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锁定,根据版权方(xx)要求,本站撤下该片。”
最近一段时间,林珊令每天都能收到几个视频被下架的通知。她是一位影视剪辑类UP主,自4月份影视传媒公司、长视频平台、艺人方等相继声明影视版权保护以来,她们这类视频创作者普遍受到影响,“我发布在B站的影视混剪视频都被下架了。”
对于作品被下架这一结果,林珊令没有抱怨,反倒看得很开。“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我也没加入B站的创作激励计划,视频也没有给我创造收益,我就因为喜欢这部电视剧,所以才自发做的视频。”
但林珊令依然觉得可惜,每个视频她都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制作出来,虽说没多少播放量,但一个人都看不到的话,这件事本身也没了意义。
而对于专门靠影视作品剪辑和二次创作谋利的短视频创作机构来说,刚过去的4月*是一场梦魇——突如其来的版权保护,可能会直接断了他们的生路。
4月9日,逾70家影视传媒单位及企业发布保护影视版权的联合声明,表示将对目前网络上出现的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针对影视作品内容未经授权进行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行为,将发起集中、必要的法律维权行动。4月23日,又有杨幂、肖战等500位从业者发布联合倡议书,倡导短视频平台积极参与版权内容合规治理,即日起清理未经授权的切条、搬运、速看和合辑等影视作品内容。
更致命的是,监管也有了动作。4月25日,中宣部版权局对短视频侵权盗版问题做出回应,称将会全面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的部署;4月28日,国家电影局对事件进一步跟进明确提出“依法打击短视频侵权盗版行为”。业内各方都在有序推进影视版权保护的落地。
随即,包括B站、抖音、快手等视频平台上,大量基于影视作品的二创作品被下架,不少短视频二创UP主在接二连三的抵制倡议中,嗅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为此,一大群如林珊令一样没有收入或收入甚微的剪辑手的创作热情被浇灭,计划将逃离“内娱圈”提上日程;而另一群靠着影视作品为素材创作大量“XX分钟看电影”二创作品,或将影视作品配上标题后原封不动搬运而获利颇丰的短视频自媒体,则要陷入发展的困境。
“从4月23日起就没再往平台上传新作品,虽然团队的工作没有停下,但团队几个人已经在四处打听这起事件的发展走向,毕竟还是担心日后的发展受影响。严格从法律上来说,我们所生产的二创作品确实是侵权的,只要版权方起诉,一告一个准。”影视解说UP主大眸告诉燃财经。
大眸团队在各平台积累的粉丝量和影响力在业内只能算中下水平,不像毒舌电影、谷阿莫、刘哔电影等深耕行业多年的大V,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可以和影视版权方长期保持良好关系。
正因为无法预估行业未来的监管力度,大眸及其团队已经在过去一周确认了今后团队发展的两个方向。“在未来如果制定了相应的规则,而且规则也能够保障我们自身利益,那我们就继续做影视内容方向;倘若业内还是杂乱无章的话,我们就尽早转换其他方向。”
影视作品二创由来已久,从有网络视频开始就已经是一大内容类别,但为何现在才开始狠抓严打?
影视业内人士管迅觉得,无论是《联合声明》还是《倡议书》,其实矛头对准的主要是长期瓜分长视频平台流量的短视频平台,而非内容涉嫌侵权的剪辑手。“长、短视频平台可以促进双方流量的交互,原本是双赢,但最近短视频平台的发展明显优于长视频平台,长视频平台以及与其高度捆绑的影视公司及艺人,必然要联手遏制短视频借助自身内容而不断壮大。”
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的《2020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18年下半年,短视频应用的日均使用时长超过综合视频应用,成为网络视听应用领域之首;截至2020年6月,短视频更是以人均单日110分钟的使用时长超越了即时通讯。
QuestMobile《2021春节特辑洞察报告》数据显示,这两年的春节假期,移动社交、短视频、手机游戏和在线视频占据了用户绝大部分时间,而在短视频使用时长占比高速增长的同时,在线视频反而较去年有所下降。
来源 / QuestMobile
不可否认,短视频平台上的影视类内容存在侵权问题,近年来野蛮生长壮大的短视频平台也亟需在版权治理方面有更多举措。但是这场包括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芒果TV、咪咕视频五家长视频平台在内的行业倡议,也隐藏着长视频久久不能盈利的同时流量日益衰竭的焦虑。
一刀切向侵权短视频
无论是《联合声明》,还是《倡议书》,所针对的主体,均是“未经权利人授权,将影视作品进行任意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影视作品内容”。在监管部门发声后,短视频平台相继将此类影视作品进行下架删除,并以技术手段防止上传。这也意味着,搬运不可以,二次创作也不行。
