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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00后汽修技师:离开一线城市,我也能做得很好

这位00后高级汽修技师16岁离家漂泊,被骗过、经历过种种危险和艰难,体验过大城市的繁华之后,他回到家乡,找到了人生目标。

疫情下,很多年轻人加速了离开北上广的步伐,这中间就有很多年轻的蓝领技工。他们从一线城市回到二三线城市的家乡,带回了在大城市练就的经验,凭着一技之长,在各自的岗位上实现了新的人生价值。

一位00后高级汽修技师,他16岁离家漂泊,被骗过、经历过种种危险和艰难,体验过大城市的繁华之后,他回到家乡,找到了人生目标。

学修手机,还是学修汽车?

刘灏2001年出生,老家在一个被秦岭和巴山环绕的陕西村庄。

从小,他就要干很多农活。他的成绩一直不好,对哪门学科都不感兴趣。

初中,一次数学考试,他只考了9分,成绩单带回家,父亲气愤地扇了他一巴掌,大骂他:“考的成绩还没你年龄大”。刘灏不以为然,他觉得考试得高分,将来混社会也未必有用。

上初中,他经常在宿舍通宵打游戏。宿舍每晚一到点就准时熄灯断电,但他自有对策,他用6块老年机电池DIY充电系统,让自己的智能手机不断电。

修电路、自制电池、改手机、组装电脑,这些技能刘灏全部无师自通。无聊的时候,他常常翻开英语词典,对照着说明书学习电子产品维修。

直到现在,他的购物车里还囤满了一堆手机和电子配件,他在琢磨着自制一部苹果手机。

临近初中毕业,他已经在心底认定自己“学习这条路肯定是死掉了,必须得另谋出路”。

毕业倒计时,刘灏每晚都问自己,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可能性和出路。

那些日子,他焦虑到失眠,感到迷茫又无措,常常整夜瞪大眼睛蜷缩在被子里。

绞尽脑汁,刘灏依然不知道自己毕业后要做什么,同龄、同村、同班的人几乎大多都继续念书。刘灏深知,自己“绝不是学习那块料”,继续念书只会浪费时间。

父母顾虑到他初中毕业才15岁,年纪太小,坚决不同意他外出打工,就劝他去读技校。

“倒不如去学门技术”,漆黑的夜里,一颗小种子在他心里萌芽发亮。初中毕业那年整个暑假,刘灏一直在琢磨自己到底学什么专业。

他最想学的是修手机,但转念一想,他又犹豫了:“一个手机能值多少钱,修手机如果太贵了,人家肯定不修了,直接换新的,这行业没啥前途。”

他最终选了汽修。“车就不一样了,十几万买的车,几百块钱修一修,你不可能嫌太贵不要了对吧。”

3年学制被迫1年毕业,被学校骗去挖煤

2016年底,刘灏进入西安当地一家技校学汽修。

那两年,学校不断扩招,导致宿舍楼紧缺,就让一部分学生提前毕业,原本三年制的学业,刘灏用一年多时间就“毕业”了。

他就觉得自己被学校坑了。“一年只有理论课,没有实践课,几乎啥也没学到,毕业证书都没要”。

那一届学生毕业后,学校说可以包分配工作,但刘灏对学校已经失去了信任。

这时校长亲自出面,说要为他们推荐工作,校长说“那个工作是我亲自考察过的,工作地点在内蒙古,条件比较艰苦,但是工资很高。”

刘灏犹豫之间被“工资很高”打动,他转念一想安慰自己,就算学校不靠谱,但毕竟是学校校长,校长总应该是靠得住的。

2018年9月6日,半信半疑之间,刘灏和同学一行5人一起坐火车前往内蒙。一下火车,气温从十几小时前的二十八度变为零下一度,穿着短袖的他们即刻傻掉了。

下了火车,因为工作地点偏僻,他们跟着对接人再次转车。言谈寒暄间,对接人说,校长从没过来考察过。更让刘灏想不到的是,校长推荐的根本不是什么汽修工作,而是到一个煤矿挖煤。

第二天一早,刘灏和同学们二话没说,凑钱加急打了一辆黑车逃走了。他们坐了两个小时到鄂尔多斯市东胜区,继续转坐大巴车赶到火车站,逃回西安。

他们一路上不停地骂校长、骂学校,宣泄着不满,但无论骂得多大声,也无法改变人生*次找工作就在仓皇中逃离的事实。

“一分钱没挣到,还搭进去一千多路费。”

