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企业现在10多个人,刚融资完,要招一批新的技术人员,想用股权激励把他们留下,应该怎么做?”
“面对美国的技术制裁,我们这些科技企业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
“产品已中试,也有几家企业订单了,现在想大面积推向市场,但是我们的团队大部分是技术人员,需要招聘一位市场合伙人吗?”
......
提问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台下围坐了70多位创业者,根据不同的城市分为6组,最后一排留了10多个旁听席位。
他们如同学生时期般,身着统一外套、手中拿着课程手册、认真地听着台上的产业讲师讲述“硬科技企业生存之道”。不同的是,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头上已有了白发、脸上挂着岁月的痕迹。后来才了解到,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35岁左右,*的已经60多岁,普遍是博士、硕士学历,本科仅占9%。
创业营为期2天,挤满了半导体、光电、先进制造、新材料、新能源、前沿科技等领域的创业者。
回望中国创投十年,创业营并非新物种,孵化器、投资机构、创投服务平台、共享办公空间等都举办过。如今,这件事情对于创业者还有吸引力吗?在中国创投十年,移动互联网迈向硬科技的时代,创业营在其中又承担了哪些作用?创业者真的需要参加创业营吗?
钛媒体创投家梳理了中国创投十年,创业营组织者、参与者诉求的变迁,试图从中得到答案。
拿融资的狂欢年代
入局创业的必修课。
时针拨回2014年,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起点,是中国互联网PC端向移动端转移的过渡期,是初代美元VC与新生代美元VC较量的起点;是看到结果的大厂高管,离职创业的高潮期;是有胆识、有想法的“草根”改变命运的转折点;是走进一家创业营就可以撞见投资人“徐小平”的时代;是任何一个拿到融资的人,都可以告诉你投资人喜欢听什么类型故事的时代。
“当年参加混沌创业营*期、第二期可以和便利蜂的庄辰超做同学,还可以和高榕资本的岳斌、英诺天使基金的李竹、九合创投的王啸做同学。”杨飞表示。
“黑马创业营里也可以与真格基金徐小平老师、金沙江创投朱啸虎、峰瑞资本的创始人李丰老师对谈风云、提交项目BP、探讨创新商业模式。”朱浩天表示。
投资人,是创业营的座上客,出现在各种创业营的讲师名单上,凭借个人品牌影响力,吸引创业者慕名而来。“徐小平时代、沈南鹏时代、个人英雄主义时代,这就是外界对于投资人光环的起点,当时知名投资人,等于优质项目渠道,能够优先获取到更多创业者的青睐。”朱浩天表示。
他们是心怀创业的创业者的“梦想导师”,只要你敢想,他们就敢投。那时候,创业黑马学院的公众号上经常发布:某某项目获得2500万元A轮融资,创始人某某(黑马营x期营员)的消息。
“十几万的学费,能拿到融资还是很值得的,当时FA还没有盛行,参加创业营,是创业者获得融资的重要途径。”朱浩天表示。
卖课、教创业者融资是创业营的核心目的。翻看当时创业营的课程不难找到答案:《投资人眼中的“商业模式”》《投资人如何看企业》《投资人*看的BP长什么样?》《如何讲好创业故事,拿下融资》。
2014年前后,创业营的组办者主要分为五类:*类是创投服务机构,比如黑马学院、豹变学院、天使成长营,一边招聘创业者,一边轻度对接融资服务,实现双边收入。“当时黑马的课程是19.8万,并不算便宜,所以我的收入也不错。”一位曾在黑马做过课程销售的朋友向钛媒体创投家表示。
