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影决定卖掉自己的英雄联盟战队。
决定是在去年3月做下的。这是由他创办的T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支战队,成立于2017年6月。
T是Triumphant的首字母,意为“大获全胜的”。它承载了飞影关于电竞最初的梦想:“首要目标是进LPL,然后拿到中国冠军,乃至世界冠军。”
解散之前,这支战队的*成绩是LDL春季赛的四强——LDL的全称是“英雄联盟发展联赛”。和大名鼎鼎的、有着16个官方赞助商的一级联赛LPL不同,在取消升降级后,LDL因为缺乏赞助商和观众的问津,而被戏称为LPL的“青训营”。
时间过去三年,飞影找到了让俱乐部活下去的新路子:不再单纯追求靠席位带来的分成和赞助,而是发挥自己擅长的培养能力,搭建青训体系来选拔培养选手,通过收费青训、直转播、转会等方式进行商业化变现。而LPL对于这些怀揣梦想的电竞从业者来说,更像摸不到门的空中楼阁。
电竞当然不止有LPL、KPL(*荣耀职业联赛)和TI(DOTA2世界赛)——对所有电竞从业者而言,这是认知问题。
但不可否认,在核心圈层以外的粉丝眼中,这二者几乎划等号:LPL的队伍2018年在全球总决赛夺冠,那一年就被称为“电竞元年”,而去年中国赛区落败,大家又开玩笑说“中国电竞完了”。
中国电竞当然没有也不会“完”。21世纪以来,一代又一代的电竞人前赴后继,一代又一代的电竞人前赴后继,共同填充起电竞赛事的金字塔。尽管头部赛事的“垄断地位”业已形成,但金字塔中腰部的人们,仍然奋力向前,去往梦想的彼岸,拥抱聚光灯外的热爱。
大众眼中的阴影部分也许是更多人曾经的光。2020年10月16日,暴雪官方宣布《星际争霸2》停止付费内容的更新,这款陪伴了一代人青春,现在却被时代逼到墙角的游戏,在停更公告的结尾说到:“我们的使命永不停止。”
01、直到大厦崩塌
当怪咖以ALo战队队长的身份出现在比赛现场时,队友并不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
受到疫情影响,已经进行到第三年的、网易《第五人格》的全国性赛事“深渊的呼唤”改为线上举办。由于没有固定的训练基地,在这场赛事中,不仅队与队之间需要采取连线的方式,同队队员也无法碰面。这不像是一场电竞比赛,而更像是玩家们的一次线上相聚。
这是在头部赛事中不会出现的场景。疫情期间,线上赛成为电竞胜过其他体育赛事的*优势:特殊的介质让它们能够最快恢复比赛。头部俱乐部的队员们,在装修一新的基地里,等待着万众瞩目的比赛开始。
对飞影来说,等待开赛的日子更加漫长。隔壁的LPL早已开始线上赛事,而LDL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由于没有主客场制度,战队的训练基地跟随比赛场地搬迁数次:2019年被分到深圳赛区,2020年又被合并回上海。
上海的训练基地是为了2020年的比赛新租的,但比赛却遥遥无期。“LDL赛事什么时候恢复都不知道。”飞影回忆道,“我们的选手被关在武汉出不来,当时也不知道武汉封城什么时候结束。”
本应3月初就开始的联赛,推迟到4月14日。T战队首场迎战的是去年的夏季赛冠军,这是*周最受关注的一场比赛,而这支战队背后的名字,不再是飞影。
战队被转让给一家做电竞教育的公司。转让手续很简单,只是签几份协议的工夫,就为飞影三年的LPL进击之旅画下了句点。
这支战队的征程开始于2017年。在这一年,电竞还是一个关于梦想和造富的故事。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首次在中国举行,一张480元的鸟巢决赛的门票被炒到上万元。同年,包括LGD电子竞技俱乐部、PRW电子竞技俱乐部等在内的多家俱乐部完成A轮融资。
但到了2019年,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故事已经无可挽回地开始回归现实。外媒Kotaku的某篇文章提到,尽管各种类型的赞助商和投资人给电竞行业投入了大笔资金,但投资既不等于收入,也不等于净利润。
换言之,大多数电竞组织利润极低,靠“烧”投资人的钱维持运转。该文最后总结道:“现在看来,电子竞技越来越像一个随时会破的泡泡。”
