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俊至今还记得两年前的“奇怪”一幕。
那是2009年年底的一个晚上,他在厦门刚刚和蔡文胜吃过一顿饭。和见很多准备创业的年轻人一样,蔡文胜谈人生、说生活,“讲了很多媒体上看不到的故事”,这种唠家常的谈话方式让熊俊感到很放松。转天早上,他收到了蔡的短信:钱已打到卡上,请查收。
熊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里一下多了上百万的资金,全部来自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福建老乡,而且在见蔡之前,熊俊根本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还是百度之后才弄清楚蔡文胜的“底细”:中国著名天使投资人、站长*。让熊俊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自己连做什么还没想清楚,什么协议也没签,这位“大哥”就把钱打过来了。
把熊俊和蔡文胜撮合到一块的,是另一位天使大佬——李开复。2009年,当时还供职网龙的熊俊去北京出差,顺道拜访了刚刚成立几个月的创新工场。李开复对熊俊说,“你有没有兴趣自己出来做点事?”此时的熊俊还是网龙的移动产品负责人,他最早一个人做出了91助手,后来这款产品被网龙收购,熊也加盟了网龙,从此过上了典型“IT宅男”的生活:一心只为产品狂,两耳不闻窗外事。
“坦白讲,我把所有精力都留在了91,你让我自己再重新去做一个项目、去创业,我真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熊俊对李开复说,“不如你们在福建搞一个项目,我去负责带,北京太浮躁,我不喜欢这里的创业环境。”
当时创新工场采用的是孵化器模式,所有项目都放在一起管理,没有一个外地项目。熊俊回到福州之后,李开复给他打来电话,说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要保密。“另外我有一个朋友叫蔡文胜,他在厦门,你可以再去和他聊聊。”李开复补充说。
创新工场是*决定投资熊俊的,但因为要走程序、签合同,几个月之后资金才到账;而从认识到打钱,蔡文胜用了不到24个小时。“你不能说文胜比开复更果断或者更疯狂,毕竟创新工场是一家机构,文胜只是代表个人,”熊俊说,“但是,和文胜待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草根出身的他确实有着不一样的出手逻辑。”
蔡大哥
初春的厦门白天只有十几度,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安排,蔡文胜会在中午时分穿着那件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来到位于软件园的办公室。这是一片典型的园区建筑,从这里开车10分钟,就能到达著名的鼓浪屿。几年前,蔡买下了其中的一座连体式办公楼,4399、美图秀秀、冷笑话精选以及熊俊的同步网络等公司都集中于此,因为它们都是蔡文胜的投资项目。
这些项目都是当地领导心目中的“种子选手”。就在《创业邦》记者前去采访的当天早晨,一群随从和记者围绕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物穿梭于4399、美图秀秀等公司之间,而此时,这几家公司的老总还在上班的路上,习惯晚睡的蔡文胜还在梦乡。当我在办公室等到冷笑话精选创始人伊光旭的时候,领导们早已走了。“经常这样,突然袭击,习惯了,”他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一般用不着我们陪,人家也不需要,来去自由,哈哈!”
伊光旭经常和熊俊、美图秀秀创始人吴欣鸿等人一块吃午饭,他们三个都是80后,都是福建人,其中熊俊是在福建本地上的一所普通本科,伊光旭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创业,吴欣鸿干脆没去读大学。当然,在蔡文胜面前,他们都算得上“高学历”。
你可以想像,如果这三个草根创业者放在北京,中午一块躲在沙县小吃之类的餐馆里见面聊天,会谈些什么内容:比如房租,又涨了多少;比如某个亲戚,又催债了。这些问题伊光旭们不会遇到,首先有大哥投资,其次,在起步阶段,什么房租、宽带费、水电费,“大哥全部买单”。蔡文胜就是他们眼中的大哥。他们惟一愁的可能就是在厦门招聘范围太小。
蔡文胜从不讳言对这些草根创业者的偏爱,尤其是当提到他也来自草根的时候,他站起身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来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他2005年组织*届站长大会的合影。“你看,雷军和周鸿祎并坐在一起,庞升东在这里,那边是戴志康,IDG的林栋梁也在这里面,当然,他是代表VC。”那种感觉,就像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明星同学一样。
一个福建人,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却要把全国的大大小小的站长请到厦门来,按照蔡文胜自己的说法是,“既然自己这么草根的人都能获得VC的投资,全国像我这样的站长应该不少吧?”
