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今年”更难的,也许可能是“明年”“后年”。这样的厄运,已经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影视行业里:
早在2018年,“寒冬”便在影视行业蔓延。一场疫情,更是让行业直接进入“ICU”。从事影视行业22年的耿磊,是一名内地导演。他曾拍摄过《捉奸队》《婴灵》等电影,他过去5年的经历,也是行业的一个缩影。
行业“兴”时,2016年他几乎全年无休,一年要拍5、6部片子,顶多是过年了才能休息几天。煤老板、地产商都在拿着钱找制片人投资。
2017年,一位制片人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片子被投资人中途撤资,他靠发条朋友圈,就帮制片人找来资金,最后项目如期开机。
行业“衰”时,2018年影视政策收紧,曾经一部电影从正式上马到上映周期仅用半年,之后很多影片的上映时间被延长到1年半甚至无限期。
2019年,资本开始对影视行业却步。有不少项目,都是前期说要拍,但过几天就有投资人突然撤资,致使项目搁置。去年,他自己投资拍摄了一部电影,但因为政策改革,审核迟迟未能通过。
2020年,疫情来临,影视行业的境遇更加恶化。耿磊发现身边倒闭的公司和没戏拍的同行太多了。不光很多底层员工无法保障基本生存需求,不少导演、制片、编剧、演员们都只能兼职送外卖、做微商和直播带货赚钱。
如今,为了不让身边的兄弟们太落魄,他也准备带着大家去拍短视频剧。“因为总得吃饭。”
……
在影视行业摸爬滚打22年,耿磊本已积累了不少拍摄经验和资源。但近三年的“影视寒冬”,让他彻底闲了下来。
与自己的现状相比,他和身边的同行一样,更担心的是行业的未来。随着影视作品正在不断减少,除了一线导演和演员之外,没有名气的电影工作者已经很少有历练的机会。耿磊甚至担心,影视行业马上要面临作品“断档”的危机。
影视行业,已经彻底告别“热钱时代”,资本正在回归理性。像耿磊一样的影视人,也只能抱着最后一点执着,对行业抱有希望,然后继续熬下去。
注:本文内容主要来自铅笔道记者采访和网络公开信息,论据难免偏颇,不存在刻意误导。
曾一年拍5、6部戏,也曾被套路过
“那时可以说是全年无休。一年要拍5、6部片子,都是刚做完这个,下一部就开机了,顶多是过年了才能休息几天。”回忆起自己的拍摄生涯,导演耿磊至今难以忘记2016和2017年影视行业的“盛景”。
耿磊,1980年出生于黑龙江。1998年,他从黑龙江省艺术学院毕业后,就开始扎根影视行业,至今已有22年。他懂电影编剧、影视表演,也懂制片管理、摄影、威亚制作,曾拍摄了《捉奸队》《婴灵》《时间契约》《恐怖实验》《屋里有人》等代表作品。
2015~2017年的影视圈,影视作品云集,资本疯狂追逐影视行业,耿磊和同行们一起,都成为那个时期的见证者。
当时,有很多煤老板、房地产开发商等传统实业的热钱涌入,行业资金充裕。
“但也确实有一些乱象存在。”耿磊回忆,当时行业里有很多不正规的制片人,只想赚快钱,就连他自己也被身边比较信任的制片人套路过。
2017年,一位相熟的制片人找到他,说已经有资本愿意投资80万,希望他拍一部小成本网大电影。考虑到这80万元的投资,能让他请点明星来客串提高影片质量了,耿磊当即就点头同意合作。
等他结束了上一个项目,开始筹备这部影片时,制片人突然又找到他,说有个投资人突然撤资了,项目可能要黄了。
“我说你别着急,我这关系也多,我帮你找找。”耿磊至今记得当时的对话。他只是发了个朋友圈,就很快有两个投资人看中他上一部所拍电影《婴灵》的高回报,选择对这部影片投资。
投资人敲定后,项目终于可以启动了。出于对制片人的信任,耿磊就直接将这两位投资人介绍给制片人,他就去专心忙剧本和拍摄的事情。
后来,制片人和投资人沟通很顺利,钱也很快就到位了。拍摄过程也很顺利,但拍完之后的剪辑工作,制片人却一直以各种理由不让耿磊接触。
关于后期的剪辑和调整,他提出不少修改意见,但他前后又4次提出了要看下成品,都没能如愿。
“没办法,我下部戏也已经开拍,就又去忙我其他的事情了。”但等到电影上映后,耿磊发现后期根本没按照他提出的意见去修改,剪辑也特别粗糙。上映后,播出效果不好,成本都没有收回。
“后来投资人的秘书主动找我,问我具体拍摄花钱的情况,我说摄影、灯光组花了20多万,对方才发现不对。”原来,那位制片人和耿磊说前面的投资人撤资一事都是假的。之前的投资实际没有撤,还和耿磊介绍的两位投资人一起拿出了近120万。而这部影片前后拍摄加后期和上映,其实仅花费了60万。
原来,对方只是想弄个片子糊弄耿磊和投资人,对付完了,直接拿钱走人,根本不在意片子的好坏。
就这样,制片人靠着套路导演,就得到了投资,又靠着套路,自己“赚了”60多万直接退场。