这个泡泡在疫情期间越来越大:根据《2020年全球电竞运动行业发展报告》显示,疫情期间中国电竞用户规模新增约2600万,中国电竞用户达到4亿,成为全球*的电竞市场。
但将目光从头部赛事和俱乐部中挪开时,疫情对电竞行业的影响,并不像数据所呈现出来的那么积极。这就像一次台风的袭来,摩天大楼自是岿然不动,但低矮的房屋则没法幸免于难。
俱乐部的赞助商们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决策。由于预算锐减,投入在电竞俱乐部上的资金成为优先被砍掉的部分——对他们而言,这些大多属于宣传费用。“有的赞助商甚至在我们谈好了以后的第二天给我打电话,说美国总部砍掉了预算。”飞影告诉毒眸(微信ID:DomoreDumou)。
即使有预算,赞助商们也倾向于开始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战队。“本来能投世界冠军战队,他们就不会投其他LPL战队,能投LPL,就不会投我们LDL的战队。”
有些赛事推迟,而有些赛事难逃被取消的命运。
2019年,《星际争霸2》知名解说黄旭东和孙一峰组建了“中国星际2战队联赛”,期望能够建立中国自己的星际生态——这是比较官方的说法,在玩家们眼中,这一举动只是在“为星际2尝试延寿”。
飞影解释道,《星际争霸2》是个“解说比选手火”的项目。由黄旭东、孙一峰、周宁等人组成的“星际老男孩”组合在斗鱼直播的关注超过94万,被几乎所有星际玩家所认识。
在知乎“如何评价星际老男孩”的问题下,有回答称,他们是“国内少有的集娱乐与专业于一身的直播团体,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中国《星际争霸2》这个游戏。”这条回复获得超过2000人赞同。
正因如此,新联赛的建立立刻得到老玩家们的拥簇,飞影也组建战队加入,并在*个赛季就拿到了冠军。
而在去年年初,《星际争霸2》的发行商暴雪公司宣布将赛事举办权移交给瑞典赛事组织ESL,5月27日,暴雪又发布官方公告,取消了2020暴雪嘉年华。重大赛事的变动和官方暧昧不清的态度,似乎宣告了《星际争霸2》的落幕。出于对商业前景的判断,飞影最终决定解散这支星际争霸2的冠军战队。
事实证明他的预判是正确的。10月16日,暴雪官方宣布《星际争霸2》停止付费内容的更新。当晚,黄旭东和孙一峰照常出现在“星际老男孩”的直播间,面对弹幕一窝蜂的“告别”,他们除了安慰大家,别无他法。
但黄旭东心里比谁都难受:“其实星际不更新、魔兽不更新,都是这样过来了——你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现在这样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伤我们的心呢?星际的玩家们又做错了什么?”
02、滚一个*的雪球
游戏玩家的数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电竞市场的格局。
电竞脱胎于游戏,当一款游戏日薄西山时,电竞赛事也几乎宣告终结——《星际争霸2》的玩家越来越少了,从关注度到市场份额,都早已经和《英雄联盟》不在同一量级。
英雄联盟世界赛冠军战队FPX的明星选手Doinb在斗鱼直播的粉丝数超过980万,是“星际老男孩”的十倍还多。
旧的游戏日渐衰败,新的游戏又对手众多。怪咖回忆起自己刚开始玩《第五人格》的时候,他在朋友中间显得格格不入。“这游戏很怪,只有你自己在玩,你身边朋友没一个玩的,这都很正常。”
他的朋友们都在玩更加热门的MOBA和*人称射击游戏。就在去年,MOBA手游的代表《*荣耀》日均DAU已经破亿。
对于这类头部电竞赛事来说,他们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输入。
乐竞电竞教育的执行董事马羽墨从2019年开始涉足电竞教育领域,这个行业基本上是围绕着热门项目运转。公司对外招生,主推有联赛的项目课程,培养选手、解说和其他管理人才。“毕竟要对学生负责,如果培养小众的项目,学生毕业了没法就业。”马羽墨说。
目前他们开设的项目包括《穿越火线》《绝地求生》等。由于端游对设备和网络要求更高,有些电竞学校甚至只教《*荣耀》和《和平精英》两个项目。
