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牛爱奇艺收割的粉丝们

十几个拿刀削瓶盖的人，摞成墙的牛奶箱子，沟渠中白花花的牛奶，还有那一声“倒”和之后的嬉笑声，这十几秒的倒奶视频迅速引发众怒。

成箱成箱倒奶是为了获得奶瓶盖中的二维码，这是粉丝为《青春有你3》训练生投票的重要渠道。

事件最新的进展是《青春有你3》停止录制，这场选秀节目的平台和赞助商——爱奇艺与蒙牛真果粒先后道歉，蒙牛真果粒在5月7日晚上发布了最新退货方案。

但网友依旧不满意，在“爱奇艺道歉”“真果粒道歉”话题先后冲到微博热搜榜*后，“粉丝倒奶打投明星也该担责”“除了道歉真果粒还能做什么”“畸形饭圈文化”等相关话题也在各大网络平台发酵。

粉丝、明星、经纪公司、节目组、赞助商还有嗅利而来的黄牛，谁在其中获利，谁应该为这场疯狂倒奶事件负责？

为什么成箱成箱倒牛奶？

5月4日，一段长达10秒的倒牛奶视频在网上热传。视频画面显示，几个人围坐在河边将手中的牛奶撕开外包装，将奶盖留下，将牛奶倒入沟渠。视频中还有堆积着1米高的乳制品墙。

这种匪夷所思的场景迅速成为网友关注焦点。为什么要倒奶？原来这么做只是因为《青春有你3》节目的冠名商蒙牛真果粒产品的瓶盖上印有粉丝为该节目选手“打投”的二维码。

鞭牛士发现，微信小程序真果粒青春社中标注了在《青春有你3》节目中的互动规则，其中写到，在2021年2月18日-5月31日，购买印有《青春有你3》节目官方LOGO的蒙牛真果粒高端缤纷果粒系列箱装产品，微信扫描箱内奖卡上的二维码即可兑换相应的点数为选手投票。

果粒值可以转化为相应的助粒值，等于为支持的选手投票。果粒值买得越多，就能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投更多的票数。

活动规则非常直白的写到，在小程序“应援”界面，粉丝使用个人账户中的果粒值，给喜欢的《青春有你3》训练生应援，让他登上人气榜单TOP，获得专属重磅曝光资源。

每轮应援活动的训练生，将根据《青春有你3》节目榜单同步更新。每日应援次数无限制，可使用的果粒值无上限。

可见，购买越多助力越多，粉丝所支持的训练生人气越旺。因此，粉丝们要疯狂购买蒙牛真果粒产品，为自己喜欢的偶像“打投”。

所谓“打投”指的是“打榜+投票”。一般多发生在选秀节目中，在选秀节目规则中，粉丝要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票数最高的选手可以“成团出道”。

但买一箱一箱的奶制品太麻烦，粉丝为了快速大量打投可以只要瓶盖上的二维码，也就是“奶票”。

鞭牛士调查发现，在咸鱼上，就有用户在单独贩卖“奶票”：“青春有你投票助力码，青春有你奶票，直男不追星，我自己拍或者你给我拍，奶票给你。”

还有用户10元一张出售“奶票”，该用户声称自己有70-120张库存，打包有优惠。

而专业的粉丝后援会，会从黄牛手中以低价大量购买奶票。有粉丝爆料，如果只要瓶盖不要奶，原价69.9元一箱的蒙牛真果粒青春限定装，在黄牛那里30元就能买到。

这种无限制的应援打投，导致短时间内奶票供不应求。为了满足粉丝打投需求，快速撬开瓶盖获得二维码，喝不掉直接倒掉处理，只要瓶盖不要奶的极端情况就发生了。

倒奶视频发酵后，新华社评论称为打投偶像把牛奶倒沟里事实上是把“青年人带沟里”，北京市广电局责令爱奇艺暂停《青春有你》第三季节目录制。

爱奇艺在5月5日凌晨发表声明称，“诚恳接受，坚决服从”，从即日起暂停《青春有你》节目录制。

5月6日，爱奇艺再次在深夜发表道歉声明：“对于此次‘倒奶视频’所造成的影响，我们感到非常的内疚自责，在此，深深表达歉意。同时，爱奇艺重申，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食品浪费。”

与爱奇艺同时道歉的还有蒙牛真果粒。其致歉称，作为《青春有你3》的赞助商，我们高度重视并主动与节目组多次协商。我们完全支持并积极配合爱奇艺及节目组的整改措施，确保妥善处理。之后，真果粒还公开了退货方案。

目前在真果粒微信小程序里，粉丝还可以直接跳转到京东商城购页面购买该产品。如今小程序页面在进入时，弹出通知显示助力通道已提示关闭，已购买产品的用户扫码仍可获得果粒值。其京东购买链接也已取消。

谁制定的打投规则？

《青春有你》是爱奇艺出品的自制选秀类综艺节目，该节目自2019年起每年上线一季。节目每年选拔男团和女团，目前已成功推出女子组合THE9、男子组合UNINE。

《青春有你》出品人为爱奇艺CEO龚宇，制作方为爱奇艺和北京鱼子酱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天眼查App显示，鱼子酱文化关联公司为北京鱼子酱传媒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14年11月，注册资本约2578万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为雷瑛。