早在今年3月,爱奇艺便以“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为案由正式起诉B站,原因便源于发表在B站上基于爱奇艺*版权视频二次创作的作品。
对于B站来说,以“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为案由的法律诉讼屡见不鲜。据天眼查专业版数据显示,B站关联公司上海宽娱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共发生526起以“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和137起以“著作权权属、侵权纠纷”为案由的法律诉讼。
作为目前国内*的UGC视频网站,影视剪辑、二创类作品是B站的重要内容品类,但是此前UP主们很少拿到著作权利人的授权,很多作品都是“为爱发电”的自发创作,也不涉及商业变现。
“用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反正挺膈应人的。当初宣发搞二创大赛预热时候不见得要抵制二创作品,现在剧播完了又开始全线下架。”圈内剪刀手太太(知名创作者)果果回忆起3月份爱奇艺起诉B站事件仍有些愤愤不平,“那时爱奇艺要求将混剪的二创作品投稿至B站,但电视剧结束后,爱奇艺就以侵犯*版权为由要求B站下架全部二创大赛的视频。”
“电视剧热播时候就鼓励大伙用爱发电搞二创,事后又说是侵权得将视频下架,敢情都是我们一群太太自作多情瞎忙活呗。”果果认为版权方重视版权问题是好事,但是像现在这种一刀切甚至“卸磨杀驴”的做法她并不认可,“素材版权属于版权方毫无争议,但是需要宣传时候就鼓励创作,剧一完结马上下架二创视频,这么玩下去日后谁还甘心充当‘自来水’。”
果果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在业内,“二创大赛”是电视剧宣发的标配,拥有影视版权的制片方或发行方会允许观众对“影视名场面”进行二次创作,还会根据二创作品的转评赞累计数据进行排名并相应送出主创签名等奖品。
对于在校大学生孙怡来说,有趣的二创能对作品进行有效的传播。“我平常很少看电视剧和电影,但是前段时间却因为在B站看到《山河令》的相关剪辑而迷上了这部剧,甚至还在追完剧的前提下付费观看每集只有几分钟时长的彩蛋和花絮。”孙怡认为很多太太所制作的二创作品堪称无偿宣传,而且往往还会得到正向效果。
“‘几分钟看电影’这类解说类视频我很喜欢,花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时间对一个多小时的电影有个了解,决定是否值得花一个小时去看,很有性价比。但是我也有发现一些解说类UP主要么太主观要么和片方达成合作,有些我觉得是烂片的电影也会被说成是一部值得观看的电影。”但从个人角度考虑,孙怡仍是希望这类视频得以保留。
与孙怡拥有同样想法的观众还有不少,多年从事知识产权业务的陈浩对此表示,“xx分钟看电影”这类视频是否能保留,还得看视频创作者是否在创作前得到权利人的授权,同时还要注意创作的作品是否会导致“剧透”而损害到权利人的权利。
“当下视频版权方所要求的‘对侵权视频进行下架处理’的诉求完全符合法律规定,即便剪刀手们会心有不甘,但版权方确实是有法可依。”但同时,陈浩也认为*的方式其实是版权方与剪辑创作者之间达成版权协议,或按规定向版权方支付一定额的版权费。
“一刀切实在不可取。”
分与合,皆是利益
一刀切不可取的另一个原因是,无论是二次创作大赛,还是影视传媒公司与影视区UP主进行合作,也是为了让利益得到*化,如果彻底切断双方的联系,就是“两败俱伤”。
对于制片方来说,片子的口碑和市场反响是其向长视频平台出售版权的筹码,热度越大意味着片子可议价空间越大;而对于长视频平台而言,花大价钱购入的视频版权,只有被更多观众所熟知,平台的收入才会节节攀升。
影视宣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中短视频平台是前中期联动宣发的一个重要阵地,6亿日活的抖音和4亿日活的快手,影视行业无法忽略。
为了宣发,影视综艺会在短视频平台上建立官方账号,紧接着便是主创团队在平台上与官方或观众进行互动。2021抖音春节数据报告显示,“刘德华”、“你好李焕英”、“我的观影报告”三条春节档电影相关内容入围了春节期间抖音最热门搜索词TOP10,这也反映出短视频造势的效果。
此外,版权方与影视区创作者合作更是必不可少。“据我所知,毒舌电影一条纯文字的影视推广报价是50万元,如果是视频展示,那就继续加钱。”一位业内人士告诉燃财经,影视解说类创作者也会与视频版权方进行合作,一般给宣发起预热效果。“版权方提供给创作者的视频素材也是有限的,因为版权方也会担心提供过多素材会让观众放弃前来影院观看的想法。”
说白了,短视频平台、影视解说和剪辑创作者,与长视频平台、影视版权方之间,是一种“竞合”关系,都想利用对方的优势,但也互相争利,不想失去主导地位而被对方吞掉。
版权,正是双方的一个契合点。一般来说,如果做好授权,双方能达到“双赢”局面,但现实的困难是,版权方无法有效应对侵权行为,维权成本太高,相反,创作者和短视频方的侵权成本低、收益高,造成双方关系的失衡。
“二次创作内容很多,版权方不会去对每个视频的内容进行审核,特别现在一些剪刀手技术娴熟,重新剪辑修改配音后的作品仿佛正是视频原貌,但内容有可能存在‘拉郎配’、‘同人’等对版权方利益有损的信息。”上述业内人士表示。