以人才输送为起点,头部赛事的份额就这么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其他赛事则面临着不同的困境。
《守望先锋》联赛有一支名为“上海龙之队”的中国战队,它们在2018年联赛上经历了40连败,刷新了世界竞技历史上最长的连败记录。次年,他们组建了一支“全韩班”的阵容,最终夺得第三阶段复赛的总冠军。
尽管当时联赛规则允许,但韩援问题在电竞环境中一向敏感。现任GR第五人格战队经理的罗拉曾经任职于LuckyFuture电子竞技俱乐部,他们同样组建过“全韩班”的阵容。他提到,其实对于俱乐部和赞助商来说,国籍并不重要。但从粉丝的愿景来说,当然还是希望“全华班”能打出好成绩。
人才缺口对这些老牌赛事的影响开始慢慢显现。由于缺少新玩家,战队面临着职业选手青黄不接的问题。
相比之下,反倒是近几年小有热度的《第五人格》等手游项目,尽管量级无法和头部赛事相比,但至少还有发掘新人的空间。“虽然好的新鲜血液不好找,不是那种一抓一大把,但也还没到真的找不到人的地步。”罗拉表示。
由于赛事本身规模较小,这些战队的规模也无法和头部战队相提并论。GR战队目前成员在二十个人左右,而LPL的战队基本都超过一百人。
《第五人格》的联赛处于电竞赛事的初级阶段:它作为游戏的市场推广手段而存在——游戏厂商为了扩大市场,延长游戏的生命力,从游戏所获的利润里拿出一部分来举办赛事。
但对于现在的《英雄联盟》和《*荣耀》来说,赛事和游戏早已经不是从属关系。“它们已经达到了一定的规模,成为了独立的系统产业。”飞影说。
飞影现在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绝地求生》的项目上。T俱乐部的绝地求生战队始终活跃在赛场上,并在2020东亚洲际赛上夺得冠军。在国外第三方媒体给出的战队排名中,这支战队位列全球第五,还受邀参加了今年年初举办的PGI.S全球总决赛,该赛事的总奖金为350万美元。
对《绝地求生》来说,*的问题在于版号。尽管腾讯早在2017年就拿到了中国区*代理权,但由于版号迟迟无法落定,阻挡了手握资本的赞助商们入局,而与庞大的战队体量相比,蓝洞官方提供的资金支持显得杯水车薪。
因此除少数头部战队之外,其他俱乐部的绝地求生战队普遍仍旧处于亏损状态。
《第五人格》的联赛2020年6月正式启动,至今只进行了两个赛季。
当被问起有关“联赛是否会消失”的问题时,怪咖回答说,“我没想过,也不认为它会突然消失。但是就算没有联赛,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一个游戏打得久了,从热爱变成工作以后,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大家都没得打了,能怎么样?也不会说就失业了。”
03、被挡在城外的人
比独立赛事更早开始亮起红灯的,是第三方赛事。
在中国电竞发展的*阶段,第三方赛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创立于2000年的世界电子竞技大赛(World Cyber Games,下文简称WCG)。当时主流赛事是《魔兽争霸3》《星际争霸2》等即时战略游戏。
WCG是中国电竞人“梦开始的地方”。2005年,李晓峰(游戏ID:SKY)代表中国夺得《魔兽争霸3》项目的冠军,第二年再次夺冠,成为卫冕该项目的世界*人。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电竞职业联赛尚未发展完全,由WCG领衔的第三方赛事仍是主流。2013年,WCG在中国昆山举行,总决赛观赛人数创下新的记录。
尽管如此,第三方赛事始终存在隐患。和由游戏厂商主办的职业联赛不同,第三方赛事基本都是依赖赞助商而运作。WCG在2014年宣布停办,赞助商三星的突然撤资是根本原因。
根据界面新闻的报道,当时三星显示器的销量严重下滑,高层认为WCG的未来和公司的产品线并不契合,没有继续投资的价值。
对三星而言,WCG只是他们众多投资业务中的一个。但是对许多电竞人来说,WCG的停办堪称一场灾难。
李晓峰在自己的知乎专栏中写道,“随着13年最后一届WCG落幕,似乎我的人生也就跟着失去了目标,我不止一次的自问,跟随着WCG一起成长的我,未来应该怎样?”
