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杜鹃圆舞曲》的铃声在7点30分准时响起,杨珊开始了自己的早读课。这一天的学习在45分钟课时和10分钟休息的时间周期里循环着,熟悉的铃声掌控着上下课的节奏,直到晚上10点30分,一天的学习结束了。
但手机上精确的时间表,并没有让杨珊获得足够的信心。两个月来,没有了日常的通勤上学和放学,没有了同学们近在咫尺的共同奋战,也没有了老师们的面授机宜,杨珊成了一个在iPad面前孤单且有些迷茫的高考生。
全国范围里,目前处境与杨珊相似的高考生大约有1071万个,这是一个相当于瑞典或葡萄牙全国人口数的庞大群体。过去两个月来,他们被小心翼翼地保护在家里,数目更为庞大的父母长辈和他们一起承受压力焦虑。
3月31日,教育部的通告终结了此前甚嚣尘上的猜测,全国高考延期一个月举行,同时湖北和北京的高考时间待定。
高三学子在心里留下一个巨大而灼心的问号,原本以为过去两个月的焦虑和等待都已经尘埃落定,结果悬而未定的推迟,让湖北、北京两地的考生对未来又添了几分焦虑。此外,高考被推迟,各地的中考时间安排也面临拷问。
这批“史上最难”的考生们忐忑不安。而在疫情期间蜂拥而上的在线教育企业,同样要为各自的命运而拼杀,他们的考卷不是任何一门学科,成绩也不是考卷上的分数,而是大量的潜在客源、更多的流量、更高的品牌声誉,尤其是未来在线教育洪流中,如何巩固自己的优势位置。
一度陷入在高获客成本困境中的在线教育企业,在疫情期间获得了一次**的拉新窗口,但巨大的机会也意味着剧烈的竞争。
疫情期间的表现,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一段时间在线教育行业的格局,率先启动免费课的学而思网校也许占得了先机,但钉钉、企业微信这样的互联网巨头却有着强大的后发潜力,而猿辅导、作业帮等企业则凭借高频的需求和下沉市场的耕耘,建立了独特的优势。
在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考场上,最终都会在疫情之后迎来优胜者和失意者。
中高考生在坚持,在线教育忙冲刺
当大学生们自嘲把寒假过到了清明节,而湖南娄底的中考生梁琪,则在妈妈的念叨下远程复学了两个月。
在学校的企业微信号上,梁琪每天要上7节课,以往需要在课间和放学后完成的作业也挪到了远程课堂时间里。
梁琪喜欢在家学习时的放松状态,“老师在旁边盯着你的的话,还是很有压力的”,但梁琪也会流露出如果考不上理想学校的担忧,“毕竟这可能是我们人生*个转折点。”
面临高考的杨珊,对正式复学的渴望更强烈一些。4月之前,学校安排的远程教学是“任务式”的,与杨珊同属一所学校的初三班主任李明云告诉亿欧,与日常的学校线下教育不同,现在教师都根据远程教学的特点做了调整,“主要以任务式教学为主,即老师布置每天的课业任务或测试,学生自主完成,任务完成后统一批改,学生有问题可以找老师答疑。”
但杨珊更希望能像其他地方的学生一样正常地上网课,对于回到学校,她已经不抱希望。
高考推迟一个月,中考时间仍然没有明确下来,考生们只能继续坚持。而面对多出来一个月的窗口期,教育企业则在冲刺,在线教育流量和品牌影响力的争夺继续激化。
爱培优联合创始人李立勋告诉亿欧,疫情之下,短期培优的需求大增,经过2月份的免费培优课程推广,爱培优的用户增量明显,包括杭州二中、人大附中等名校都加入合作。
“高考推迟,我们产品服务的生命周期延长,很多原本因为距离高考时间近而不考虑的学校也重新有了培优需求。”
疫情爆发之初,敏锐的在线教育企业很早就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迫切的远程学习需求,将为在线教育打通一条隧道捷径,不用翻山越岭,只需挤上这条拥挤的赛道,就有可能拿到一张未来在线教育的车票。
1月26日,学而思网校率先吹响在线大班免费课的号角,随后,新东方在线、作业帮、猿辅导等知名品牌纷纷跟进,免费课启动之后,各大教育平台的用户流量提高显著。
对于流量与获客成本居高不下的在线教育,免费课的流量狂欢无异于一场甘霖。据东方证券研究所的调研数据显示,76%的用户体验过免费课程(原在线行业渗透率10~20%),行业渗透率大幅提升,而在体验过免费课的用户中44%为完全没有教培经验的用户,在线免费课触及到了大量新用户。
亿欧智库报告《COVID-19对教育行业影响分析报告》显示,疫情期间,不同人群的在线教育投入和触达都显著提升。