第二类是创投媒体,比如创业邦创业营、小饭桌创业课堂,通过媒体影响力,既为投资人个人品牌赋能,又为创业者提供曝光、融资对接。“各个城市出差,做招募宣讲是家常便饭。”一位曾在创业邦工作的朋友向钛媒体创投家透露。
第三类是共享办公、孵化器,通过与投资机构联合举办创业营,吸纳项目入驻的同时,为投资人提供项目名单,比如浦软孵化器联手晨晖创投举办浦软创业营。
第四类是商学院,比如中欧创业营。“参加商学院的创业者年龄偏大,传统行业的比较多,他们不懂互联网创业,但是手里有钱,可以做我们基金的LP。”投资人秦飞表示。
第五类是大学,比如北航暑假创业营、西安交大创业营、北京大学创业营,多是为学生提供了解创业的窗口,建立创业认知。
赋能班、商学院、成长营、加速营、创投大学,创业营的名字五花八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院长、导师、讲师名号成为投资人们的新头衔,一些知名投资人身兼多家创投培训机构的职务。
2016年,“互联网下半场”论点的出现,将狂欢的创业营推向一个新的战场。“从互联网到“互联网+”,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到来。”
投资机构的自留地
另一个时代到来。
*感知到的是投资端。经纬创投张颖发文:“强烈感觉到市场在变冷,融资越来越难……还盲目乐观的那些公司,你们在等死。”
易凯资本CEO王冉跟贴:“创业者获得融资的难度会大幅上升,创业失败率也会随之大幅提高。”
移动互联网端创业的红利逐渐接近尾声,所布局的赛道陆续涌现头部企业,中腰的企业只有通过“生死搏杀”才能获得下一轮融资。创业者的数量减少,募资寒冬来袭,投资人不再是座上客,开始下场干起了苦活、累活,来证明自身的专业能力。
创业营组办方发生转移,投资机构扛起“创业培训班”的大旗。
2016年,高瓴资本设立高礼价值投资研究院,旨在培养价值投资的中坚力量。同年,红杉资本中国基金联合耶鲁大学管理学院、耶鲁北京中心发起“耶鲁-红杉领导力中心”,旨在通过新型创业者课堂的方式培养和提升创业者的领导力。
2018年,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又与真格基金联合推出高端创业研究班“鸵鸟会”,沈南鹏、徐小平、王强担任驻会导师。同年,经纬创投创办亿万创业营,纪源资本推出创客马拉松。
不少中小创投机构也加入办“创业培训班”的行列,比如银河系创投创办“银河系大学”、驰星创投创办“预见大学”、汉理资本创办“A轮学堂”、健一会创办“融资加速营”等。
张颖曾公开表示:“所有行业的优秀公司都在求变,它要求创始人去思考如何动用科技手段优化模式,提升效率,改善现金流。创新营销手段,持续团队迭代,更好地平衡长期发展和短期业绩的冲突点,这都要求大家系统性地去学习与搭建。”一时间,构建一套完善的创投教育培训体系似乎成为投资机构的共识业务。
与双创时期不同的是,投资机构创办的“创业培训班”大多采用“选拔制”招生。比如亿万创业营只招收创业公司的核心创始人,以A、B轮为主,外加少量的C、D轮创业者。
“这种做法相当于在传统看项目的流程前增加了一环,不仅建立了新的项目渠道,也能够对项目创始人及其商业模式进行更为深入地观察。”一位资深投资人表示。
其实是课程内容,从双创时期的理论,升级到实战、跨界资源连接。对于亿万创业营的运营团队来说:“所有的课程、运维以及线下的连接 / 资源撮合,都在为创业者尽可能地创造更多价值。”
比如:如何实现增长效率创新?如何提高人效?如何做好高战力的管理团队画像?如何规划现金流和预算?怎么看待效率与效益?什么时候引入战投?怎么看待战投BCA条款?