在2014年,前WCG首席运营官Bory Jun创办了全球电子竞技大赛(World e-Sports Championship Games,下文简称WECG),前WCG的首席执行官李秀珢则创办了世界电子游戏竞技大赛(World Cyber Arena,下文简称WCA)。
几年间,他们尝试脱离赞助商的控制,和各地政府合作并寻求资金支持;WCA接连邀请Angelababy和张雨绮担任形象代言人,期望扩大影响力。但随着游戏厂商赛事崛起,第三方赛事还是难逃逐渐没落的命运。
游戏版权是两相博弈下,第三方赛事落败的主要原因,这是资本驱动的过程。简单来说,游戏属于谁,谁就有话语权。
“游戏之间有竞争关系,”香蕉游戏传媒副总裁李君解释道,“一款用户量高的游戏,并不希望在第三方赛事中有用户量一般的游戏出现,而是希望通过电竞赛事内容给自己游戏回流,避免帮助其他游戏引流。”
腾讯是国内厂商游戏的主要驱动力。早在2010年,腾讯就投资了《英雄联盟》的母公司拳头游戏,并且取得了在中国大陆的代理权。到了2015年底,腾讯完成了两次股份收购,实现了对拳头游戏的100%控股。蓝洞、Supercell和暴雪等游戏公司也都有腾讯的部分股权。
在腾讯投资游戏公司时,阿里选择从第三方赛事进行电竞尝试。次年3月,由阿里体育主办的世界电子竞技运动会(World Electronic Sports Games,下文简称WESG)诞生。
和厂商主导的模式不同,WESG完全对标奥运会:不仅制定了一整套包括运动员年龄与国籍认定、反兴奋剂条例、处罚申诉条例等在内的标准,还增加了城市申办模式和女子组——在期望中,WESG能够成为电子竞技领域的奥运盛事。
但奥运会里不可能没有篮球和足球,而WESG却没有出现过《英雄联盟》和《*荣耀》。主办方有一年被问到腾讯系游戏缺席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大意是,WESG对一切项目保持开放。
飞影认为,WESG难以获得预期的成功,本质还是商业模式的问题。这类赛事的商业逻辑是用高额奖金吸引高职业选手来参赛,完成流量收割。但纯粹靠高奖金的比赛来积累流量,并非长久之计。因为“总有官方比赛比你的奖金高。”
*的问题还是版权。由于资源有限,头部项目分不出精力来应付第三方赛事,自然也不会考虑授权。“拿《英雄联盟》这种头部项目来说,他们全年有联赛、次级联赛、全民赛、高校赛……已经排满了,但战队和选手就那么多。”李君说。
在版权和资金的双重压力下,这些第三方赛事被由腾讯所主控的头部赛事不断挤压份额,被护城河挡在了城外——城内是由游戏厂商们自建的电竞生态。
发展至今,第三方赛事更像是小型电竞项目的“抱团取暖”,又或者是一张张城市名片,肩负着“电竞全民化”的责任——WCG重新开办后落户西安,WESG则扎根重庆。
从某种意义上,第三方赛事是对中腰部项目的一种保护,就如奥运会给小众项目带来的热度一样。WESG曾引进《实况足球》《虚荣》等相对冷门的电竞项目,靠长尾效应来扩大影响力。
被挡在城外的不止阿里,网易也在进行着自己的电竞生态布局。
如果说阿里体育选择做WESG是战略使然,那么网易在2018年创办的“网易电竞NeXT”系列赛,则更像是抢滩失败后的退守之道。
自营游戏是网易在电竞市场上的资本,也是他们举办第三方赛事的优势。2020年网易电竞NeXT春季赛就汇集了包括《荒野行动》《阴阳师》在内的自营游戏,以及《星际争霸2》《魔兽争霸3》《炉石传说》等暴雪旗下的游戏。
职业联赛也在同步进行当中。目前,《决战!平安京》联赛已经进行了四年,《第五人格》的联赛也已经启动。
《第五人格》是网易重点投资的电竞项目。这是他们在主流电竞生态外,捕捉到的“盲点”。怪咖认为,这种非对称的游戏模式让他觉得很新鲜,同时,作为一个小众游戏,《第五人格》的热度还算可观。“而且目前腾讯还没有类似的游戏,所以它的关注度还是蛮高的。”
和头部赛事不同,为了拉拢俱乐部入局,这些赛事的席位费都偏低,甚至不收席位费,只要交押金就能进入。打完一个赛季后,还会给予俱乐部相应的补贴。