以往线下大部分教育用户不太考虑线上教育的,或者有部分家长感兴趣但对机构专业度处于犹豫期,经过此次尝试和体验,更多家长会容易接受在线教育。
资本的青睐则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在线教育的火爆,3月31日,猿辅导宣布完成了新一轮10亿美元融资。
对于在线教育企业不利的一个消息是,疫情下喷涌的远程学习需求,也给了互联网巨头闯入在线教育领域的*机会。
在线办公软件钉钉摇身一变,推出了包括在线课堂在内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2月12日,教育部发布“停学不停课”通知的当天,坐拥社交链的企业微信免费上线了“教学直播”,借助微信本身的社交链,学校教师可以用企业微信一键发起直播,学生在微信群就能看,简单而熟悉的使用体验也让企业微信获得大批学校和教师的青睐。
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到上海“空中开学”课堂,企业微信的学生用户遍布全国。据钉钉官方公布的数据,截至2月1日,钉钉已支持超过5000万城市和农村地区学生在线上课。其中,对远程学习平台使用率最高的,就是高考生。
企业微信在回复亿欧时表示,疫情加深了学生和家长对数字化工具的认知和依赖。疫情结束后,学校对数字化工具的要求依旧会存在,甚至会催生出更多的需求,企业微信会加大支持投入。
据亿欧智库统计,从2019年的数据来看,整个教育行业一级市场的投融资情况处于下滑趋势。猿辅导在这样的背景下拿到新一轮融资,无论流量还是资本,都在进一步向头部聚集。
线上不是最终解
远程学习最被诟病的,是无法提供在校学习的氛围。
为了还原学校氛围,平台们试图给学生们一些仪式感去进行强化,比如一些学校在平台上开启“云升旗”、“云上课”、“云做操”。北大附属实验学校要求学生每周一穿校服、戴红领巾在微信上观看线上升旗仪式。
在给学生营造考试氛围这件事情上,最硬核的是杨珊一位同学的爸爸,他在家拉了一个大条幅,上书“家中考点”,还一板一眼地制作了标准的准考证,姓名、学校、准考号等信息像模像样。更多的父母,则苦于无法确保孩子的自律和自觉。
但考试成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北京市适应性考试、一模考试、各学科考试……接连不断的考试中,杨珊不得不拿出更大的决心才能保证考试的效果。
更多的同学则沦陷在线上搜题、翻书的诱惑中,作业帮、小猿搜题是少数无需密码就能打开的App,发现这一秘密的妈妈决定在考试时收走梁琪的手机,更多无法在家办公的家长束手无策。
氛围的缺失,让学生们普遍觉得学习效率低下。除了自觉性,旁人的监督作用也显得尤为重要。为了保证同学们不偷懒,河南高考生姬洁的班主任每天都在六点起床,然后与每个同学微信视频,没有接通的学生则会在晚上被学校通报。姬洁支持这样的做法,因为这会让自己更有紧张感。
教师们同样深受氛围缺失的困扰。李明云在课堂上一直以自己的幽默风趣而受学生欢迎,但换到线上的他感觉失去了交流的真实性,“以前丰富的表情、动作、眼神等变得简单化,只能凭借文字或者语言”,这让他感觉特别不便。
在备考过程中,教师的缺席让备考学生们遭遇了很多困难,“作业的完成质量得不到保证、考试中的问题得不到快速的答疑、没有老师的总结无法举一反三……”
远程学习平台的体验困扰着中高考生们。在针对在线教育机构免费课的评价中,交互性同样是痛点,有过线下体验的用户,其负面评价明显高于新用户。
疫情期间,全国1.8亿中小学生紧急上线学习,针对各种在线工具的吐槽频出,其中钉钉因为过于“强大的功能”一度被小学生们用一星打到“跪地求饶”,但一些高三学生却很需要钉钉这种高效率、高交互的学习平台。
姬洁认为钉钉功能很齐全,“对老师来说作业易于统计,学生也方便查询任务,还能收到各种提醒督促自己。”
不过,再怎么强大的功能,也无法解决远程学习*的痛点——使用移动设备给学生带来的视力损害。各地公立学校都要求,线上授课时间不得超过限制。高考生也有着不得不直面的痛苦。
“我有一场考试,用手机看,我眼睛都要瞎了,对着电脑眼睛也不行,而且有的时候就用手机考试,发个问卷,上面都是小字,语文考两个半小时。”杨珊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线上教育让疫情下的学生有了继续备考的资源,但也让更多人意识到了线上教育的局限性。钉钉CEO陈航则认为,“在线课堂一定是线下教育的补充,线上和线下教育将会长期并存。”