从内蒙古回到西安,刘灏还想继续学修车,在同学的介绍下,他进了西安曲江一家私人汽修铺打工。老板只让他洗车,说洗满三个月之后再开始教他做别的。

洗了一个月,老板也不提发工资的事。刘灏觉得不对劲,不想继续干了。

刚开始找工作,就连续被骗两次,刘灏感到心累,身上钱也耗光了,他又联系了一位同学。2018年10月,通过同学介绍,他去了江苏苏州,上了工厂流水线。

在工厂,刘灏负责组装风扇叶,每天工作12小时,他从未请过假,连做了三个多月,挣了一万五。后来,刘灏辞掉了工作回家过年。

在工厂流水线工作,让刘灏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螺丝钉,没有可以学到的东西,没机会开阔眼界,只是机械地工作,那“只会让人变傻,挣再多钱也都没有意义”。

“在上海尽头工作”,摸爬滚打成为高级汽修技师

为了开阔眼界,春节结束后,2019年2月底,刘灏在同学介绍下,去了上海途虎工场店打工。

之前在苏州打工时,刘灏和朋友到过上海,还去逛了外滩。那是他*次见到那么美的夜景,徐徐的微风略过黄浦江,漫天霓虹映照在夜空。

刘灏静静地看着东方明珠,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对大世界的好奇如同那晚的灯光一样,被上足了颜色。

“我感觉这里遍地是黄金,在这地方要是买一栋楼不知道得多少钱,想都不敢想。当时就想着啥时候能去上海上班就好了。”刘灏说,当时自己无比激动。

实际上,来到上海打工,刘灏工作的店在郊区。临近地铁17号线末站,他对钛媒体影像《在线》调侃道,自己“在上海的尽头工作”。

起初当学徒时,刘灏受不了汽油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他头晕、恶心、肚胀。每天下班后,他*件事就是去洗澡。每天站十几个小时,他的脚都特别疼,常常水肿。

作为学徒,刘灏每天都要洗几十辆车。洗车之余,还要帮师傅干活。师傅休息的时候,他也不能休息,要帮其他同事搭把手。

“一整天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他坚信,熬一段时间就适应了,他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感觉城市越大,规范越高,要是在大地方都可以生存下来,回小地方肯定也能生存得不错。”

刘灏想着自己的未来,坚持着,而之前与他同行出来打工的同学,都因为受不了这份苦,纷纷转行。

刘灏凭借自己的用心、努力和勤奋,不到半年时间就从学徒升级为高级技师。无论是应对车辆专业知识、为客人做保养服务建议,还是接人待物,他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工作之余,刘灏喜欢观察,比如看不同客人的衣饰、车牌,会进行不同的建议。“在这里,我感觉大多时候还是跟客人沟通多一些,卖的更多是服务,对不同的客人要有不同的服务建议。”这是他熟能生巧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次,刘灏为车做养护,余光瞥到客人的小白鞋。那白鞋上有一只金色蜜蜂装饰,蜜蜂上面的镶着金色边线,很有立体感,让这只蜜蜂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能扑棱翅膀飞走。

那天晚上,刘灏回到宿舍,用手机搜索了解到那是一个叫“古驰”的奢侈品牌,那只小蜜蜂标价4900元,那是他半个月工资。

还有一次,刘灏看到一位客人手腕戴着一块很特别的绿色手表,后来他知道,那是劳力士的“绿水鬼”。

通过观察客人,刘灏对高档品牌了解得越来越多,也更了解不同客人对消费和服务的品味和喜好。

店长还告诉他们,如果车牌号是沪C开头的车,那就说明他们无法开进市区,高架桥都无法正常通行。因此,给那些客人做服务建议往往都不是容易的事。

刘灏把这些非常规经验统统用心记下来。

在工作中,刘灏也遇到过客人的质疑。一次,他为客人的车做大保养,换变速箱油、火花塞、氧传感器等,还进行整套清洗,最终费用一万多元。

客人不放心一直追着刘灏问:“侬多大啦?侬看着好嫩呀?侬是不是实习学生伐?侬到底有没有维修经验的啦?”

后来,经过刘灏耐心的解释和对比,客人逐渐解除了不信任。

刘灏说,遇到类似情况,只需要耐心地回答客人关于车子的专业问题,回答好了,客人的信任感自然便会加强。

在上海,刘灏渐渐有了老熟客,他们只认他,每次做保养专门点名要刘灏做。

月薪过万,但是找不到目标

“干这行,真的很累。”刘灏放松的方式就是下班后跟同事喝酒和蹦迪,他说“每天工作太累了,就想喝醉,只有在迪厅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像个人。”

酒精作用下,伴着躁动的音乐涌入舞池,刘灏跟着身边的陌生人一起摇晃。好像随着律动摇晃的每一下,烦恼都在减轻。

那些日子,刘灏觉得自己“找到了活着的实感和发泄压力的出口”。

每个月一万多的工资,他都用在消费上了。有人提醒他攒钱,但他不明白攒钱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攒?为谁攒?一切都没答案。他觉得只有在花钱之后,才能继续干苦活、累活,才更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每次从迪厅出来,酒精还在烧脑,震动的强分贝依然萦绕在耳边,刘灏会先在迪厅附近的花坛上躺上十来分钟。

