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17年中，本土PE机构大量涌现，包括我的朋友离开国际PE基金出来创立的基金。”谈起CVCA创建17年以来中国PE界最大的变化，TPG中国管理合伙人孙强这样总结。
“第二个变化是基金规模迅速膨胀。以前一个新创基金有一两亿美金就不错了；如今的新基金成立时募集十几亿美元都不稀奇。中国私募机构的迅速崛起，使它变成了美国以外的全球第二大私募股权市场。”孙强感慨。
作为中国最早的一批PE人，孙强目睹了过去20余年中国PE界的起起伏伏。近年来，孙强鲜少出席行业活动，外界对于他了解甚少。在2019中华股权投资协会（CVCA）年会上，孙强与投资界（ID：pedaily2012）一起聊了他的投资生涯与感悟。
TPG中国管理合伙人孙强
新经济投资逻辑：流量为王
如今To B项目非常热门，大家认为To C风口已经过去。我觉得不应该总是追逐风口。在中国这么一个泱泱大国，把一个概念完全普遍化，忽视其他经营模式，并不合适。
实际上，投资不是一门科学，而是一门艺术，不能把它简单化、公式化。我们经历过各个周期后发现，基金不应该赶风口，大风过后，吹倒的都是那些最后赶到的基金。好的投资者应该在风口到来之前、或者风口过去、尘埃落定以后抓住投资机会。
过去五十年里，新经济已经有了很多个风口，第一个风口是计算机，第二个风口是光纤革命、电信革命，然后就是WiFi、生物技术，再就是社交媒体、新能源.....每一个风口中真正崛起的优秀企业不超过10家。优秀的企业不管在什么行业、处于哪个风口，都必须具有长期核心竞争力。我们投资者在大风摇弋之中寻找的正是这种核心竞争力。
大家常说的烧钱，如果烧完以后产生人气和流量，进而带来持续不断的销售和利润，这就是核心竞争力。淘宝、京东、58同城、今日头条、快手、抖音都是以免费服务、巨额烧钱为抓手，打造了核心竞争力，最后达到赢者通吃。
今日头条为什么能成功？张一鸣和他的团队以数据分析、客户需求为导向，一切营销、推送、策略都按数据分析精算推送，类似亚马逊的成功模式。它们都成功地运用了AI，让数据模型能够自我学习、自我改进，对数亿级的客户提供千人千面的个性化服务。
我认为未来能够成功的企业，要把所有的技术手段用到还没被发掘、或者没有被完全发掘的需求上。苹果、eBay、亚马逊、淘宝、58同城都是如此。资本不是idea的创造者，而是支持者；有理想、有前瞻的创业者有了big idea，我们给他资本赋能，产生人才与资本融合的化学反应，就有成功的希望。
我去看字节跳动时，感觉很震撼。在聚人气、攒流量、抓客户的起步阶段，抖音、火山、西瓜几个视频平台没有任何销售收入；但是，人气旺盛之后，每天流水都超过几个亿，想不赚钱都难。这就是流量的作用。现在任何企业在开发新客户的时候，最大的刚需的就是获客，而网上获客的主要来源是流量。人往哪儿去哪儿就有流量，哪儿有流量哪儿就有客户，有客户就会有销售，只要产品和服务到位，企业就会有利润。因此，拥有流量入口的企业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
这几年投资者蜂拥而入的送餐服务、共享单车、生鲜行业，也都是为了争夺每日必用的流量。
由此可见，新经济企业和旧经济企业投资方式不一样。旧经济企业投资是为了买资源，油田、铁路、公路、矿山、工厂，投资换来的是固定资产和储能。新经济投资换来的是流量，是人气，是品牌。但是这些都是无形的东西，投资数亿到上百亿，还看不到结果，所以产生了“烧钱”的说法。实际上，这种投资换来的是无形资产，是未来网上人群必聚的地方，占据了这个地方，赢者就能通吃。
美元基金不做人民币基金，
未见得会被边缘化
过去十年，国内人民币基金迅速崛起，很多企业为了融资速度和国内上市便利，谢绝美元基金投资。2008年我还在华平的时候，我们曾经签署了一个大项目的意向书，就是因为没有人民币基金，拖了两年也没有做成，非常可惜。
那时候，我的感觉是如果没有人民币基金，我们在中国的私募投资就会被边缘化。为了推动外资私募机构参与设立人民币基金，我数次组织CVCA会员去去拜访大型国内投资机构，包括社保基金，我们自己也做了设立人民币基金的尝试。
时过境迁，随着国家进一步开放，外资投资的障碍逐渐减少，国内上市困难增大，外资机构成立人民币基金的必要性也不那么明显了。
