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心理学大师马斯洛在研究了许多历史伟人共同的人格特质之后,详细地描绘出“自我实现者”(成长者)的画像:比如全面而准确地知觉现实,富于创造性,具有自主性、保持相对独立性以及永不衰退的欣赏力等。
世上大概只有1%的人,最后能真正成长到一种“不惑”、“知天命”、“耳顺”、“随心所欲而不逾距”、圆融逍遥、充满智慧的人生境界。
坐在对面的曾之杰一头灰发、腔调十足,非常确定的是,他属于这1%人群。虽至知命之年,曾之杰的身上仍然有种“紧迫感”,还有愈发强烈地对新鲜事物的“渴望”。他希望自己一直战斗在投资第一线。
作为中国风险投资拓荒者之一,曾之杰无疑抓住了时代给予风投蓬勃发展的红利。在他二十余年工作履历中,自己创过业也帮助过创业的人。他曾担任中信泰富主席助理、中特物流董事长、华登国际董事总经理、中信资本高级董事总经理。迄今为止,借曾之杰之手,已有十余家企业踏入资本市场,成为各个领域响当当的“头牌”。当当、新浪、顺丰、阿里巴巴、拓维信息、高德等等,在中国那些最为著名的投资案例背后,多数都刻有曾之杰的印记。
离开中信资本后,成为深圳鸿泰基金以及元禾厚望成长基金两个新基金的“掌舵者”,曾之杰再次选择向自己“开战”。当然,他并未与过去割裂,“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变成一个创投人。这个社会总要有人来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创投是可以推动社会进步的,这是完全符合我理想的事业。”
他骨子里展露的“自我实现”,也许就是,“我只需要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
鸿泰基金董事长、元禾厚望成长基金创始合伙人曾之杰
15年前“盯上”半导体,如今卷土重来
中兴事件,撕开了中国“无芯”的尴尬现状,一度引发创投圈的反思:为什么中国的VC很少投芯片?这无疑也成为曾之杰的“切肤之痛”。
但事实上,鲜有人知的是,15年前曾之杰就已经“盯上”了半导体。他对中国半导体产业投资的信念,始于华登国际,落于他一手操盘的新战场——深圳鸿泰基金。
谈到半导体领域的风险投资,就避不开华登国际。这家成立于1987年的风险投资公司最初业务主要聚焦在硅谷。后来,随着亚洲、特别是中国信息产业的快速发展,华登的业务重心逐步移向东方,可以说,华登是最早将风险投资理念引入亚洲的投资机构之一。在亚洲布局初期,华登主要投资于东南亚和中国台湾地区的半导体产业。
华登国际对半导体投资的“痴迷”深深影响着曾之杰。他2000年底加入华登,成为其中国半导体投资的负责人。“多年的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他坦言,从回报上讲,美国与中国在过去二三十年里的投资都不太理想,这是一个重资产、长周期的行业,技术的迭代也很快,所以投资半导体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个能够暴富的行业,需要的是相当专业的知识、耐久性和长期定力。
过去多年,在互联网企业风光之下,半导体这类基础行业显得黯然失色。互联网企业往往在还没有赚钱的时候就有了很高的估值,一个半导体公司却要9~10年才能得到些许回报。“投资前要看到你的业绩、收入、利润,如果没有利润,要几十亿卖给人家,是没有人愿意买的。”曾之杰说。
这无疑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也想过放弃。以至于此后在中信资本的八年时间里,曾之杰都没有把半导体当成主要的投资方向,“也投了一些,不多”。
“但是前一阵子中兴事件爆发,我心里难过了很久。我们有深耕产业的背景、有资源有人脉,为什么不能拿下这块硬骨头?”说到这,曾之杰的眼睛里泛着光。可以看出,他对半导体产业的“执念”,从未减少半分。
鸿泰基金是他从中信出来后做的第一支基金,用时三个月募集了16亿人民币,目前投出16个项目,用时一年半。这在机构募投都相对困难的当下,十分不易。“三个合伙人中只有我做过真正意义上的投资,其他两位全是产业出身,现在就是厚积薄发的时候。”曾之杰强调,这让鸿泰的DNA变得不一样。
鸿泰投资半导体有两大策略:“农村包围城市”、抓关键点。在产业链上“作战”,是曾之杰长期以来擅长的。
他将鸿泰基金的投资重点聚焦在半导体和智能硬件。“今年市场上的头部项目,我们大概率都抓到了。”曾之杰很自信。他分析,从整个行业角度看,中国的芯片企业要想在通用芯片比如CPU存储等方面与欧美核心企业竞争,这个时代还没有到来。而突围的方向是智能硬件,从智能音箱或者小的扫地机器人开始,因为中国的产业链已经很完整,产品研发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其中机会很多。
而为何将这家基金放在深圳,曾之杰也经过了一篇深思熟虑。“深圳这两年产业链的升级换代非常明显,整个产业链条开始更加有效,涌现出了一大批智能硬件的公司。智能硬件的特点,一般往往是开发周期短,然后能够跟得上市场的变化。我们的策略是根据不同的地区设立不同的基金,长三角偏制造更多、北京是互联网公司的天下,而深圳离产业链很近、反应又快。”
曾之杰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圳未来产投结合的无限可能,这也是他成立鸿泰基金的初衷。这次卷土重来,他的野心比以往更大。
不挑赛道,互联网新经济中“选马”