“其实就是看官方补贴、奖金和招商这些收入加起来,是不是会比投入的席位费多。”飞影评价这种交易方式像买了一笔理财,“比如你买了五年,每年拿一笔钱回来,最后还白得一个席位。”但这只是理想预设,因为五年后这个项目还存不存在,席位又能值多少钱,谁都不知道。
和已经成熟运作的赛事相比,《第五人格》联赛的建立尚在起步阶段。由于大部分选手和教练都是初次接触电竞赛事,罗拉便将之前带战队的经验分享给他们,共同完成了战队初期的“拓荒”。
目前,基本的战队框架已经搭建完毕,正在往战队宣传、公关等方向开始发展。在去年12月微博电竞俱乐部的价值排行榜上,GR战队排到了20名。罗拉认为,这是他们商业潜力的体现。
尽管如此,接连两个赛季,GR战队的工作展开还是以赛事训练为主,分配给商业化的精力不算太多。“电竞圈还是成绩说话,目前我们还处在打基础的阶段。”罗拉总结道。
但电竞始终是资本的游戏,总有人要承担赚钱的责任。
飞影不止一次地动过卖掉LDL战队的念头。2018年,英雄联盟战队IG在世界赛上夺冠后,微博热搜前十位中占据七席,LPL的赞助商也从七家增加到十三家。腾讯体育发文称“这是中国电竞产业耕种了20年结出的最耀眼果实之一”。
但对飞影而言,这个世界冠军最直观的影响是:由于席位费比他预想中的又多了将近三千万,他们距离LPL又远了一步——这么看起来,即使是在城池之内,也有市中心和远郊的区别。
身处其中的选手过着格式化的电竞生活:比赛,训练,直播,以及被粉丝骂。“电子竞技就是这样,菜是原罪,骂的人永远比赞的人多,不管什么项目。”怪咖开玩笑说。
他们在电竞的潮水中漂流,但很难感知到变化的方向。决定卖掉LDL战队之前,飞影和选手们进行了协商,过程很顺利,几乎没有人反对。“他们只要觉得自己还是能打职业,买家看起来也比较好,那就没问题。”
“对于这些选手来说,重要的是认清楚自己的*期,以及退役以后怎么办。有的人退役后会离开电竞行业,也有人只是换个身份。”飞影说。
李晓峰现在是一家研发电竞装备的互联网公司钛度科技的创始人,这家公司出现在2019年WCG的赞助商一栏。
04、进来了,然后呢?
有项目在不断消失,就有项目在不断开始。总有人前赴后继,渴望挤进电竞这扇大门。
“每年我们培训超过一千个学生,他们不可能全部进入头部赛事,必须有中腰部的企业和赛事吸收他们。”马羽墨说,“这是相辅相成的事,他们提供就业机会,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带领他们继续向前。”
而对于想成为职业选手的人来说,非头部赛事提供了更多选择——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打进LPL的实力。即使是进入小型赛事的战队,他们仍然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收入,并享受着“职业选手”头衔带来的光环。
能力触不到头部赛事,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渴望成为电竞选手的孩子们身上,还存在于赞助商们身上。他们手上的资金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参与头部赛事的经济游戏,因此,他们会转而寻求第二级别的战队进行赞助。
对俱乐部来说,理想和情怀在财政问题面前都得让步,在以商业逻辑为主导的电竞市场,赚钱是*任务。“大家当然都想进LPL,但是如果花了很多钱进去,最后成绩垫底,这些钱就都亏了。”飞影说。
事实上,几乎所有电竞俱乐部都在亏损。外国媒体曾经报道过LCS(英雄联盟冠军系列赛)俱乐部的情况:职业选手的年均收入在32万美元左右,明星选手则超过百万美元。这些薪水全部由俱乐部承担。此外,他们还要向官方支付1000万~1300万美元的联盟席位费。
电竞还没形成如NBA这样完善的工资制度和商业开发体系,头部赛事更容易被明星队员的工资绑架。“能赚钱的就是你做到顶峰,然后把它卖了。”马羽墨很直白地说。