伊光旭是社交媒体时代的“个人站长”。微博刚一推出,他就在腾讯和新浪上注册了“冷笑话精选”这个账号,2010年5月的一天,伊光旭发现蔡文胜在腾讯微博上关注他了,随后他们又在新浪微博互相关注。
那时的伊已经脱离校园有两年多了。大三的时候,他就问过很多大学毕业踏入社会的朋友:你们学的专业和现在从事的工作到底有多大的关系?得到的答复基本一致:关系不大,专业和工作没有必然联系。从大四开始,伊光旭就一个人搬到了校外,整天看各种创业管理类的书籍,在网上查阅各种网站,但一直没有动手。“我深知自己经验太少,不敢轻举妄动,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最重要。”
大约一年后,伊光旭做了一个电商项目,但不温不火,此时他又看上了一个不错的域名,想买下来寻找新的创业方向,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天使:既能给钱,又能提供建议。由于从一开始“冷笑话精选”账号就有不少著名企业家粉丝,所以伊光旭曾尝试给这些大佬发私信,但回应者聊聊,而且基本都是应付。谁会有兴致听一个来自福建小县城的大学辍学生讲他的商业计划书呢?
伊光旭决定给蔡文胜发个私信,想和这位大佬请教新的域名怎么做,没想到蔡文胜很快就回复了,并把自己的6位数QQ号给了伊光旭。毫无疑问,85后的伊光旭被这个“大叔级”的QQ号萌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超级天使还在使用QQ,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么私密的沟通工具告诉自己。
在QQ上加为好友之后,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过了几天,蔡文胜居然亲自给伊光旭打电话,把一位专门做域名生意的朋友介绍给了他。伊光旭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此时的他还窝在南京的出租房里,呵护着他的“冷笑话精选”,他认为微博是一种方向,但很少有人理解。
利用一次去北京出差的机会,伊光旭拜访了同在北京出差的蔡文胜。他们只是简单聊了半个小时,从出身到微博,同样像唠家常一样。临走的时候,蔡文胜邀请伊光旭再去厦门“聊聊”。
没过几天,蔡文胜在厦门接待了伊光旭,陪坐的还有蔡的一位圈内好友。这是2010年的春天,微博刚开始流行,此时距离蔡文胜注册微博账号还不足一个月。“我讲微博的趋势在哪里,未来的价值是什么,一般我跟别人讲90%,对方还很难明白,他那位朋友就是不停地问这问那,但文胜听到40%就全懂了,这是他的厉害之处。”伊光旭回忆说。
而在蔡文胜看来,对人和事的判断,早已形成自己的原则,放在伊光旭身上,有三个方面让自己满意:*,他对“冷笑话精选”已经运营一段时间,并且效果不错,证明了自己是个行动派,不是空想派,即事实相对清晰了,不是在画一张饼;第二,伊光旭对数字很敏感,但不夸张,“我不喜欢夸大用户量的行为”;第三,他是不是有一个比较远大的理想。虽然中国99%的创业者一开始都是为了赚钱,有的人可能赚了钱就满足了,有的人会觉得应该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有区别了,也就是所谓的理想了。光旭显然不急于赚钱。
确定投资之后,蔡文胜强烈建议伊光旭从南京搬到厦门,能够回到福建家乡创业,伊光旭求之不得。老规矩,蔡文胜在最短时间内把钱打给了他。
从草根中来,到草根中去
之所以习惯快速把钱打给创业者,源于蔡文胜自己的创投经历。“早年我创业拿投资的时候,从谈妥到入账,等了快半年,后来做天使又和很多VC打交道,速度还是没见多大改观,所以既然我自己能决定的投资,就要尽快给创业者,”蔡文胜说,“对于那些刚刚起步的创业者,资金晚到一天,都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命运。”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蔡文胜既吃过法律的亏,也吃过诚信的亏。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天使投资本来就是高风险的事情。
在天使会的一次内部聚会上,几位业界大佬“交代着”各自的投资数量,有人说十几个,有人说三十几个,还有人说快50个了。轮到蔡文胜,他略作沉思,说道:大概100多个了吧,反正我也记不清了。蔡记不清的还包括究竟有多少签了协议、有多少打了水漂。这让一向热心肠的徐小平很是着急,连忙对蔡说,“文胜,我之前也像你这样大撒把,后来雷军给我推荐了一个律师,省了不少心,你也赶快试试吧!”