以长视频为素材二次创作而成的短视频,网友们如果喜欢,便会依循剧名从抖音快手找到爱优腾去看,这看似很美好,但实际上由于长视频的特性,用户需要很高的决策成本去看一个时间很久的影视作品,而绝大部分影视作品的质量都不足以吸引用户去观看完整版,只需要看一个解说简介就可以。
短视频营销可以助推爆款,但从整体来看,流量依然从爱优腾流向了抖音快手,但是对于爱优腾来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版权,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根本就出在影视侵权上。
如今,在快手上,搜“赘婿”,依然有大量的相关视频存在。但在抖音平台上,经过平台一轮有意的下架后,搜“赘婿合集”很难发现《赘婿》相关的非官方账户发布的内容,但将关键字更换后,仍能找到《赘婿》影视视频的合集,如创作者将《赘婿》更名为《上门女婿的逆袭之路》,且将完整的影视视频剪辑成几分钟时长的小片段,然而播放量并不低。可见,在抖音平台上看电视剧的人并非少数。
“所以长视频平台必须要回收自己之前下放的‘二创权’,即便现在刚开始一刀切会让不少用户心生怨念,但对于长视频平台来说,这一步非走不可,不然不加以管制的下场就是短视频平台取代长视频平台,而长视频平台又是花大价钱买版权和投入宣传的,最后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管迅坚定认为,这些都是资方不同时期为了利益*化的不同手段罢了。
“爱优腾”与“抖快”的冲突
版权方其实也明白优秀的二创作品对于影视作品的助推作用,不然版权方也不会以“二创大赛”作为一个宣发渠道。
实际上,不少二创视频创作者也希望影视视频版权方可以在打击侵权行为的同时,能给为二创多保留些创作空间。做好两个选择的大眸向燃财经表达了他的忧虑,“转换方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实话,电影剪辑和解说类内容相对于其他原创内容而言门槛更低,大量素材是现成的,所谓原创其实是在素材基础上进行二次原创。”
“当然希望版权方不要一刀切,可以将用心制作的内容与简单粗暴直接搬运的内容做区分。”大眸告诉燃财经,日后版权方会与使用影视视频素材的创作者商量合作,“据我了解到的信息,相对于对接个人,版权方更希望与短视频平台或多位创作者组合而成的团体进行对接及合作。”
而据管迅观察,维权是一方面,爱优腾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打击侵权,背后是长视频的困境和突围。“长视频领域市场格局基本稳定,但是月活跃用户数也趋于稳定,付费用户规模增长缓慢,所以会员费涨价也是平台必然的选择。”
但仅是涨价解决不了问题,长视频平台的用户增长,需要靠新业务来拉动,与其为别人做嫁衣,为何不自己做短视频,实现长短互补?
2020年初,爱奇艺创始人龚宇在公司年报电话会议上,将针对短视频内容的兴趣视频社区“爱奇艺随刻app”作为爱奇艺在中短视频领域最关键的加码;同年7月,优酷正式上线短视频自媒体平台“优酷号”,声称百亿流量扶持,并与西瓜、B站等短视频平台对标;同年年末,2020年腾讯视频内容生态大会上公开了“雨林”系统,并首次提出对中视频领域的理解与布局。
在不久前腾讯PCG(平台与内容事业群)架构调整中,腾讯视频、微视和应用宝合并到新成立的在线视频事业部,目的便是将长视频和短视频的优势互补,满足用户的不同需求,使流量在同一生态内流通。
抖音快手们也一直想进入爱优腾的腹地。2020年,抖音先后成立影视制作公司、投资经纪公司,买下《囧妈》等院线电影版权,也在尝试自制综艺;快手也在大力采买版权,迄今为止,在快手的“快手放映厅”官方账号上,拥有148部影视作品;此外,“我在快手追好剧”的话题内共有7.2万个作品,102.2亿播放量。
在部分业内人士看来,这不是一场新战争,只不过爱优腾拿起了版权武器,联合与自身高度绑定的影视行业,对手里没有多少版权的抖音快手发动了一次有效反击。
不过,一位接近“爱优腾”的人士否认了“长视频与短视频之争”的说法,他表示,版权方、艺人、平台、行业协会保护自身权益无可厚非,因为长视频平台在保护和支持版权的前提下,长年投入大量资金、人力、技术等各种资源,始终处于亏损状态。长此以往,对整个行业发展不利,无法形成可持续的模式和机制,并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影视公司的投入热情。
不过,保护版权之路,并不好走。比如难以监测,目前,对于短视频侵权的监测,监控技术还不够成熟,大量依靠人工来进行识别和判断,这样大大加大了监测和识别的难度和成本。另外,爆款短视频流量通常集中在发布后的几日甚至几个小时,删除侵权短视频的“合理期限”一直没有行业规范,“不能及时发现和删除,维权就很难落到实处。”
但这场维权行动的结果如何,现在还无法预料,短视频打长视频,是高频对低频的降维打击,但版权只能让长视频防守,做不到突围,尚处在亏损当中的爱优腾们需要更出人意料的战略。
10753起
融资事件
1376.66亿元
融资总金额
6527家
企业
1888家
涉及机构
185起
上市事件
1.25万亿元
A股总市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