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315晚会上，央视曝光了一条与直播平台相关的“打假”。在快手等平台上，有主播一边表演起家长里短的苦情戏，一边趁机拿出产品进行讲解售卖。一来一回之间，直播间的观众就下了单，为主播当晚的销售额又贡献了一份力。
很快，平台方就对涉事主播进行了封号等处理，事情暂时落下了帷幕。不过，短视频平台中泛滥的情感号或情感主播，显然不仅限于被曝光的个例。早在315晚会之前，“3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18万”亦或者“凌晨三点我把七十岁的老爹赶出了家门”等文案就颇为流行。
对着镜头讲述动人且重复狗血剧情的主播，显然并非只是为了讲故事。他们都带有相同的目的，要么售卖课程，让你“成为美丽女性”钓到金龟婿，要么在狗血故事中插入“神奇保健品”，在另一位演员的劝说下，“与其销毁不如卖给直播间的家人们。”
当然，这些内容还都带着一些粗糙的表象，以至于只能在有些平台依靠骗取对互联网并不了解的老人或下沉市场用户来获取收益。这似乎意味着，高明的猎手正在寻找更新鲜的韭菜。
在这些猎手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与这些内容本质相同，但却有着更加精致的外壳的，是多年之前曾被全网封禁，但如今又悄然归来的“咪蒙”。
01 咪蒙归来，仍是顶流
2019年1月29号，《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在咪蒙的矩阵号“才华有限青年”上发布，迅起轩然大波。事情最后发展成不可回转的地步，并引发互联网对咪蒙本人的清算。春节后，一通电话打来，咪蒙的账号被迫注销，从大众视野中彻底消失。
当时正值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咪蒙和管理层在讨论一个月后，决定了公司未来转型的方向：做短视频。很快，据多方信息显示，MCN银色大地成立。
在咪蒙的一系列学习和研究后，年底，银色大地后来的顶流账号“姜十七”开始发布视频，并逐渐走上正轨。
时至如今，据星图数据显示，银色大地旗下已经签约21个达人，总粉丝量超7000万。其中，银色大地官方抖音号重点圈出来了四个账号，分别是“姜十七”“浩杰来了”“乔七月”和“聂小舟”，这四个账号的总粉丝量就有五千多万，成为银色大地商业化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短视频流量密码越来越不确定的如今，已经很少有MCN能够稳定地打造顶流网红。抖音*MCN无忧传媒依靠的是签约两万人沙里淘金的人海战术，B站*MCN青藤文化也需要通过选拔和试错，才能不断找出具备潜力的视频创作者。
然而，银色大地仅仅签约21个达人，就有四位达人粉丝量成为头部。如此高效的达人培养模式，是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咪蒙在做短视频的时候，仍然依靠的是自己熟练掌握的那套模式：洞悉用户内心的情绪，并通过精准的情绪化表达让用户感觉到“爽”，最终留下自己的赞和认同，助推咪蒙的文字或视频被更多人看见。
以银色大地目前的一系列视频为例，其旗下头部达人“姜十七”目前有三千多万粉丝，视频女主“姜十七”是一个“美丽、可爱、善良”的现代都市女性，但生活中却经常遭遇渣男劈腿乃至职场霸凌。
但很快，女主就戏剧性地遇上了帅气多金的霸总男主，并经常和她一起上演“拉安全带、壁咚”等经典桥段。在和男主的合作中，女主迅速变成白富美，走上人生*。
据第三方平台数据显示，姜十七的粉丝超过66%为女性，24-40岁的用户占比超过60%，多数来自于三四线城市。显然，这个账号瞄准了自己的用户定位，并且精准地给自己的粉丝打造了一场小镇年轻女性专属的梦境。“你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你所遇到的困境都是别人的错，你只需要一个霸道总裁来拯救你的人生。”
在公众号创业时期，咪蒙创作的内容就多有类似的情绪表达，极端化的内容还常常被批评为毒鸡汤。如今，咪蒙也仅仅是将这套创作方法论重新移植到了短视频内容里，并且证明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内容形式，观众还是吃这套。