但是,看上“心仪”的年轻人,他还会“不管不顾”地投之。熊俊就是个例子,蔡文胜决定投他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他现在的公司已有100多人,做的产品叫同步网络,一款iPhone上类似于91助手的应用。喜欢行动派的蔡文胜之所以看上熊俊,就是因为他早就做起来了:当年还在一家台湾ERP公司工作的熊俊,就利用业余时间开发了91助手的前身——iPhone PC Suite,前后加起来,1万个小时是差不多了。所以,在蔡文胜眼里,这样的人本身就是行动派。
和蔡文胜相识时间最长的要数吴欣鸿。早在2000年的时候,还是高中生的吴欣鸿就因为泡域名论坛认识了蔡文胜。后者比他大整整一轮(12岁)。吴欣鸿和蔡文胜同是泉州人,但不是一个地区。读中学的时候吴欣鸿就跑到位于杭州的中国美院学过两年画,所以当后来高考考上清华美院的时候,他毅然决定不上大学。“那时我觉得自己在初中就上过大学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而且,做域名生意实在好玩。”吴欣鸿说。
拒绝了清华,吴欣鸿做的*件事就是靠经营域名赚的一点钱成立自己的公司,主要是给一些企业做网站设计。“那时我也友情帮助文胜做过几个网站设计,一开始我爸妈还反对我去,说当心那人是骗子。”
在经历了两次不成功的创业之后,吴欣鸿在2005年的时候正式入伙蔡文胜的公司。但他做的事情与导航网站无关:蔡文胜给他时间、给他钱,就让他做各种产品。“我在这里前前后后牵头做过的产品有30多个,大部分都失败了,但文胜从来没有因为某个产品的失败而骂过我。”吴欣鸿说。
而在蔡文胜眼中,一个产品的成败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我首先看中的是用户量,我一直认为,只要用户量够了,不愁商业模式。”蔡文胜说。蔡文胜曾从他儿子那里获得过“成就感”。 有一天,蔡指着还在上中学的儿子的电脑说,你用的FlashGat是我投的,小家伙连头也没回;后来蔡问儿子,你用的那个暴风影音也是我投的,好用吗?儿子淡定地说:也就那样吧。可有一天,蔡文胜发现儿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玩火星文转换器,蔡走了过去,告诉他这也是自己投的,没想到儿子很惊讶,说“老爸你太牛了,我们很多同学都在玩!”
火星文转换器是吴欣鸿主导的产品之一,用户最多时有几千万,但后来吴欣鸿觉得还是缺乏一个长远的发展空间,关键就是怎么把这几千万的85后、90后用户留下来。而就在这段时间,蔡文胜经常提醒吴:图片的空间应该很大。很快,美图秀秀在吴欣鸿手里的几十个项目中脱颖而出,截至今年年初,仅PC端上的用户量就超过1亿,大多是90后用户。
“我也一直在检讨,就是说这些草根创业者在企业发展的后期,可能会面临管理和财务的短板,甚至是最终无法走到IPO的阶段,但我还是认为,用户量也是一种定义成功的方式,”蔡文胜说,“在我投的项目中,以赚钱的标准看可能是失败的,但我觉得成功的,一个是火星文,另一个是电驴,因为它们确实服务了千百万中国网民,这不算另一种成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