“飒蜜”的人是高晓松,他在《奇葩说》里描述这种女性是“打架给你续板砖,茬琴给你唱和声,你被打成植物人,养你一辈子。”当时蔡康永就疑惑地反问:“所以这是一个用来称赞的词吗?”
不过,就连高晓松都明白,“现在的小孩儿们已经听不着这词儿了”,但冯小刚却还执着地将这种“飒蜜情结”融进了《北辙南辕》里。剧中,尤珊珊大手一挥,就给见过没几面的朋友送了一台高级洗衣机,有网友用调侃来表示对这段情节的不满:“为什么我身边就没有这样的闺蜜?”
编剧陈枰在接受贵圈采访时,对“人设悬浮”的争议做出了回应。她表示,剧中的所有女性角色,在创作时都有原型。比如尤珊珊一角就是取材于她的闺蜜。“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事就送我两瓶茅台。我也不喝酒,她就说,你出去请客吃饭不得拿瓶茅台啊?”
不过,这种解释似乎观众并不买账。“有原型”并不意味着“不悬浮”,在大部分观众看来,这只能说明编剧的人生本身就是悬浮的。
和这种人设相“捆绑”的、冯小刚最熟悉的“酒桌文化”,同样和当下的荧幕叙事显得格格不入。尤珊珊的*场重头戏就发生在酒局上,她身着黑色西装,一头干练的短发,进屋先和桌上的人一圈寒暄,然后自罚一壶——这种能够*融入酒局的女性人设,或许并不是观众所期待的那种“独立女性”。
除了人设之外,被观众吐槽最多的,还是“女性群像奋斗戏”的标签。从剧情来看,五位女主角在开餐厅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鲍雪犹豫是否要入股时,尤珊珊大手一挥,表示“我借你钱,我不要你利息,这么好的事儿你还不干?”鲍雪的发言更是重量级:“如果赔了就当体验生活了。”
在《北辙南辕》里,开餐厅是“体验生活”,谈恋爱才是人生中轴。第10集往后,各自的故事以感情线为基准展开,在酒局、出轨、复合等狗血情感桥段里打转。对于期待一出独立女性职场成长史的观众们来说,无异于一场骗局。
当然,《北辙南辕》也不乏亮点。视听语言、场景搭建和福至心灵的“冯氏幽默”,都在某些方面超出了网剧的平均水平。但当主线故事早已飘出现实生活,进入“折叠时空”的时候,一切呈现形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京味剧很难“文艺复兴”
京味剧不是没有过好的时代。
从1992年《编辑部的故事》开始,“讲述北京人的北京故事”就逐渐成为一种剧集流派,并生发出不同类型,如讲述北京“宅门故事”的《大宅门》,讲述“部队大院子弟”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还有讲述“市井百姓生活”的《正阳门下小女人》《情满四合院》等等。
叙事空间在京味剧里发生着迁移。早些时候,诸如《正阳门下小女人》《芝麻胡同》等剧大多以胡同、四合院、茶馆等“京味儿”十足的环境为主要场景。
而这些空间背后,还有着更为深刻的文化内涵。比如四合院就蕴含着儒家思想,从建筑形式和方位上都体现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例如在《芝麻胡同》里,严振声一家住在四合院里,主人住在正院,仆人则居跨院,地域色彩更为浓厚。
而随着城市的变化,商业楼、酒吧和咖啡馆逐渐成为新的场景。在这种变化之下,赵宝刚为京味剧开创了新的分支,2007年的《奋斗》是大多数人心中京味都市剧的代表作。
至少在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年轻人心中都有一座工厂改装而成的、名为“心碎乌托邦”的LOFT,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下班喝酒、打台球、耍贫嘴,和谈恋爱。
事实上,不止是电视剧。那个年代的“京圈文化”是一个强有力的标签,贴在各种产自北京的文艺作品上。
在《十三邀》中,冯小刚在回忆起自己二十多岁时提到,“每星期一去海淀影剧院听中央音乐团的新星音乐会,全国美展。看到崔健唱歌,看到王朔写小说……我觉得那是中国近一百年来最黄金的时代。”
时代在变迁,京味剧也随着“京圈文化”的没落而逐渐消失。被称为“文艺复兴”的《北辙南辕》不仅没能让这一类型重回大众视野,反而再度验证了这种割裂感。
曾经红极一时的“京味剧”,为什么断代了?
首先,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地域概念正在变得模糊。以前大家对北京有无穷的想象,需要通过电影、剧集等文艺作品来填充画面。而如今,社交网络让物理距离变得不再重要,短视频平台的兴起更让“他人的生活”失去神秘感。
也正因为“北京人的生活”离观众不再遥远,所以“落地”成为更重要的评判指标。其实《奋斗》里也没有几个“普通人”,佟大为饰演的“陆涛”拥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富爸爸”,王珞丹饰演的“米莱”则是留学归国,家底殷实。在当时,这些都属于“上层叙事”,大多数人并不具备验证这些故事真实与否的条件。
事实上,不仅是京味剧,随着城市之间差异化的减少,地域剧和都市剧早已经难以融合。反而是《山海情》这样地域色彩极为明显的地域剧可以能杀出重围。
为了更贴合真实的扶贫情况,《山海情》剧组启用了张嘉益、黄轩等西北籍演员,还特别推出“方言版本”。从观众的反馈来看,这种放大地域差异的创作方式不仅没有建立地域壁垒,反而让观众更有沉浸感。
毋庸置疑的是,文艺作品要跟着当下观众的审美而流变。“飒蜜”当然也存在于以前的京味剧里。《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白百合所饰演的“乔乔”就是典型的“飒蜜”,甚至连剧情都*贴合“打架给你续板砖,茬琴给你唱和声”的描述。但发展至今,这个象征着“京圈文化”的词,早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京圈文化”或许没有消亡,但从《北辙南辕》来看,京味都市剧这个标签,早已经被淹没在诸多相似的国际化都市中。
在该剧还没上映时,冯小刚曾提到,《北辙南辕》是他改的名字。“想让最后的音调是往上扬的,有个好的寓意。”如今看来,想象和现实总是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