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租的房子在深大地铁站附近，月租1150元，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宜价格背后是居住环境的低质量，周边配套不好，房间也很狭小，“放了一张床差不多就没位置了”，而且疑似是厨房改造的——晾衣架下面还有个被堵住的燃气管道。
住在这样的地方，很能深刻体会"深圳寸土寸金"这句话的重量。
而在深圳市中心，企业扎堆的南山和福田，这样的“单间”是很特别的存在，只花一千块钱左右，就能在市中心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尽管房间里面可能有堵住的煤气管、贴满瓷砖的浴室墙壁、既是收纳箱也是床板的柜子……
尽管千奇百怪，但中介的话让我印象深刻：南山没有租不出去的房子。
01 晾衣架那里有个堵住的燃气管
从19年住到现在的房子里开始，阿柯一直没搬过家，房子是合租房，大门进去一条走廊，两边有好几间房，分别出租给不同的租客。她租了其中一间，房子不太方正，左上角有个倾斜的弧度，一看就不是卧室应有的格局。房间很小，放完一张床之后所剩的空间不多，因此床也是小小的一张，90X180的尺寸，一个女生睡刚刚好。
狭小拥挤，是阿柯对这个房子的*印象。中介带她看房的时候房子还在租期，当时租客的东西摆满了房间，让本身就不大的房子看起来更加拥挤了。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房间里左上角有个被堵住的燃气管道，拇指大小，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个房子，有可能是厨房改造的。
尽管在旁人看起来有种种不如意，但是当时看完房之后，阿柯还是直接签了合同，并且觉得能租到这个房子“挺幸运的。”
阿柯做建筑设计工作，19年毕业之前，在深圳有过两段实习，住的都是公司宿舍，转正之后公司不再提供住宿，只好自己出来找房子。公司在深大地铁站附近，因为建筑行业经常加班，她考虑把房子租在公司附近，预算1500块左右。
哪怕是四年前，深大地铁站附近的房子也不便宜。看了一天下来她发现，附近的房子要不是贵得超预算，要不就是又小又不方正，相比之下，现在这个房子是她能租到的最合适的。走路上班只需要十几分钟，旁边就是地铁站，去哪儿都方便，1150的价格，还带个卫生间。所以她一住就是四年，房东也一直没有涨过价。
真正住进去之后，她*的感受，首先还是方便。做建筑设计，加班是家常便饭，项目急的时候，她经常需要加班到十一二点或者凌晨，所以对她来说，将房子租在公司附近，其实是刚需，也是*选择。加完班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休息，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空间的逼仄还是无法回避的事实，而且住的时间越久，东西越多。原来的房子除了床之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小柜子，她又自己添置了一个晾衣架和一个小冰箱，把能用的空间都用上，只能“把房子塞得满满的。”放满了东西，人的活动空间就变得更加有限，床和墙壁之间的过道，她放了一个瑜伽垫，是她在这个房间里除床之外的活动空间，不加班休息在家的时候，她会在上面刷刷剧，做做运动。不过更多的时候，床还是待得最久的地方。
阿柯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四年，为了让自己住起来更加舒服点，她经常会调整一下房间里的家具摆放，但是因为空间小带来的憋屈感还是挥之不去，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时候，是妈妈来出租屋看她的时候，让妈妈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两个月，她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也不是没想过换个更好一点的房子，空间大一点，或者租得远一点，工作不忙的时候，她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想到更高的租金和更长的通勤时间以及搬家和适应新的环境的麻烦，跟现在的房子一比较，她还是放弃了。年初的时候她甚至考虑过转行，但是没找到去处，也不了了之。
而且在这里住了四年之后，阿柯对它的感觉，还是“越来越满意”，至少，每当加班到凌晨，地铁都停运的时候，它还一直在等她。
02 南山没有租不掉的房子
和阿柯聊过之后，我也试图找跟她一样的租客聊聊租住感受，但是似乎没有人会主动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反而是在各个租房平台浏览房子的时候发现，市中心这样的房子并不少，价格便宜，几百或者一千出头，不用跟人共享卧室，只不过空间有限格局奇葩，有的所谓单间，打开门，所有的空间就只有一张床。
我试着在社交平台发帖，想要租一个阿柯同款单间，没说预算之前，主动来找我的中介都很热情，但是当我提出我的需求之后，回复我的人寥寥。后来我干脆直接问中介，“福田南山*的单间多少？”报价*的是1400。在他们口中，想花几百一千在市中心租个单间，无异于是痴心妄想。也有比较委婉的中介说，“我们拿不到那么便宜的房源。”
