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出海靠耽改？

2021年的夏天，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山河令》的播出，令沉迷CP的女孩们再次寻回了“夏季限定”的快乐。海外腐女们更激情留言，恳求优酷尽快安排越南语、西语等字幕。优酷则迅速在YouTube上线了西语、越南语、印尼语、英语等多国字幕，以报知遇之恩。

而作为耽美文化发源地、与中国审美高度一致的霓虹腐女干脆自己动手，民间字幕组为爱发电，深夜爆肝；甚至前段时间与我朝网友隔空骂战的韩国人，也难挡耽美的诱惑，有韩国网友表示，平板播剧，手机打开谷歌翻译，利用拍照翻译功能实时追剧。

当年我们追海外剧的十八般武器，如今轮到国际友人们各显神通了。2019年的《陈情令》，2021年的《山河令》，耽改剧作为高度垂直，甚至每一个剧方、平台都不明言的类型（剧则曰“国风、武侠”，文则称“纯爱”），却展现了惊人的穿透力，不管在国内还是海外。

互联网时代，人不在多，声高者赢。有人的爱浮皮潦草，有人的爱出钱出力。

耽改剧有多能打

即使在世界范围内，腐女群体都属小众，但她们制造出的动静可一点不小。越是少数派，越要发出*声量。

早在当年《上瘾》播出时，全民磕CP的泰国人就注意到了天朝耽改剧的潜力。两位主演在泰国举办粉丝见面会，曾创下3分钟售罄5000张门票的好成绩。

2018年耽改剧《镇魂》播出，当时没人能预料到该剧能成为夏季爆款，并将已年近三十的朱一龙拱至新晋流量的宝座。国内“镇魂女孩”们整齐划一，用尽各种宣传形式，几乎制造出各个圈子都在刷《镇魂》的阵仗。

海外“镇魂女孩”也不甘人后，《镇魂》在韩国上线后没几天，播放量便冲到第二名。韩国网友更是开启彩虹屁模式，称赞两位主演贡献了“史诗级演技”。还有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的热心网友，制作了相关名词解释辅助看剧。

在YouTube等海外视频平台，《镇魂》的相关片段及饭制内容下，也不乏海外腐女激情呼唤字幕的声音。除泰国、印尼、日本等亚洲国家外，居然还出现了求西语字幕的评论。“原来耽美的出海能力这么强，连欧美腐女都被征服了”，一向对欧美市场充满迷之向往的网友们，纷纷称赞耽改剧立功。

2019年的《陈情令》更堪称“现象级”耽改，不仅催化“耽改101”爆发，引得国内老少男星纷纷“下海”，更在海外掀起一波追剧热潮。

泰国人对《陈情令》爱得深沉，开播初期这部剧就登上了泰国推特趋势*。主演在泰国举办的粉丝见面会，票价从原始票面价几百元被一路炒高到人民币近7万元，仍有富婆乐意一掷千金。泰妹们以剧中五大世家的不同代表色搭配泰式应援服，足见其用心之深。

除泰国外，《陈情令》被翻译为13种语言，出海至包括欧洲、新加坡在内的多个国家、地区。海外腐女们为该剧打下9.7的高分，助其登上亚洲电视剧榜单*名的宝座。Tumblr2019全球电视剧榜单上，《陈情令》排36名，也是*一部在榜国剧。同时忘羡CP入围了全球CP榜，外国友人也加入到激情产出队伍中。

在国外评分网站iMDb上，《陈情令》则拿下8.9分，虽然打分人数不足4000人，但国剧在该网站上一向打分人数不多，《陈情令》与其他国产剧相比，已经算打分人数最多的一部。

《山河令》播出不久，便有多国腐女闻风而至求字幕，韩国人直接跑去要求韩国网飞快买版权，更有要求土耳其、阿拉伯及俄语等其他小语种字幕的评论。有网友戏称，看了评论区感觉耽改剧出海统一全球指日可待。

耽改剧似乎真的扛起了文化出海的大旗，一路高歌猛进征服各国腐女，顺带宣扬一波中国传统文化。但耽改的海外盘子究竟有多大，还需细究。

腐女也有气氛组

耽改剧看似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其实基本盘还是亚洲诸国。

日韩两国不用说，耽美文化便源于日本，加之东亚三国文化及审美高度相通，不仅日韩腐女对耽改剧青睐有加，习惯BG向的女性观众也越来越对耽改剧欲罢不能。加之中日韩三国语言也有相通之处，民间字幕组的组建更迅速便利，对剧中的特有名词进行翻译时也更容易找到精准的替代词。

泰国人一向对男男恋情有独钟，这几年炮制了不少校园腐剧。内娱耽改剧进入泰国市场有着先天优势，亦有不少华人在泰国定居，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泰国人的审美偏好。

至于印尼、越南等亚洲国家，历史上都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审美方面则受到泰国、新加坡等“四小龙”国家影响较深，泰国人的审美趋势很容易带动周边东南亚国家的喜好变迁。

但耽改剧在欧美国家的反馈及数据，则需要先进行“脱水”。起码以硬糖君身边的小范围调查，耽改剧在欧美本地人中是小众中的小众，即使是欧美腐女对这类剧集也兴趣不大。一位英国女孩告诉硬糖君，她实在捕捉不到这种含蓄细腻的东方情愫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我身边的女孩更喜欢那种火花四溅，强强对抗式的男性感情，中国人表达情感太含蓄了。而且好几十集连接吻都没有，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爱情存在吗？”腐国女孩体会不到耽改剧那种欲言又止的美，对男演员的颜也有一些审美隔阂。