凌晨的上海街头,刘灏躺在花坛里,沉默地回忆着舞池里的狂欢,一次次陷入孤独。

“清醒一点,再回宿舍睡四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继续正常上班。”刘灏对钛媒体《在线》说,那是超级疯狂又快乐的一年,离开上海时,他把在上海挣的工资全部还给了上海。

不再漂泊:从一线城市返乡,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刘灏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担心他的安全,他只好把订好的机票退掉。

他很想再回去,因为上海“很好玩”。但疫情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开始在西安找工作。

中专学历的他,能选择的职业和岗位并不多。他考虑过做销售、司机,最终还是想继续做汽修,他在网上看到西安也开了很多途虎工场店,就继续回到了途虎工作。

刚开始,刘灏有些不太适应西安的节奏,因为“工作压力完全没有在上海大。”

他还有些不适应西安的冬天,“冷得太快了,不像上海是慢慢变冷的。”

小半年过去,刘灏有了新的朋友和同事,他觉得老家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工资没有上海高,但离父母更近,最重要的是不再有漂流感。

他把在上海学到的专业技能和服务水平,运用到了平时的工作中。

客人在等车的过程中,常随时问一些问题,比如“机油的不同型号是什么”“轮胎怎么看年限?”“汽油品牌要怎么挑选”“变速箱油该不该更换”等等,涉及很多专业知识,刘灏都会对答如流,耐心解答。

刘灏个子不高,眼睛很大,说起话来有些腼腆。但在客人面前他毫不含糊,沟通起来落落大方。

在为车做保养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提醒客人“这个防冻液超过上限了”。他形容自己是汽车医生,给汽车问诊,便可以帮客户解决很多问题。

每天早8点到晚8点,技师需要工作12个小时。

“西安的冬天,在外面站一整天真是挺累挺冷的,平时还要搬轮胎、组装各种零件,手、脚、背、腰都难受。”

刘灏说,这是一份辛苦的活,也是一个需要很细心的活,每个螺丝都关系到客户的生命安全。

工作久了,刘灏开始有些驼背。他的手指关节在一节一节变粗,因为经常用洗衣粉洗手,手皮也变得更松弛。

他很介意自己指甲,不喜欢里面浮着机油的黑渍,他把指甲剪得很短,每次有新的油渍,就会再剪掉一层,但这些机油总是会跟着他。

刘灏工作的店是新店,他每天大概接四五台车的保养订单,提成按照订单利润的10%发放。换一个轮胎他挣2元,洗一辆车挣3元多。

他每个月工资五六千,里面包括底薪和提成,这样的收入,他觉得还算满意:“我表姐是本科生,是一名白领,每个月工资四千多,西安平均月工资只有三四千”。

在同事眼中,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逗比”,常常开玩笑活跃团队氛围。他毫不吝啬地把从上海学到的经验和同事分享,同事都很喜欢他。

就连白天店里播放的歌,也是按照他的歌单放的。

回西安工作,刘灏再也没有去过夜店,同事也都很节俭,他的夜生活回归了平淡。

刘灏觉得,搞汽修是青春饭,因为需要靠强大的体力支撑,年纪大了不仅身体吃不消,也会被年轻有力干活敏捷的技师替掉。

他将来想开一家自己的店,自己当老板,“我不想当一辈子打工人,打工的永远都是打工的,没出息。”这也是他来新店工作的原因,可以从零开始学习一个店的运营与管理。

虽然目标有点遥远,刘灏觉得还是有希望,他说自己要做的是更务实地多学技术,“工资再多挣一些,把自己练好了,早点升级”。

刘灏谈了一个女朋友,这是他的初恋。女朋友现在在一所高校上大学,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去找女朋友约会。

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刘灏觉得很幸福,他不再像以前的日子那样感到孤独。

交往了近半年,女朋友经常和刘灏说,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这让刘灏觉得,两人的感情也许“不会太长久”。

“那你觉得你们差距大吗?”面对钛媒体影像《在线》的这个问题,刘灏沉默了一会,埋头抠着手指,随后他抬起头腼腆地微笑着说,“先处着吧,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

“命运给你一个比别人低的起点,是想告诉你,让你用一生去奋斗出一个绝地反击的故事。”刘灏QQ空间的签名,从2018年开始就没改过。

“只要自己能吃苦、肯拼命,依靠自己的能力,无论去哪座城市发展,起点怎么样,都可以闯出一片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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