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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打工人,渴望做网红

徐云珠、阿甜在深圳知名MCN机构做过全职博主。徐云珠的微博账号粉丝超过100万,她的月收入最高为1.5万。阿甜的收入要高一点,月薪最高时有3万,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万多元。

2017年国内的一项调查显示,54%的95后,最向往的职业是网红。这项统计距今已有6年,年轻人们对网红这一职业的渴望,却是有增无减。

孙嘉鹏、云卷卷和庄映如,是社交平台上的素人博主,他们的账号粉丝分别是100多人、4000多人、80多人,但她们对成为腰部,甚至头部网红,依然抱有不小的期待,“万一哪个视频一下子火起来了呢”。

徐云珠、阿甜在深圳知名MCN机构做过全职博主。徐云珠的微博账号粉丝超过100万,她的月收入最高为1.5万。阿甜的收入要高一点,月薪最高时有3万,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万多元。

两人都在做职业转型。徐云珠计划将来做会计工作,“技能类工作踏实一点。流量来得快也去得快,靠不住的”。阿甜则转型为博主培训老师。

粉丝能到50万,就不用上班了”

去年11月,孙嘉鹏辞掉工作,开始全职运营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他期望花上半年时间,实现粉丝数量破万。尝试了三四个月,他的抖音账号有了100多个粉丝。

近一个月,孙嘉鹏没有再发布新视频,他在重新整理简历。他得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也要让看不得他无业的父母少唠叨几句。

去年大学毕业后,孙嘉鹏进入深圳一家电商平台负责供应商协调,公司实行大小周制度,他加班多,算下来每周只有单休。这份工作与孙嘉鹏所学的室内设计专业毫无关系,他不喜欢工作内容,也看不到职业未来。

坐在办公室里熬日子,这让孙嘉鹏特别没有安全感。他喜欢画画,有一定的绘画基础。他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一些绘画类博主,这些人定期发布自己的绘画过程,内容和画面并不复杂,粉丝也能积累到100多万,孙嘉鹏觉得自己也有可能。

辞职后,孙嘉鹏决定在社交平台上试试,他花了将近一千元,买了个短视频运营课程,“如果账号没做起来,就继续回去打工”。

云卷卷也是2022届毕业生。大学毕业后,她在深圳前后做过两份工作,期间遭遇过公司变相辞退,失业后求职不顺,找到新工作后,因厌倦工作内容很快又进入失业状态。

云卷卷将这些经历,以日常volg的形式发布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或许是“年轻人遭遇职场毒打”的话题太具吸引力,她发布的不少短视频,能达到数万到几十万的浏览量。

算上大学实习经历,云卷卷前后做过六七份工作,体验过互联网大厂、传统零售等不同行业的职场环境。这些经历一句话总结下来,就是“干一行恨一行”。

云卷卷毕业于一所普通本科院校,她总觉得自己在职场上缺乏竞争力,“能找到的岗位都不喜欢,想做的工作都不要我”。对于自己在职场的未来,她不抱多少希望,“靠工作让自己发家致富,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云卷卷享受拍摄、剪辑视频,以及直播的过程,也渴望短视频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机遇,“如果粉丝能到50万,那就不用上班了,靠接广告就能活”。

她的抖音账号已有4000多个粉丝。不过,目前账号运营也遇到了瓶颈,在现有的粉丝基数上,多涨一个两个都格外困难。

庄颖如在深圳做了9年的财务工作,最近这一个多月,她也在小红书上定期更新vlog,她主要分享自己的工作日常,以及中午在办公室的泡茶片段。

随着工作阅历见长,庄颖如察觉到财务这份职业的潜在风险,尤其在私企,不少老板总想合理或者不合理避税,“财务做到一定职位,有可能要面临税务上的风险”。

庄颖如想尝试副业,思来想去,她能选择的方向并不多。“开店成本大,年轻人有几个钱,万一亏掉了呢”。她考取了茶艺师证书,也打听过相关的兼职机会,但这类工作大多不接受兼职。

相比之下,经营短视频账号,算是成本最小的副业。庄颖如在社交平台上,关注过一个与她同龄的深圳博主,对方工作之余坚持更新短视频,慢慢累积人气,而后被MCN机构发掘,成为拥有数百万粉丝的知名网红。

庄颖如认识家附近商场的一个女性客服人员,对方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日常,“内容其实一般,但她长得非常漂亮”,女孩的账号吸引了不少粉丝,她也因此转型为电商主播。