寒冬来临之时,投资机构更加珍惜手中的子弹。据数据显示,2019年5月,共计38支基金进入募资阶段,同比下降57.78%;目标募资总规模仅66.30亿美元,同比下降91.44%。可见,募资难是投资机构面临的常态问题。
有别于双创时期的流动式寻找创业者。投资机构开始有意识去建立自己的创业者人脉资源池、跟踪创业者成长状态,储备后续可出手的项目。同时,还筛选潜在LP资源,为募资做准备。
对于创业者而言,是再融资的必修课。
“增长遇缓、如何突破流量困境、如何持续拿到融资、如何实现盈利,是2018年前后,大多数互联网创业者的共性困境问题。当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开始寻求投资人帮助、圈内创业者资源联动。”朱浩天表示。
投资人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自家创业的创业营内,偶尔客串外部创业营的嘉宾。
国家队的落地“培训班”
“你以为是这场游戏的规则是升级打怪,结果是重新续写规则,推倒重建。”投资人秦飞感叹。
募资端,国家队成为一级市场的主要出资人,其诉求是招商落地、返投;投资端,“全员”达成共识,聚焦国家政策方向的新能源、新材料、芯片半导体等等,获得融资的普遍是教授、科学家、总裁/副总裁、连续成功创业者等背景的人才团队,他们的诉求是融资、订单、扩厂、投产。
彼时,创业营的组办者再次转移,地方创投服务平台、园区、招商办向投资机构抛出橄榄枝,寻求合作地方创业营,核心诉求是招募硬科技企业落地、完成招商指标。
比如科大硅谷,是合肥市主导的聚焦硬科技企业从孵化-种子-成长-成熟的全生命周期平台,从园区、到基金、再到当地龙头企业资源链接,为落地合肥的企业提供一条龙服务。
前不久,他们联合中科创星举办了为期2天的硬科技创业营。开营*天,安徽省合肥市政府副秘书长钟德应为开营授旗,并致辞宣讲合肥市战略性新兴“6+5+X”产业体系,6大主导产业集群,5大先导产业集群,“X”则代表要持续跟踪若干前沿技术方向。
开营第二天,上午安排科大讯飞联合创始人徐景明作为讲师,讲述从《科学家到企业家》途中遇到的挑战,并给予硬科技创业者切实的创业忠告。
众所周知,科大讯飞是合肥当地具有代表性的硬科技企业,旗下拥有CVC科大资本,投资人工智能相关产业。
课间休息期间,创业者一拥而上添加徐景明导师的微信,在他们眼中这就是潜在的订单+投资方。
下午带领创业营学员参访江淮汽车,并安排了汽车产业链相关创业者现场路演,江淮汽车采购一把手现在提问交流。
不难发现,投资机构也在“秀肌肉”。对于硬科技企业而言,投资是其起步的重要环节,想要长期正向发展,仍然需要持续的订单、现金流,而能对接产业订单资源,已成为投资机构的核心竞争力。
“2023年下半年,科大硅谷举办过“科创股权实战营”“未来新徽商”“科创企业家高级研修班”等活动,线下参营参训企业高达500多家。”科大硅谷活动负责人向钛媒体创投家表示。
“我们和科大硅谷合作过合成生物投资课程,是招引部门的促投团队。”一位投资机构的PR向钛媒体透露。
科大硅谷模式是地方招商的缩影。全员招商时代,投资机构逐步变成了招商合作渠道,其挖掘独角兽的属性似乎在减弱。
创业营的模式,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单纯的授课、教授创业者如何创业,而是地方政府的一场秀产业实力、秀招商政策、秀可撬动资源的宣讲会。
“找投资机构不如参加地方创业营,投资机构手中钱不多,且没有独立决策权,如果企业需要大量资金投产,他们会带项目约见自己国资LP,一起洽谈落地匹配资源,这和直接接触地方国资没什么区别。”一位参加创业营的创业者表示。
另一位创业者则认为,“区别是优质项目,有投资机构的背书,可以拿到更多的地方政策。”
资金的拥有者掌握了创业者流动的方向。硬科技投资从2019年左右开始,短短几年国资LP占比已超过八成。
回看数据,自2020年国资和CVC加速入场,2021年人民币募资规模同比上涨88.6%,外币基金募资规模同比上升62.6%;2022年人民币募资规模同比上涨0.4%,外币募资规模同比下降18.6%;2023年人民币募资规模同比下降10.1%,外币募资规模同比下降56.4%。
拥抱国资,为国资服务已成为共识。
创投家说:
“创业者是孤独的”,创业营成了每个时代创业者们抱团取暖,寻求外脑支持的刚需场景。像漆黑的冒险旅途中,在荒野里燃起的一团团篝火,他们各自的光和热,聚集起了一群群冒险者,给他们提供慰藉和休憩,支撑他们明早能够继续前行。
创业营已经成了创投大时代必要,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时,创业营的导师阵容、课程内容以及主办方的变迁,也成了创投大时代变化的缩影。
在创业显得愈发“艰难”的今天,我们甚至有些怀念那个朋友圈被“创业营”广告和导师阵容海报占领的年代。。。
(应访者要求文中秦飞、杨飞、朱浩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