亿欧智库《COVID-19对教育行业影响分析报告》指出,尽管短期内线下教学会搬到线上,但更长期来看,教育会变得既依赖线上渠道也注重线下体验,线上线下融合会成为疫情后教育企业的转型趋势。
在这样的趋势中,线下机构新开辟线上业务线、线下机构将部分教学环节放在线上的OMO模式将变得更加流行。
近期字节跳动、作业帮、网易有道都传出了正在接触线下教育企业。受疫情影响,更多线下教育企业要么转入线上,要么与在线教育企业合作,才能渡过难关。
特殊时期的爆发,并不会让在线教育成为教育行业的最终解。而随着坐拥流量、技术和资本的钉钉、企业微信、字节跳动在教育领域的涉足教育布局,在线教育行业无疑将在巨头们的竞争中加速进化。
高速路上隐忧多
疫情之下,网络帮助教育企业把触角伸向了偏远地区的学生。
钉钉CEO陈航认为,在线教育对促进教育资源公平分配有巨大价值,“一个名师面向三四十名学生的线下课堂,被转化为在线面对十万甚至几十万学生教学的时候,我相信它对整个社会教育传递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教育企业都宣扬新技术、在线教育的普惠性,但世界并不是平的。河南邓州贫困考生因没有智能手机上网课而自杀、山区学生不得不到处找信号、三姐妹共用一部手机轮流上课……在线教育中暴露出的不公平问题不能忽视。
尽管教育公平问题并完全不是在线教育企业的责任,但2018年的最严“禁培令”历历在目,在国人瞩目、监管严格的教育行业,企业尤其是头部企业显然应该在业务增长之外更多关注社会效益。
企业微信方面告诉亿欧,他们了解到不同地区学生的需求后,为了照顾不同硬件、网络条件的地区和家庭,微信专门增加了直播课回放功能,避免网络差、手机不够用的情况影响孩子的学习进度。
好未来教育集团CFO罗戎曾在一个非公开会议上表示,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组织和企业,它对社会的正负反馈会非常多,有正向社会价值的同时,也产生了很多负向的社会价值,这是不可回避的。
避免技术影响教育公平,教育企业需要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
比社会公众的质疑更直接的,是来自资本市场的审视。就在教育企业受益疫情期间的远程学习而火爆的当下,“好未来”和“跟谁学”先后遭遇“做空”,提前引爆了教育行业高速路上的风险炸弹。
好未来在4月8日自曝发现“员工不当行为”,“轻课”业务存在夸大销售数据的问题。此事也让另一家上市企业“跟谁学”再度接受市场拷问,早在2月25日,“跟谁学”就在披露2019年净利润增长10倍之后,遭遇了知名做空机构质疑。
数据造假风波给火爆的教育行业蒙上了一层阴影。因疫情而全面启动的在线教育大战给行业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清霄告诉亿欧,“以往各家平台的用户群很少重叠,但现在一个用户可能接触到好几个平台,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场硬仗。”激烈的竞争压力下,管理者数据造假的冲动不小。
一连串的中概股数据造假风波中,教育企业成为新一轮被审视的对象,其问题也会被无限放大。因此,尽管好未来的“轻课”业务仅占整体营收的3%-4%,但其股价还是闻风大跌20%,市值蒸发了400多亿。
教育企业需要面对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曾在2012年遭遇做空危机的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就在“瑞幸咖啡”的造假丑闻曝出后表示,“正是因为有了浑水这样‘讨厌’的公司,才使得很多公司想要造假的时候不得不三思而行。”
一片繁荣之中,社会公众与资本的两记警钟刺耳但及时。
尾声
疫情之下,教育企业正处在*的时代和最坏的时代。
这一轮意外的远程教学浪潮,不仅仅是一场流量狂欢和口碑之战,也是教育行业转型变革的节点。
在线教育企业获得了史上最难得的流量窗口,而线下教育企业,则在艰难时世中面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抉择,互联网公司已经闯入了行业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