罗拉也回忆道,自他从业以来,*盈利的俱乐部,便是上文提到的那支《守望先锋》的“全韩班”——随着赛区外援限制令的出台,队伍不得不被拆分交易,最终盈利了四百万。
马羽墨所在的电竞教育公司也有职业战队,在她看来,成本越低的战队,越不容易亏损。“比如我们现在成立了自己的LOL手游分部,从自己的学生当中招募队员,成本非常低,但如果他们能打出成绩的话,赞助和奖金是远远超过成本的。”
更深层的逻辑是,所有赛事都不是一开始就处于头部地位。从大众赛事、第三方赛事逐渐扩大市场,是打造电竞生态的必经之路。
“如果一上来就职业化,那项目一定是有问题的。任何项目都是先从大众赛、业余赛开始,然后慢慢地半职业化,职业化。”飞影表示。
对某些小型的游戏来说,它们可能并不具备自办赛事的经济实力和客观条件,因此在赛事的推进过程中,需要寻求第三方赛事的协助。
此外,随着电竞市场份额的逐渐扩大,第三方赛事和职业联赛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罗拉就认为,中国的电竞市场过于庞大,尽管头部赛事的份额过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其他赛事没有任何机会。
第三方赛事能否乘着“电竞全民化”的东风,建造一座新城,结局尚未可知。
马羽墨和周围朋友们的推论是,现有格局至少在五年内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头部赛事会继续垄断中国的电竞市场。
不过谁都无法预测,是否会有新的游戏出现,并且迅速一骑绝尘——这种场景不是没有发生过。
2017年3月,《绝地求生》在Steam平台一经发售,就创造了连续五十四周登顶销量排行榜的历史记录。玩家峰值最高达到3236027人,这个数据至今仍排在SteamCharts网站纪录榜的首位。一时间,各俱乐部纷纷成立自己的《绝地求生》分部,期待它能够成为下一座电竞高峰。
STEAMCHARTS纪录榜
《绝地求生》能够突围成功,靠的是它特殊的游戏模式。同样,《第五人格》之所以能够成为网易目前最有前景的独立赛事,也是因为游戏本身的非对称模式具有不可替代性。
虎牙直播是GR战队的赞助商之一,大部分战队选手都是虎牙直播的签约主播。根据*财经的报道,这个腾讯控股的直播平台,在直播分类中给腾讯多款游戏提供专属模块,而网易的游戏则逐渐消失。
当被问到两家公司的竞争的影响时,罗拉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还蛮尖锐的”。他随后找到了问题暂时的落点:由于目前腾讯尚无同类型的游戏出现,因此虎牙对网易旗下《第五人格》的管控远没有其他游戏严格。
技术的发展也让我们看到电竞行业更多的可能性。李君认为,新的爆款游戏现阶段很难出现,原因是现有的游戏类型就那么多,无论是MMO、RTS、MOBA还是FPS,其实内核大都一致。但随着硬件的升级和科技发展,可能会有新的风口。“比如前两年就流行过但没有普及的VR游戏,或者能把竞技和体力结合起来的智能穿戴设备等等,可能会是电竞行业的新机会。”
当然,这些都还很遥远,目前来看,最被寄予厚望的是已经投入运作的《英雄联盟》手游。尽管是换汤不换药的项目,但还是让很多从业者看到了“从头开始”的希望。
行业在不停地变化,蛋糕依旧很大。飞影提到了一些公司最近正在做或感兴趣的领域,包括海外电竞赛事的转播、专项青训营、电竞酒店等等。此外,他的英雄联盟手游战队也在筹备当中。
对怪咖来说,如果结束职业生涯,他想过转型做编剧,这是自己儿时的梦想。但是在那之前,他还会在赛场上坚持很长的时间,“除非真的有一天觉得自己不行了,那可能会放弃。不然应该还是可以打很久的。”
说到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以打很久的,直到获得荣耀。”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飞影”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