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被贴上文艺、桃源、浪漫等种种美好标签的“民宿”,从问世之初起就自带热度,话题不断,引无数玩家竞折腰,由此开启了一场全国范围内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运动。
但再繁盛的草木,被过度“燎原”之后,也注定荒芜一片。不知从何时起,民宿华丽的外袍下,已布满虱子,95%的民宿都在严重亏损,空置鬼屋愈演愈烈,加之运营管理问题频出,行业发展逐渐泡沫化。如今,莫干山、大理、丽江等早期的先驱者都已开始割肉逃离,大批撤退。
从刚出道时的万众追捧,到形势陡转直下,民宿虽余热犹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正从神坛步步跌落。这个结果,既是市场的必然选择,更是民宿的“原罪”使然。
01
狂欢后的“落寂”
据《2018中国客栈民宿行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截至目前,我国大陆客栈民宿总数已达42658家,预计到2020年,民宿市场规模将超300亿元。
作为典型“标杆”,乘着消费升级和政策支持的东风,从2012年开始,与上海相近的莫干山民宿闯入大众视野,迅速走红。到2017年年底,莫干山民宿突破1000家,上千民宿林立山头,好不壮观。
同样“惊人”的还有价格,莫干山一线民宿的房价通常在1000元起步,周末、节假日1500-2000元,单价最高的“法国山庄”周末单间房的价格就要6000元,仍一房难求,供不应求。
彼时,民宿成了门赚钱的好路子,跑马圈地者越来越多。不少返乡青年从改造自家老宅到着手开分店,不足一年时间就收回了成本,生意越做越大,莫干山接连成功的商业案例,让无数投资机构蜂拥而至,地价越抬越高,扩张越来越快,各方失衡之下,恶果开始显现。
从2016年入冬开始,这个演绎“民宿奇迹”的地方开始进入瓶颈期,大量民宿业主反映入住率下降反常,市场行情之差不同以往。
曾经的营销轰炸不再管用,服务和价格的不成正比严重影响了游客对莫干山民宿的印象,加上周边地区分流,莫干山民宿开始转冷。
生意的持续低迷,令向来高傲的莫干山民宿不得不放低姿态,有些精品民宿甚至将价格降低至299元,却仍难挽颓势,大批民宿苦撑无果后,只得关门歇业。
无独有偶,民宿“鼻祖”丽江的日子也不好过。昔日丽江某民宿业主回忆:“最*的2013年,那时的国庆假期,平时卖80的要卖到400以上,大厅沙发借宿一晚都能卖200,古城边3公里之内根本找不到停车位,正常你租下一家客栈,可能连院子都没盖好,随便加价100万就有人要接。”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轮轮高位接盘下,业者的营收压力不断加大,旺季周期的缩短更是雪上加霜。“行业的集体恐慌,或许就快要出现了。”这位受访的匿名民宿主最终给出了带有几分悲情的结论。
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民宿*“花间堂”创始人张蓓在2017年3月突然宣布离开公司,业内哗然。张蓓于2009年创立花间堂,并逐渐将该民宿品牌拓展到包括丽江、香格里拉等8座旅游城市,几轮融资过后,估值已逼近5亿。
在这个“形势大好”的当口离开,是因为这个看似前景无限的花间堂,至今还未实现盈利。更糟的是,即便花间堂的租房成本低于市场价,也无法换来花间堂的盈利能力。情怀无法变现,而市场行为最终还是要回归商业本质。
张蓓的撤出,戳破了长久以来精心营造的的幻象。民宿从不是诗和远方的落脚点,更多时候只会让你踩上一地鸡毛,跳脚不已。
02
问题的症结出在哪
一个行业成长有多快,就有多混乱,李逵出名了,江湖上的李鬼就多了。
民宿最早源于日本,后兴起于我国台湾,强调消费者自身的体验感和对当地文化的融入感,这种新奇又带有情怀寄托的出行方式很快风靡至内地,备受拥趸。
但近年来,民宿曲解、偷换概念的现象不绝于耳。当蓝海变成红海,一路野蛮生长的民宿在点燃消费新热点的同时,问题也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看似鲜花着锦的民宿市场背后,已是烈火烹油。
1、 准入门槛低,内部乱象丛生
一直以来,安全隐患如同毒瘤般深嵌在民宿行业内核中,顽垒难摧。
由于民宿经济的复杂性,牵扯到公安、消防、旅游、环保、市场监督、卫生等多个方面,导致民宿相关政策一直难以出台。
民宿合规证照办理难,使得大部分民宿长期游走在无证经营的“灰色地带”,既无备案,也未经过消防和卫生部门的检查,各类问题层出不穷。
首当其冲的是客户的隐私得不到保证,恶性偷拍事件屡禁不止。2017年2月,杭州游客入住台湾某民宿后,发现不到20平米的房间,却在浴室和卧室内装了3个烟雾警报器造型的摄像头,不仅可以实时观看,还可以存储到手机,后续维权屡屡受阻,最终该案在台湾高雄开庭审理。
今年五一期间,一对情侣入住通过Airbnb预订的一家青岛民宿后,在路由器里发现针孔摄像头,警方调查后发现,该民宿房主从3月份就开始偷拍,还经常转发至网络,简直让人细思极恐。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各平台在针对房东的审核机制、入驻门槛及监管方面存在诸多漏洞。