在她看来，这些白净纤瘦的中国演员应该比较受那些海外KPOP粉丝欢迎，但对她和身边的一些朋友来说，有些过分缺乏男性魅力了。加之耽改剧中常涉及大量专有名词，对中国文化了解有限的她经常一头雾水，不知剧中人矛盾从何而来又因何消弭。

另一位在海外旅居的留学生则向硬糖君透露，耽改剧在欧美国家的受众还是以华人圈子为主。国内腐女出国留学，于是成为“海外腐女”，那些在评论区留言，求西语、土耳其语、俄语的人，也可能是“气氛组”。

“留学生有时候会有这种心理啦，出国以后喜欢在网上伪装成外国人，故意用他国语言评论什么的。也有人是出于一种用其他国家语言留言，路人就会觉得这部剧在海外热度很高，很受欢迎的心理，在评论区用他国语言求字幕。”身在葡萄牙的她表示，自己也曾经干过用葡语在YouTube国剧评论区求字幕的事情，“其实我身边的葡萄牙人几乎没听说过那部剧。”

“和耽改剧相比，还是国内耽美小说在这边普及度更高。”这位留学生表示，在海外腐女圈里，中国写手的作品倒真有几部颇受欢迎，“可能文字留下的想象空间更多，而且国耽大手们的激情描写不逊色于国外写手们，甚至车速更快。”

出海还得靠古装？

与其说耽改剧出海成功，倒不如说古装是国产剧历久弥新的出海利器。

2019年，热心人士将YouTube上大陆国产热播剧播放量数据汇总，排名前十的电视剧中，古装与现代甜宠各占五席打成平手。更有人兴奋预言，过去国剧出海多靠古装，如今甜宠支棱起来了，能够肩负起出海大任了。

但事实上，这份数据并不会精确统计到观剧人群的国籍、性别及年龄，只要使用YouTube观看就会算进播放量。比如以36595万总播放量占据榜首的《微微一笑很倾城》，海外受众其实还是以华人为主。该剧主演杨洋的一位粉丝就告诉硬糖君，作为“打投女工”，海外数据也同样重要。当时她们所在的应援团体也组织大家科学上网，为《微微》的YouTube播放量贡献力量。

多位海外华人对硬糖君表示，虽然她们对国内甜宠剧情有独钟，甚至还拜托国内的朋友帮忙抢周边，但甜宠剧，尤其是现代背景的甜宠剧，在欧美人看来吸引力并不大。加之前几年国剧注水现象严重，看惯了快节奏剧集的欧美人即使在朋友安利之下勉强追剧，很快也会被节奏劝退。

在英国生活近十年的Rita告诉硬糖君，其实所有亚洲剧集在欧美国家都属于小众类型。而在海外表现*的国剧，仍是古装。

“他们就觉得那种古装剧才是中国，像那些现代甜宠剧他们觉得不中国。去年我追《三十而已》，我男友一直在旁边点评人物妆造也不好，性格也奇怪，剧情更匪夷所思，我只好叫他一边儿去。”而且与那些受过欧洲共产浪潮洗礼的老年人相比，不少欧美年轻人其实对亚洲文化了解更少，也更刻板，对中国的认识几十年如一日地布鲁斯李、飞来飞去、皇上娘娘。

加之不少欧美国家并没有买入国剧版权，只能靠民间人士为爱发电做字幕，海外字幕组数量不多，且版权意识较强的他们会自觉抵制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行为。习惯了life work balance的欧美人民也不似我亚洲人，将“内卷”贯彻至每一面。因此字幕不仅少，产出速度慢，翻译水平也不够精准。

Rita称，因为学生时代都玩过《三国》题材游戏，她的英国男友及身边其他英国人还停留在反复观摩《三国》作品的时代。“他们玩游戏对三国里那些名将和历史事件有所了解，才会去看剧。而且民间字幕水平确实捉急，我都看不懂他们翻译的是什么，所以那些耽改剧，在欧美人来说理解难度太高了。”

至于前几年表现优异的出海剧集《琅琊榜》，Rita认为其影响力也多集中于华人圈子。“还是思维模式的问题，中国权谋和欧美权谋的表达手法不一样，他们是真的get不到我们感兴趣的点。”

审美问题同样不容忽视，不少老外宁可一次次重温老版《三国》，也不愿意去看当下中国流行的新古装剧。

被少数人深爱，是耽改的成功法则，也是优秀垂直产品的共性。再追求有多大的覆盖面，似乎也无必要。关于文化出海，硬糖君倒想到另一个关于影响力的“烈度”的例子。

梵高深受日本浮世绘影响，日本人也就格外喜爱梵高。上世纪80年代，发财了的日本人把梵高的画买出天价，不断制造出大新闻。梵高的人尽皆知，有日本人一份功劳。（直到2015年柯南剧场版还在拍《业火的向日葵》，而也正是80年代日本公司出手，《向日葵》成了有史以来最贵的油画。）影响力到达*的梵高画作，又带动浮世绘等日本文化元素在欧美的流行。文化的传播与深入人心，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