除了半导体,互联网经济是曾之杰最喜欢的版块。为此,他与元禾控股合力,成立元禾厚望基金,在互联网海洋里找寻新机会。得益于其过往优秀的投资回报,在融资越来越困难的今天,元禾厚望顺利完成了近20亿的募资,成为今年VC、PE市场上募资极快的一家基金。
对于很多基金来说,投头部企业无疑是一个相对保险的做法。但曾之杰并不这样认为。“过去几年,我们注重的是选马,没有选赛道,在选马的过程中我们没有去追头马,反而很多时候投第四、第五的马,但往往就是这第四、第五的马能够带来惊喜,所以这个时候判断很重要。”
选马,曾之杰要选高速爆发性的马。“还是沿用狙击手的打法,我们是一个能够默默爬在那里、长时间瞄准,不随便乱扣扳机的猎人。”他介绍,元禾厚望采取的是混合策略,不是只投头部企业,主要精力会投在成长期的项目上。元禾厚望要投的是互联网里的关键点,这也是曾之杰一以贯之的投资逻辑。
京东物流、京东金融都是关键节点的公司。在今年2月京东物流25亿美元融资中,元禾厚望与高瓴资本、红杉中国、招商局、腾讯、中国人寿、国开母基金、国调基金、工银国际等多家机构一起挤进京东物流股东名单。而在京东金融近期的融资中,元禾厚望也参与其中。
“京东这家公司有非常强劲的成长动力,也有护城河。”曾之杰看好京东。投资京东物流前,曾之杰对这一行业并不陌生。他曾以300亿估值投进顺丰,也做过中特物流董事长,他认为,京东学习的是亚马逊模式,模式比较笨也比较累,但长远看是成立的。这两年淘宝也在大量弥补这方面的短板,这种模式的核心是仓储的问题。
而投资京东金融,却是团队内部讨论许久做出的决定。“在京东金融1200亿估值体系下,我们判断,第一互联网金融是大趋势,第二业务和估值还是会向头部企业集中,第三与浦发对标后发现,京东金融的业务未来想要盈利是不困难的,并且安全边际比较大。”曾之杰相信,这种关键节点的公司,只要对管理层有信心,一定会成长起来。
当然,曾之杰并不是对所有头部新经济企业都能“一见倾心”。他发现,目前这个领域热钱过于集中,一二级市场价格倒挂。而对于基金本身来说,最大的一个趋势是,资金在不断往那些大牌的机构集中,“大者愈大”的规模效应在投资圈同样存在。
“我们的策略是今年下半年投资速度放缓,同时在估值层面会严格控制。”曾之杰强调,“太贵的公司宁可不投。”
曾之杰非常苛刻地对待元禾厚望资金规模,“我们不是说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有许多地方政府来找我们谈,但是我们对当地产业没有足够的了解,还是回绝了。”曾之杰用了“不敢”来表达对规模化冲动的警惕。
经历三次经济周期,“以人为核心”
为何将曾之杰定位为那1%人群,大抵是因为他遍历过去20年发生的各种危机,却越发清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曾之杰曾在日本、美国、中国香港等地辗转学习、工作。这让他既有美国式的“冒险精神”,又兼具日本的“匠人精神”。对于一位投资人来说,这无疑是绝佳的。
1998年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0年以来全球经济衰退、纳斯达克市场的崩溃、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乃至2015年中国市场的流动性枯竭……对于曾之杰而言,他从一个危机的旁观者,变成市场波动中的一个参与者,甚至最后要成为市场的变革者。曾之杰要在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中坚持价值投资,把握住面临的一个个机遇。跟随他创业的同事们评价,曾之杰“经历三次经济周期业绩常青”。
不确定太多,也许是曾之杰将“以人为本”作为投资哲学的出发点。曾之杰团队做过一个统计,VC投资过的企业,在5年内90%公司的业务模式与最初投资时相比发生了变化。所以,团队很重要。即使是上市,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保持上市以后的业绩,对于公司核心团队来说都是挑战。
曾之杰真正看重的是企业的本质,既要与时俱进,又要有“匠人精神”,好比“日本式”的“迂腐”与坚持。
他与韩束化妆品创始人的结识以及后续入股该企业,就是因为年轻的韩束管理团队的雄心壮志,他们的目标不仅是要把国内长期被外资垄断的市场拿回来,还要冲刺海外市场,让“中国创造”变成世界品牌。
常熟汽饰是曾之杰在中信资本期间投资的项目。2017年1月,常熟汽饰在上交所成功IPO,曾之杰不仅作为重要股东,更是以董事长罗小春挚友的身份出席敲钟仪式。
“有段时间常熟汽饰融资相当困难,第一大家觉得这是一个低端的汽车零配件公司,第二罗小春是木匠出身,讲话方言很重,别人完全听不懂。但我在深入接触后发现,老罗是个特别要强又很上进的人。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每年会到德国待一两个月,专门学习德国制造。”曾之杰坦言,“最初也会有摩擦、争吵,但后来就成了挚友,彼此真心相待。”
作为投资人,曾之杰会把企业看作是自家人,“大家都是挽着袖子做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都会去做。”
即使是在创新创业如火如荼、投资机构雨后春笋般涌现的今天,曾之杰的投资风格一直没有改变,他的初心也不曾忘却。他始终认为,做投资就像炒麻婆豆腐,每个人感觉不一样,而味道到底如何,需要时间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