如今，人民币基金发展最大的障碍还是真正意义上的LP寥寥无几，出资人的成熟程度也参差不齐。如果解决了缺乏LP的问题，私募投资就不会再出现“两头在外”的畸形状态— 也就是说，投资在国内，可是融资和退出都在海外。我们当然希望人民币基金能够蓬勃发展，但为了达到健康持久地发展，人民币基金必须解决长期投资的来源，也许是银行高净值客户，也许是政府引导基金，抑或保险公司和退休基金，但它们的投资理念和方式需要和国际LP的行规接轨。
无论是美元还是人民币基金，最终都要有投资业绩。投资VC就是为了追求创新，找下一个风口。VC投资风险大，失败率高，但爆款一个项目就能有巨大收益。PE则是比较精准的打法，愿意承担一定风险，但需要降低投资损失率，争取成功率在80%以上。所以PE投资一般投C轮、D轮以后的企业，等企业基本上过了经营模式风险、市场风险、产品风险等较大关口的时候，才入股支持企业大规模扩张。
由于创新企业多数在早期发展阶段需要资金，一旦形成规模就较少融资而且估值猛涨，只有VC愿意承受初创期极高失败率的风险，也享受了支持脱颖而出的独角兽的光环。而国际大型PE机构，如KKR、黑石、贝恩、TPG，由于投资规模和对于风险的容忍程度等限制，成功投资独角兽的案例很少。VC投资失败率高，就要投的多，希望“遍地撒种”，最后“一炮冲天”。VC每年投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项目，PE几年才投10几个项目，只能慎之又慎，看准了再投，而且特别注意宏观环境和财务分析。
明智的资本在选择下沉市场
谈到宏观环境，未来10年中国的发展在哪里呢？很有可能是内陆省份和三四线城市，以及一线城市的下沉市场。
很多大型企业都在下沉，淘宝、京东、万科、拼多多、美团、海底捞，都做的很成功。下沉市场面前还没有被广泛关注，但潜力巨大。中国最大的好处是人口众多，在发达国家不一定成功的模式，在中国依靠庞大的人群就有可能。
下沉也包括像Zara这样的大众化的时尚。TPG在2019年4月披露的最新一笔投资—轻奢珠宝品牌APM Monaco，它就是珠宝饰品行业的Zara, 和施华洛世奇和潘多拉类似。
APM这个法国人创建的品牌起源于摩纳哥，以摩纳哥和南法惬意悠然的生活方式为设计灵感，总部设在香港, 加工厂在广州。它以“轻奢”的理念和快速周转的新款产品吸引了中国年轻女性消费者，增长和利润都非常靓丽。它在全球26个国家的200多家门店，70%以上的消费者都是中国人。吸引她们的是价廉物美、款式新颖的产品。
在经济下滑的环境中，消费者的支出也在回落。这两年，奢侈品和大宗消费品如汽车等品类的销量都在直线下跌，中低档的产品反而在增长。服务业也是一样，普惠金融、普惠医疗、普惠教育都在日益普及。“普惠”是什么意思？就是让老百姓都能够享受到高质量的服务和产品。
致力推广影响力投资
“普惠”就是让产品和服务使广大的消费基层受惠。一家企业能给最大范围内的人群普及服务，就能产生社会影响力。这一年，我把相当多的时间花在了影响力投资上。TPG成立了全球最大规模的影响力投资基金(The Rise Fund)，第一支基金募资额是20亿美金。第二支基金计划募资约25亿美金，正在进行中。影响力基金投资时有两个标准，一是财务回报，二是社会影响力，二者缺一不可。社会影响力的成果由单独的机构评估，财务回报的分析由我们自己做。
到目前为止，TPG影响力投资基金已经投资的很多项目显示，财务回报和社会影响力可以兼而有之。在我们的影响力投资基金的年会上，有两家企业的介绍令我感动。一家总部在美国的企业，用无人机把急救所需的新鲜的血液送到一些地区的诊所和医院，比如非洲卢旺达和加纳，以低成本、高效率为贫困地区救死扶伤。另一家企业在非洲组织原生态环保旅游。他们坚持反偷猎，并致力以可持续的方式带团欣赏原生态风景。我们的资金支持了这样的企业，非常自豪。这就是有良知的投资。
在中国，TPG影响力投资基金（The Rise Fund）也领投了中和农信，一家面向全国农村的小贷公司。它的贷款使千千万万个农民能够购买生产工具和原料，能够创业，能够提高收入，改善生活。中国有很多这样的企业有待于“良知资本”去发掘和支持。
顾城的名句也适用于我们的投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希望用一双影响力投资的眼睛，在祖国大地上找到改善环境、造福下一代的光明企业，赋予它们良知资本。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也希望更多的金融业和投资业的同人一起参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