随着《青春有你》节目的火爆，赞助商也吸引而来。蒙牛真果粒已经是《青春有你》连续三年的*赞助商了。

蒙牛在2020年财报中提到，真果粒花果轻乳系列通过冠名赞助爱奇艺《青春有你2》成功上市推广，在销售受阻的疫情期间，真果粒通过产品高端化、借势*流量与年轻消费者积极沟通，实现逆势增长。

除了《青春有你》节目之外，蒙牛近几年多次在节目中冠名。比如，蒙牛纯甄品牌赞助了《创造营2020》及《中餐厅》第四季等高热度节目实现销量增长。财报显示，通过赞助湖南卫视《向往的生活》第四季及《舞蹈风暴》等高收视节目，不断提升品牌销量及活跃度，助推销量增长。

鞭牛士发现，在天猫真果粒旗舰店，购买的用户大部分评论到都是因为投票而购买，其中多位用户评论到：买来给罗一舟投票的、买奶主要是为了李俊濠，决赛冲啊，李俊濠出道吧等。

如果除去为粉丝投票，又有多少用户是真正为喝奶而买呢？节目组和赞助商一起，把打投行为变成了带货营销。

有粉丝表示，蒙牛花果轻乳产品口味“太难喝”，而且每箱定价也比其他普通真果粒产品高20多块，简直是为打投量身定做的“促销品”。

毋庸置疑，赞助商及节目组是这场选秀节目的操纵者和获利者，也是这场倒奶打投闹剧的直接推手。

被反复收割的粉丝

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吴畅畅认为，粉丝为偶像“打投”雇人倒奶的行为，与当前选秀节目中的资本运作密不可分，“由于资本的刺激，资本的逻辑，使得粉丝走向非常规非理性的举动”。偶像本身就是一个商品，粉丝的“打投”就好似一种KPI一样，采取量化计件的逻辑，那么必然粉丝就会陷入到某种疯狂的厮杀当中。

但有不少《青春有你》训练生粉丝在微博表示，雇人倒奶的不是粉丝，而是黄牛，应该被批评和调查的是奶票的产业链。

“真粉丝买的奶基本上不存在倒掉的情况。”有粉丝表示。

参与打投的粉丝称，散粉一般是“重在参与”，买的打投牛奶不多会自己喝掉。专业的粉丝后援会打投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成箱的奶，这种批发的奶带奶卡，把奶卡拿出来后，牛奶还是完好的，会直接捐给福利院；一种是找黄牛买电子二维码，这种方式价格比较便宜，2块多就能买一张。但黄牛怎么处理剩下的牛奶，粉丝并不知情。

更多粉丝认为是黄牛在雇人倒奶。不仅是因为黄牛有资金囤积大量牛奶，还有就是倒奶视频中出现的是15瓶一箱的花果轻乳，市面上很难买到。

还有网友爆料“亲眼见过一个房间全部是瓶盖”，奶票买卖已经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各地经销商专门收集瓶盖，他们拿奶成本一瓶2-3块，一个二维码可以卖5块。为了效率，根本不在乎牛奶如何处理。爆料称，那些训练生的经纪公司可能也参与到这个“产业链”里。

因此，粉丝认为自己不仅被迫为“倒奶”事件背锅，还被资本、黄牛收割，再次被网友群嘲“无脑”。

我们中国的粉丝文化或者说粉丝经济，是由选秀和综艺节目反向推动的。平台方也好、制作方也好包括广告商，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选秀节目投票机制需要粉丝来花钱的，一部分收益流向了平台，另外广告商和平台商进行合作，在产品里面会有某种标识，把它嵌入到了打投的机制当中，最后变现成为利润增长的主要来源。

“这种荒诞的追星方式，背后是商家和平台的诱导。”“倒奶事件”被央视新闻评论商家平台难辞其咎。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食品浪费法》正式实施，反食品浪费已有刚性的法律约束，严重浪费食品的行为，是“顶风作案”，应依法严惩，对误导青少年三观的商家个平台，必须加强监管，不能放任其只顾产品销售、节目流量，罔顾罚款和自身社会责任。

其实，关于综艺选秀节目中的投票方式，监管方面曾有明文规定。根据2020年2月国家广电总局网络司指导、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制定的《网络综艺节目内容审核标准细则》，选秀及偶像养成类节目，不得设置“花钱买投票”环节，刻意引导、鼓励网民采取购物、充会员等物质化手段为选手投票、助力。

新华网评娱乐产业“背后涉及到平台、制作机构、赞助商等各方复杂的商业利益。应对病态追星，已不能仅靠呼吁粉丝理性”。

倒奶事件并没有因为节目组和赞助商的道歉而解决，训练生后续比赛要如何进行，其他选秀节目规则是否也要调整，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跳出“明星花钱买流量，粉丝花钱造明星”的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