卫生服务问题则是民宿饱受诟病的另一大“硬伤”。价格足比肩高星级酒店的民宿大牌诗莉莉,配备的却是过期洗发水、有烟蒂烫痕的厕所、破洞床单、污渍沙发、爬着小虫的加湿器,面对大量投诉,诗莉莉在官方回复之余,并无具体改进;声名赫赫的一晚2W的不舍野马岭民宿,入住房间水泥地开裂,厕所味道经久不散,其主打的私人管家制度,亦徒有其表,在顾客提出质疑时,本应立即补救的私人管家,却毫无作为,导致顾客不欢而走。
在“口水仗”中无法脱身的不止连锁民宿,单体民宿情况更为恶劣。重庆李先生携家人前往云南丽江旅游之际,在预订房间时,在综合图片效果及五分好评后下了单。
然而实际入住后,李先生半夜被蚊虫叮咬无法入睡,向前台反映时,管家竟对其调侃蚊子是客栈养的宠物,熏死一只要赔100元。
经消协调查,发现该客栈存在“刷单炒信、差评随意删”等不正当竞争行为。事实上,“刷单”已成为民宿业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有的民宿店甚至每天花千元左右“刷单”,凭空编造好评,配以精心“美颜”过的照片。
当民宿渐渐演变成“伪命题”,即便使出洪荒之力,也无法得到正解。
2、 同质化严重,“特色”牌被打烂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民宿的诞生,正是对应酒店的无趣乏味。换言之,打造特色是民宿经营者赖以生存的基点。
但当越来越多的民宿经营者奔着市场红利而来时,为了抢占先机,复制黏贴成了最高效的方法,省钱又漂亮的idea在民宿圈内反复抄来抄去。以“民宿天堂”云南为例,据统计分析发现,截至2018年,云南6466家民宿中,超多半的风格类型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真正能体现文化内涵、当地特色的东西基本看不到。
特色噱头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进退维谷下,更多民宿又陷入了“为特色而特色”的怪圈。继“狗窝”民宿、“坟墓”民宿之后,西安的“兵马俑”民宿又一次刷新三观,生搬硬套又惊悚怪异的兵马俑人充斥房间各个角落,令人啼笑皆非。
3、 运维成本畸高,盈利遥遥无期
巴菲特说:“生意中最重要的两条规则是,规则一,永远不要赔钱;规则二,不要忘了规则一。”
从选址、设计,到团队组建和后期运营,主流精品民宿已成为一项动辄数百万投入的重资产项目,再加上后期的运营维护成本,即便是在成本管控、营销推广上做到*,投资回报期也在5年以上,民宿生意远非我们想象中的情怀创业。
民宿的资金困境,还有房租。大部分的民宿创业者都采用租赁房源的形式,房屋产权并不属于经营者,租金一般需要一次性付五年或十年,且租金面临随时涨价或房屋被突然收回的风险。
而民宿的季节性较强,淡旺季营收差距悬殊,相较于传统酒店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渠道策略,为增加曝光率和入住率,民宿主要依靠OTA的输出渠道。OTA巨大的流量入口对获客的确有所帮助,但高额的佣金,又让不少民宿主有苦难言,利润空间更为逼仄。
层层盘剥下来,大部分运营不善的民宿,除了为原房东创收,别无意义。
03
民宿的“未来”怎么走
虽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但在“民宿”的赛道上从不缺竞争者,有人刚刚退出,立时就有新人上位,而大量资本的卷入,更让战局硝烟弥漫。
截至2018年,中国民宿产业资本基金规模达1000亿元,包含业内*资本机构在内的专业机构达50余家,多家民宿企业融资超过E轮,途家和小猪短租估值均超过10亿美元,城市民宿和乡村民宿品牌融资超过50笔。
变化正在发生。在线旅游巨头携程扶持蚂蚁短租推出“有家民宿”,采用代运营模式,由业主、民宿投资人等负责提供闲置房产,有家民宿负责进行统一托管,为每套房源配备专职线上线下管家,管家团队全部由具备两年以上五星级酒店服务经验的人员组成。
背靠美团的榛果民宿同时放出风声,其管家服务要达到五星级酒店同品质的打扫品质,依靠规模化的运营,实现比单家民宿经营的效率更高,降低业主更多的经营成本。
小猪短租也不再满足于只做房东和房客间的媒介,倾力打造“揽租公社”品牌,为房东提供从设计软装、保洁维护到智能设备安装的全套服务,并提供收益保证。
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其背后深意在于让民宿业快速迈向2.0阶段——即进行民宿的连锁化、品牌化和集团化。
机会大量存在,洗牌仍在继续,民宿的“未来”形态究竟会是什么样,现在尚无人能给出准确答案。
但就像电影《中国合伙人》里说的:“我们一直想改变世界,最后才发现,其实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兴起于对千篇一律反叛的民宿,若最终只能沦为标准化的市场经济产物,那无疑是最讽刺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