这两人的经历给了庄颖如一定的启发,“我也想试试这条路,说不定哪个视频就火了呢”,她计划在小红书上获取数万的粉丝基础后,再借助社交平台销售茶叶。

摸不透的流量玄学

庄颖如的账号现在有80多个粉丝,对于短视频创作,她还保持着一开始的热情和动力。我和庄颖如咖啡馆里聊天时,她朋友在旁边拍下了我们的对话画面,这会成为她下一个vlog的素材。

孙嘉鹏、云卷卷经营短视频的时间更长一些,俩人对于社交账号经营,态度更复杂一些。

辞职后的一两个月,孙嘉鹏拍短视频的劲头很足,每隔一两天更新一次,视频内容高度一致,都是他画出一个漫画人物的过程。这些视频,吸引来的流量和粉丝都不多。

他购买的课程,实际作用似乎也不大。老师是个拥有数万粉丝的绘画类博主,对方传授的经验中,孙嘉鹏感觉可借鉴的并不多,也就是“寻找对标账号”,以及”视频账号风格、内容方向要统一”。

刚开始,孙嘉鹏会私下里跟老师讨经验,很快他就发现,老师给不了多少建议,“他跟你讲的,无非就是要坚持更新,坚持到多少才有效果,他一开始也是默默无闻之类”。孙嘉鹏也发现,老师的账号,在短暂的流量热度过后,数据也逐渐趋于一般。

孙嘉鹏在抖音上购买过几次dou+(平台流量),尝试下来发现收效甚微,“吸引的都是50多岁的人,感觉也不是我的目标用户”

找朋友吐槽这些苦恼时,孙嘉鹏更加郁闷。对方建议他搞擦边内容,“他说他喜欢看擦边,我没搭理他。我觉得除了擦边,应该还要有一些不擦边的东西。”

坚持到今年春节,孙嘉鹏意识到“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他一时间失去了更新的动力,“不知道该发什么,今天发的内容,跟昨天的没有什么差别,没啥意思,感觉像是在应付作业”。

云卷卷也常为流量苦恼。“总被数据攻击,今天拍的这么好,话题也挺好,剪辑也很好,数据就很惨淡。前天发的视频特别一般,偏偏数据就爆了,这让人挺迷茫的”。

为数据烦恼时,云卷卷会在网上搜一些运营技巧,看两眼她又看不下去,那都是些空洞的建议,“说什么前几秒要把握好,道理我也懂,那到底怎么把握呢?”

云卷卷有几个对标的腰部vlog博主。对方拥有数十万粉丝,但在云卷卷看来,他们的创作也没有多少可借鉴空间,“vlog拍来拍去就是那些东西,感觉他们也缺乏创意”。

网红的门槛

阿甜在深圳的MCN机构做过两年半的全职博主,涉足过生活、搞笑、美食等创作领域,月收入最高时有3万块,但多数时候她的月薪在1万出头。

在进入MCN机构之前,阿甜在B站分享自己的考研经历及经验,积累了1万多粉丝。她知道自己善于表达,讲话搞笑,有意往专职博主的方向发展。

应聘进入MCN机构之后,阿甜很快便遇到了挑战,把生活日常里的幽默,转化为镜头前的呈现,这比她预想的难多了,“进去后才知道,不是你想到什么就发什么,你要找选题,你要写脚本,考虑怎么样别人才会喜欢你,那时候就感觉有点吃力了”。

MCN机构的机制跟她想象的也不一样,“不是他们给你提供内容,把你打造成网红,你自己要有创作思路,其他同事才能给你辅助性支持。”

“你在抖音上随手刷到一个视频,看起来好像是随手拍出来的。到MCN机构以后才知道,视频的选题、内容、脚本、封面设计、标题,可能都是团队反复打磨过的。很多网红的成功,不是公司包装出来的,那是人家本来就有能力。”

阿甜在NCN机构的账号,有过飞速涨粉的阶段,可那是两个知名网红带着她互动的效果,“并不是我自己多厉害”。

运营将近一年后,阿甜账号的粉丝达到了两三万,但内容创作的困境始终都在,“不知道自己该发什么,凭空想不出来,也不能看别人的账号找灵感,或者抄人家的创意”。

随着行情下行,公司的薪酬制度也做了调整。像她这样的新账号,以前是按运营数据来发工资,“一条视频数据好,可以拿几万”,到后来公司按账号的广告收入算工资,她的收入一下降了不少。

公司每月会公布博主收入排名,排在前几位的知名网红,每月收入高达十几万,那对她既是诱惑,又是折磨,“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在这家机构待了不到一年,阿甜又跳槽到一家美食领域的MCN机构。

