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刚开年,中国产业迎来了集体水逆。
这次,头顶“中国之光”的北大方正成了2月*的焦点。
半个月前,方正集团发布公告,由于未能偿还3030亿到期债务,并且明显不具备清偿能力,不得不被银行向法院申请破产重整。
7天后,法院裁定受理申请,指定方正集团清算组担任管理人。
这无疑是一颗巨型炸雷,引爆了国内企业的恐慌。
往大了说,方正依托高校,旗下有北大医药、方正证券等6家上市公司,坐拥3600亿资产,是国内仅有的两家千亿级校企之一;
往小了说,20年前的方正电脑,如今的微软雅黑……都牢牢占据着用户习惯。
在市场和用户两端叱咤风云34年的硬核企业,竟也捱不过2个月的疫情?
然而方正走上绝路和疫情没什么关系。
纯属是卒于顽疾,毙于作死。
含着科技基因出生,砸着血泪成长
20年前的方正,头顶无数令左邻右舍望其项背的标签:
功名卓著;中国最牛校企;汉字拥抱计算机之功臣……
央视更是把方正的价值和爱迪生放在一起类比:只要你读过书,看过报,你就要感谢他,就像你每天用到电灯要感谢爱迪生一样。
这一切的光环加持,都源于方正的科技基因。
而赋予方正科技基因的人,是当时还济济无名的王选。
1956年,国家提出了“向科学进军”计划,在北大成立了计算数学系。
当时全中国的计算机都没几台,在北大读大三的王选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冷门专业,为的就是“国家需要”。
把国家命运视为己任的王选,一腔热血烧了18年,为科研抛头颅洒热血。
这期间,王选每天通宵达旦地设计计算机软件,为了能精细研读国外文献,还挪出来一大部分时间学英语。
时间一久,他终于体力不支累倒了,一病就是好几年。
好在他始终没放下对计算机的研究,18年后迎来了报效国家的机会。
1973年,新华社技术代表在考察期间发现日本的报社已经用上了照排机,这个稀罕物件足以让国内的代表惊掉下巴。
在国内,报纸排版沿用的还是落后的铅字印刷,工作人员得先按照文稿把铅块一个个找出来排列好,再打样、压型、浇铅板。
这样下来,国家每年在铸字和排版上都要花费20万吨铅合金和200万副铜模,一本像样的图书出版需要耗费1年左右的时间,制作过程中产生的废物不仅污染环境,对工人的身体也存在极大损伤。
效率低、花费大、损害劳动力、污染环境,铅字印刷的弊端随便拎出一条就让王选难以接受。
于是,他开始研究“汉字精密照排系统”。
1974年,世界上的照排机已经革新到了第三代,但还无法解决汉字的储存问题。
西方的26个字母要想数字化很方便,但汉字不仅数量多,字体变化也丰富多样,编排一个字号的文字通常需要储存上千个字节。
但问题总归要解决,总不能弃用汉字吧。
王选开始从偏旁部首做切入点,根据规则笔画和不规则笔画的差异描述字体,然后存入系统。
很快,王选的思路受到了群嘲:一个助教,想创造美国都没辙的汉字照排机,简直白日做梦。
不过你们嘲讽就嘲讽吧,王选不仅一点都没当回事,还把这项工作延续了6年。
1981年,王选研制出了*台计算机激光汉字照排机,但当时大家更信赖美国的技术,王选的机器一度受冷,无人敢用。
好在,经济日报“身先士卒”,*个把王选的机器投入使用。
在用了机器的日子里,经济日报不是延迟发刊,就是因为排版出错在自家报纸上道歉。
报社领导坐不住了,跟王选下了最后通牒:如果10天以后还存在纰漏,就*弃用。
眼见机器的漏洞把经济日报带进了大坑,王选带着团队驻扎报社,全天蹲点,机器一出问题,立马拿回去调适。
10天以后,王选的照排机终于实现0故障运转。
这项技术给在中国沿用150年的铅字印刷画上了句号,开启了计算机激光印刷时代,让中国告别铅火,迈入电光。
为了实现激光排照技术商用,1992年,方正集团应运而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上世纪90年代末,北大方正占领了国内报刊出版业90%以上的市场,圈了海外中文排版系统80%的份额;
直至2009年,单单方正一家企业的利润,就占据了中国整体校企总和的70%,同行望尘莫及;
此后,方正一跃跃进国企500强,在中国电子信息*企业中位列第5。
当年的方正帝国前途一片光明,谁也没想到34年后,这个始于科技创新的最牛企业也难逃命运的摆布。
与狼共舞,一般人欠不了这么多
1993年,方正的奠基人王选退出了一线,把重心放在了培养新人上。
他说:年轻人能给方正带来更多的生命力,促使方正有更好的发展。
这本该是一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美谈,谁知道30年间却成了“前人栽树,后人掘墓”的残局。
和王选“死磕创新”的低调截然相反,离开灵魂人物的方正被扣上了“IT界内斗最激烈”的帽子。