但是最后，我还是找到两个中介，在市中心，地铁口，找到几套1000左右的单间，尽管它们有的在我看来，根本不能叫作“单间”。
*个中介只做南山的生意，干这行五年，手上大大小小的房源和租客无数，南山什么样的房子都能找到。了解我的预算和需求之后，他一句话没问，就给我发来几套符合我要求的房子。
*间在南油地铁站附近，步行800米，租金刚好1000，但是从照片看，房间很小，一侧的墙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管道，四面都是白色瓷砖，还有一面大镜子，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这是浴室改造的单间。房间里唯二的家具是一张折叠窄床，只有85公分宽，由两块板子拼接而成，还有一个矮柜，侧边的木皮已经脱落，看起来十分简陋。
第二间同样位置和配置的，比*间更小一点，价格也便宜100块，同样是浴室改造而成，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放不下，开门就能看到床尾那个角落里十分显眼的地漏。看完照片之后，我对这两间房都很“满意”，但不幸的是，约好看房时间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被告知这两间房已经租出去了。其中一间在我们沟通的时候租客刚好在付定金，另一间中午就租出去了只不过房东没来得及下架。中介说，在市中心，这个价位的房子很紧俏。
所以第二天，中介带我看的，是另外两套房子。尽管已经在网上看过不少造型独特的房子，但是其中一间还是刷新了我的认知。这间位于南光地铁站附近的单间，打开门左边是一个狭小的卫生间，进门走一步就是床的位置。床也不是普通的床， 而是由几个柜子组成，拉开可以放东西，但是如果铺上床垫，想要取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厕所之外，这整个房间就只有这一张床的位置，月租900元，押一付一，这还是今年降了的价格。
看完这间房之后我忍不住问，“这真的能租出去吗”，中介回答我，“这个你放心，南山没有租不出去的房子。”
福田这样的房子也差不多。位置十分优越，地铁口，步行可达，租金几百或者一千，但是面积都很小，甚至有的是浴室改造。印象深刻的是其中有一间，走进去，铺满整面墙的瓷砖配色，让人仿佛走进了莲花北地铁站。
03 托住漂浮的生活
前段时间，“深圳500元合租房用厨房改单间”的词条冲上热搜，视频中的房子跟我看过的如出一辙，橱柜变成“极窄”单人床，整个空间狭小而逼仄，看起来就“不太适合居住”，但是因为位于市中心地铁口，还是有很多人租住。
“不太适合居住”，这不仅仅是感官体验，还被写进了法规。
根据深圳市司法局2020年发布的《深圳市房地产市场监管办法（修订征求意见稿）》，“出租住房的，应当以原始设计为居住空间的房间为最小出租单位，人均租住建筑面积不得低于六平方米。符合条件的起居室（厅）可以按规定改造成一间房间出租。厨房、卫生间、阳台、楼梯间和地下储藏室等非居住空间，不得单独出租用于居住。”
根据这个规定，我看过的某些“单间”，其实处于灰色地带。
但是无法忽略的是，这样的出租屋之所以存在，并且市场还很“紧俏”，也正是因为它实实在在地被人需要着。在深圳这样的城市，居大不易，是很多人的切身感受，市中心高昂的房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不得不牺牲通勤时间，但是总还有人，无法在两者之间择一妥协，既付不起高昂的房租，也承受不了长时间的通勤。有这样的房子存在，才能托住他们漂浮的生活，尽管代价是牺牲居住体验。
跟着中介看房的过程中，我曾无知发问，“真的有人会租这样的房子吗？”中介说，当然有，而且很多。刚毕业工资低廉的大学生，想有点个人空间不想住青旅，租个这样的过渡一段时间，攒到一点钱之后搬走，900块的押金也不心疼。
有个独立的空间，有张床，对有的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曾经有个客户，广东人，在深圳送外卖，就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三年，因为家离深圳不远，换季就回家拿衣服，日常东西也不多，一张床够睡就行了。还有个客户原本住在光明，因为工作调动到科技园上班，也租了个这样的房子，只在周一到周四晚上回去睡觉，周五就回到光明的家里。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房子既满足需求，价格也便宜。
阿柯也说，对她而言，这个小小的房子不仅是深夜加完班的温暖归处，住在这个房子里，她也遇到了省心的房东和*个同事之外的朋友，这些对独自漂泊在深圳的她而言，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她说，“还是很感谢吧。”
对于未来，她也有关于房子的美好愿望，那就是退休之前，在深圳边边上，买个带院子的房子。
备注：文中人名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