在美食类视频的制作上,阿甜的创作焦虑大大减小,她选定10年老店挖掘作为账号方向,沿着这个方向做探店类视频,操作起来困难不大。

这个美食账号运营一年后,她再次提出辞职。一来那家机构的经营摇摇欲坠,二来在探店类短视频这条赛道上,竞争越来越混乱。

由于门槛不高,大大小小的博主们蜂拥挤入探店领域,“没人去挖掘真正的好店,都是一窝蜂地往网红体质的店铺跑。一家店口味一般,但拍的人多了,或者店老板花钱做了投放,找一大批博主去了,那就能吸引流量。这家店再好吃,如果在社交平台上没有存在感,我去拍了,也没有流量”。

“这就是流量主导的内容生态,短期逐利,一阵风刮来,就趁着这阵风赚点快钱。我们这行到后面还有云探店,人都不用去,商家给你素材你发就行了。博主就赚个sop,就是你的账号卖出多少订单,商家给你多少提成”。

“就没有人愿意做好内容吗?”我问阿甜。

“除非你很有钱,或者有公司支持,像'真探唐仁杰',有条件有团队,自己还是个大厨师,人家做的视频就很出众。我们这些小型账号,没有资金,大家又背负着生活压力,很难把这事儿做好的。”

光鲜的背面

2019年徐云珠大学毕业后,出于对新媒体领域的向往和热爱,进入深圳一家知名MCN机构,从零经营起一个时尚类微博账号。她离职前账号粉丝已超过一百万,不过,她的月收入最高时也就1.5万。

这段持续一年多工作经历,让徐云珠对博主这份职业逐渐祛魅。

她正在备考会计证书,她打算将来做财会工作,“技能类工作踏实一点。流量这个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靠不住的”。此外,徐云珠还有家庭方面的考虑,她去年生了小孩,专职博主工作、生活高度捆绑的职业性质,很难兼顾家庭。

在MCN机构里,社交平台运营的“失真”令朱云珠反感

公司两个知名博主,时常合作拍视频,人设是“大学睡上下铺的好兄弟”,而在现实中,两个博主因利益冲突关系冷淡。公司里还有一个账号,专门发布各种狗血的家庭冲突,名为“粉丝投稿”,其实在账号初创期,内容全为编造,账号做大后,才陆陆续续接到一部分投稿,因内容“过于毁三观”,这个账号已被平台封禁。

回到自己的工作日常,“经营人设”也让徐云珠感到别扭。“我做时尚内容,我要发一些自己的日常穿搭,让粉丝觉得你很时尚。实际上我对这些毫无兴趣,我家境也很普通,没有钱去买很贵的时尚单品。”

作为账号的独立责任人,徐云珠一天24小时与工作捆绑,“盯着粉丝互动,盯着过去1小时跑了多少数据。碰到数据好的时候,你吃饭、睡觉都要盯着,因为流量转瞬即逝,你这一小时没抓住,可能就错过了火起来的机会。”

徐云珠把握流量机会的方法不多,除了找公司或同行大号转发,“找水军公司转发、评论,把这一条顶上去”也是一种方法。公司与专业的水军公司有长期合作,不少账号的粉丝数量,浏览、点赞和评论等数据,都有一定的水分。

“把博主作为职业,很没有安全感。流量内容的门槛很低,创作瓶颈、职业瓶颈很明显,除非你特别有才华。即便你抓住机会火起来,也不具备可持续性,网红一代一代地更新,你能持续多久,碰上敏感话题,你的号可能一下子就没了。”

去年阿甜从MCN机构辞职后,一直游走在不同的城市,过着旅居生活。这为她的个人vlog带来了丰富的创作内容。

阿甜的个人账号目前有数万粉丝,平时能接到商业广告,她拒绝了其中一些广告,她不打算以此赚钱。

做博主培训,是阿甜正在探索的职业方向。经营好自己的社交账号,既是她从事这份新职业的经验积累途径,也是面对学生的权威砝码。

“做这个(博主培训),各行各业的人都能接触到,有利于眼界和视野打开,这条路我能走得更宽”,我们的对话临近结束时,阿甜跟我分享了她职业转型的考量。

在我俩更早一些的对话中,阿甜还跟我分享过,她在MCN机构学到的商业经验——在短视频赛道上,知识付费是最容易变现的领域,其次是美妆等领域, “搞笑剧情类视频,粉丝达到几十万,才能接到稳定的广告投放,知识付费类视频,粉丝只有10个也能变现。”

备注:文中孙嘉鹏、庄颖如、徐云珠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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