这样的事情,在那个鱼龙混杂的黄金时代,耿磊见到不少。
投资人不敢投 没戏拍了
然而,影视行业的好日子在2018年戛然而止。
“范冰冰事件是影视寒冬的‘引子’,政策对内容的审核和行业的监管开始趋严。”耿磊介绍,此前的影视批文15~30天就能下来,现在的批文需要半年,甚至无限延长。
一部影片,拍摄批文下来需要半年,拍摄需要3个月,后期制作需要3个月,影片拍完还要拿到主管部门去审核。甚至有很多影片送审过后,已经过去1年还没有进展。“以前影视的制作周期仅需要半年,现在的制作周期是一年半到两年,甚至更长。”
对于耿磊所擅长的恐怖题材的影视项目而言,更加不好过。政策开始对恐怖题材收紧,致使此类影片积压,新的恐怖题材影视项目不被审查通过,让资本开始对这个方向却步。因为资本市场的投资追求的是“短平快”,但现在的影视行业达不到投资人的投资标准。
“对投资人而言,还不如直接把钱放到银行吃利息。”耿磊解释,影视基金每年的投资回报都有年转化率要求。投资人也需要保证投资后,尽早回本。但是,现在的影视市场运作周期越来越长,不确定性越多,回报率和稳定性都达不到投资人的要求,自然也就不会再轻易投钱进来。
事实确实如此,在资本寒冬之下,外部资金离场,行业内剩下的资金被收缩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据铅笔道不完全统计,去年,仅有27家影视公司获得29起融资,5月、7月,甚至没有一家影视公司拿到融资;2月、11月,仅有2笔交易;交易最多的3月份,也仅有5笔融资。
资本选择不下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很多导演、编剧、摄影、灯光等工作人员没戏拍,只能在家呆着吃老本。
当然,这两年,耿磊也不是一直都没有接触项目。“有几个项目,都是前期说要拍,但都是过几天就有投资人因为各种原因退出的。”
2019年,已经许久没戏拍的耿磊,决定自己出资拍摄一部电影。
没想到,还是卡在了送审环节上。因为正好赶上送审制度改革,再加上更改过程中他的报审资料被弄丢了,导致他到现在都没有拿到批文。“但我的钱已经花了,片子都拍完了,现在也只能重新整理资料、送审、等待。”
从一部接着一部,被投资人追着拍,到需要自己贴钱拍,两年的变化,让已经入行20年的耿磊感到嘘唏不已。
连续3年寒冬 影视人也要活下去
“今年这一年,又没戏拍了。”影视寒冬的第三年,耿磊感慨“真的太难了”。
本来他以为,2020年会是影视寒冬的春天,但一场疫情,反而让他发现,他不仅没有抗过影视寒冬,反而是才进入了腊月,最难的永远的下一年。
他发现,行业内的影视作品,正在不断减少。
影视热潮时,耿磊的微信朋友圈上,几乎每天都有制片人发布开机的“喜讯”。但去年,他一个月也就能刷到一两个制片人发布开机的消息。到现在,他已经很久都看不到制片人发布开机的消息了。
“身边倒闭的公司,没戏拍的朋友太多了。”因为对于中小型影视公司而言,行业根基较薄,资金又有限,一两部影片的亏损可能就足以让公司不复存在。
无戏可拍后,让他更担心的,是影视行业正面临“断档”的危机。
前些年,有些人说中国一年生产3000部电影,1万集电视剧,但是能上映的只有500部电影,1000集电视剧,剩下那些钱全浪费了。耿磊认为,这是因为人们只看到了被浪费掉的钱,但这个行业每一代导演、制片人、演员,都不是一入行就能成为大咖。
他认为,每一个作品,都是通过从一个小的摄影指导、掌机,慢慢通过一部部电影学习锻炼,成长起来的。但现在,只有成名演员们还有戏拍,一线投资机构们,也只看中一线的知名导演。“年轻的导演、制片人、演员们,已经很少有历练的机会。”
耿磊还发现,不光是很多底层员工无法保障基本生存需求,不少导演、制片、编剧、演员们都只能兼职送外卖、做微商和直播赚钱。
就连他这个在行业摸爬滚打,做了22年的“老人”,也没有戏可拍。
“影视是我*会做的事,现在想转行都不会做别的,更何况做影视行业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耿磊表示。
但一直下去,他也只能是坐吃山空,死路一条。最近,耿磊不断在和制片人见面,已经确定和其合作拍摄短视频剧。
“总得让兄弟们吃饭。”他透露,现在短视频剧的资金已经到位,就等着磨剧本,筹备拍摄。
其实,耿磊是导演,但也是创业者。资本寒冬和疫情之后,创业者的焦虑,他都有。当然,焦虑之下,也是一件好事儿。这期间,不仅考验创业者应变能力,影视工作者们,也开始更加注重内容创作了。
“现在行业已经出现‘片荒’,我前几天没事干,都已经看82年的片子了。”在行业处于寒冬腊月时,耿磊又始终相信,明年影视行业肯定可以回暖。
他坚信,度过寒冬后,行业也一定可以继续诞生更多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