10年里,方正内部经营派和技术派的斗争逐渐白热化、公开化,内部的不合直接表现在了业绩上。
1999年,方正遭遇了成立以来首次营业亏损。
不得以,北大副校长魏新被指派出任方正副董。
眼看着当年的联想在电脑界大杀四方5年后,魏新心痒难耐,放话三年之内赶超联想。
但连续几年,联想都死死压住方正一头。面对混乱纷争、一地鸡毛的企业,想做到掷地有声对空降的魏新来说难上加难。
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魏新开始寻求外援,在资本市场上扬名立万的李友和张海成了他的中意人选。
当时,李友和张海号称民间气功大师,靠着一招包治百病的瑜伽发展30万信徒,短短几年敛财数千万,在股市呼风唤雨。
魏新看中了两人的狠劲儿,于是抛出了橄榄枝,让李友出任方正集团的CEO。
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彻底把王选的余温泼灭,让方正一夜之间变了调性。
初入方正的李友还没站稳脚跟,便拉拢了几十位校友投入自己麾下,架空魏新,操盘方正。
此后,方正在资本市场上一往无前。
先是斥资2.3亿收购浙江证券,又豪掷2亿收购苏州钢铁,最后又入主西南制药,收购武汉正信……
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方正资产膨胀数倍。
而后,李友靠着“空壳公司”、“交叉持股”等资本玩法,向外围公司输送利益,把方正一点点掏空。
李友越玩越嗨,手段也变本加厉。他开始利用职权让亲友位居高位,以250万资产撬动200亿国资。
谁知道张海因挪用资金被警方逮捕,新找来的帮手不甘心做千年老二,趁机举报了李友涉嫌非法交易。
2016年,李友锒铛入狱。
虽然李友被捕大快人心,可此时的方正已经无力回天。
李友一方的“凯地系”怎会因为李友入狱就轻易把方正控制权拱手让人?于是在北大员工办理证件时,他们当场抢夺方正公章、营业执照,当街撕逼,扭打现场暴力不堪。
此后,不同派系之间互相拆台,互相推卸,情况已经严重到一个文件审批需要耗费几个月去走流程。
管理上错乱,资金的漏洞也逐渐显露。
李友在位的这段时间,方正几乎每年都在买买买,涉及的产业包括地产、金融、大宗商品贸易,负债率高达82.82%,总负债金额已经超过了3030亿。
方正亏损越来越多,没人记得当年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是20世纪重大技术成就中,以一票之差排在“两弹一星”后的开天食粮。
原本发光放热的朝阳公司,在一片唏嘘中成了漏洞百出的金融企业。
帝国倒塌背后:方正无血可造
方正的内部斗争也好,资本扩张也罢,在全球大大小小的企业中不足为奇,鲜有能对企业造成致命性打击的。
方正也是如此,抽调它最后一张底牌的,是盲目发展多元化而丢失主业的贪婪。
相比于欠债,更让人绝望的是看不到还债的希望。
2019年,方正的净亏损已经31.9亿元,也就是说,每天一睁眼,方正就要亏掉1183万!
究其根本,无非是方正已经无血可造了。
被吸干血的方正,为什么连“*”的造血能力都丧失了?
方正的财报给出了答案,2019年前三季度,方正的研发费用占比仅仅是营业额的0.3%,这个数据远低于高科技同行研发占比10%的平均水平。
在研发投入不足的对面,是62亿的资本支出,足足超过了研发费用的20倍!
相比苦心技术研发,炒资的钱来得快、数额大。
可当产学结合成了过去,核心技术丢了壁垒,方正已经丝毫没有了竞争力。
无独有偶,栽倒在同一个坑里的巨头还有海航。
2008年,海航将自己的业务延伸至旅游、商业、酒店、资本等8大板块,并且在3年间快速并购了700家企业。
可这些并购企业各自为政,风险逐渐累积,短短一年,海航的负债率已经高达79%。
长期的矛盾逐渐拖垮了海航的主业,裹足不前之际,海航最终在上个月难逃噩运。
和当初信誓旦旦要创收1万亿营收的豪言壮志不同的是,海航董事陈峰换了说辞:认为什么都能干,什么都可以干的时候,祸就埋下了。
两个本来靠核心业务就能占据国内龙头的企业,在过度多元化的道路上葬送掉了他们的理想,这也印证了马克思那句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了起来。”
方正和海航的遗憾,再次给我们强调了理性的重要。
很多企业家,在战略上都十分容易冲动,认为自己在一个行业能成为领军人物,就一定可以在不同领域施展拳脚,把鲁莽当梦想,直到摔得鼻青脸肿。
对企业家们来说,比起“大而广”,“专而强”更具有借鉴意义。
在资本诱惑下仍不忘起家的初心,回归商业本质才是正确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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