与公众号时期相似，银色大地也针对性的设计出了不同的人设来满足不同用户的需求。“姜十七”本质上仍然是需要一个男性来帮助自己获得成功的女性。而“乔七月”则更加符合现代女性的需要，是一个拥有独立事业、充足的收入乃至甩掉男朋友底气的人设。
在她的视频当中，乔七月常常能够战胜那些给自己制造麻烦的男性角色。比如当婆婆“刁蛮”不讲道理，丈夫又“妈宝”的时候，乔七月则晓之以理地说服丈夫和婆婆。又比如当男朋友不忘前任，乔七月总能迅速脱身而去，不为旧情所困。
在打造出众多糟糕男性形象用以衬托女主人设的同时，银色大地也针对性地设计出了一个“*男友”以满足其粉丝对男性的期待和想象。另一个粉丝量过千万的账号“浩杰来了”就应运而生，在视频中，浩杰常常会为女友出头、帮女友处理麻烦，不仅帅气多金而且体贴细致。
全方位的人设，满足了粉丝们不同的期待，也造就了“银色大地”的成功。
02 贩卖情感，一笔生意
显然，银色大地全方位地为女性粉丝服务，提供了用户对自己、对男友以及两性关系的多重想象，并针对性地设计出了一些“靶子”用以当作用户厌恶反感的对象，再通过剧情的设计让那些粉丝的理想化身“将任何邪恶绳之以法”，感觉到“爽”。
这种“爽”也成功帮助银色大地获得了充足的商业回报，据星图数据显示，姜十七的视频广告报价约为35.8万-38.8万，近30天共有3条商务视频。而另一个头部达人“乔七月”，视频报价约为27.8万-29.8万，近30天收到下单的商务视频有20个。
互联网中向来有女性粉丝最为值钱的说法，银色大地则再次印证了这一说法。相同量级但粉丝定位几乎都为男性的颜值号，千万粉丝可能广告报价仅为10万元，但乔七月卖出了三倍的价格，一个月能收到20多条广告。
在“短剧”的内容形式上，咪蒙也不再具备此前被认为是“贩卖焦虑”的舆论风险。毕竟，咪蒙拍的是短剧，是女性爽文。这些内容往严重了说是对粉丝进行洗脑，往轻了说也不过就是给粉丝一个想象，没有人会对一个短剧有“符合现实”的要求。用户看完图一乐，形成不了任何严肃的表达。
平台层面上，与微信公众号能够通过转发和朋友圈形成巨大的讨论空间不同，抖音“千人千面”的推荐机制，也让咪蒙的几个台柱子并不会像在微信那样取得那么多的关注，这进一步让咪蒙的账号杜绝了被拿到大众空间里继续被讨论的可能性，而一旦取得的关注没有那么多，也就意味着她更安全了。
但咪蒙的成功和暂时的“安全”毕竟还是稀少的，要想做到如咪蒙一样的程度，除了要精准地认识到用户的情感需求并通过视频直击用户的内心之外，还需要相对专业的演员和拍摄团队，这本身就是一件具备不小门槛的事情。对于更多希望在短视频捞快钱的网红来说，便只能采取一些笨方法。
与咪蒙一样瞄准了同样的受众市场的，还有一些“精通人性善于让男人给自己花钱的女讲师”。21年年中，这套视频内容开始集中性地在短视频泛滥。视频中，一位打扮“知性优雅”的女讲师坐在镜头前45度角侃侃而谈，“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18万。”紧接着，女讲师开始说起自己是如何调教跟自己约会的男性，并怎么一步步让男人给自己花了钱，成功捞金的。
除了“花18万”之外，这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还擅长“让高富帅离不开你”“击退老公身边的绿茶”以及“让冷战的老公出血”等等。除了这位知名到被做成鬼畜的女讲师之外，只要在网络上搜索就能轻易地发现，那些“18万”的文案，正在被批量复制。
不少人说着相似的话术，只在具体的数字方面有所差别，而最终导向的，都是一个号称“女王儒商训练营”的课程，只需缴纳9999元，就可抓住老公的心，亦或者引导男性“为自己投资”，最终成为成功女性。
在贩卖情感焦虑上，咪蒙要更高级，毕竟她的短剧并不直接向用户收费，只给用户提供爽感，顺带用广告来换取收益。而女讲师们显然要恶劣地多，她们瞄准了用户可能遭遇的情感创伤，看准了那些在两性关系中处于弱势的女性，并洞悉了他们“病急乱投医”的心理，悄然挥起了镰刀。
03 情感主播，冰山一角
315晚会上，央视曝光了两个主要在快手平台上的情感主播：小张说事和马洪亮。这两位主播与咪蒙乃至女讲师们不同，主打的受众，是对互联网缺少了解的老年人用户。
在这两位主播的直播中，剧情往往由一个颇为狗血的经历展开，诸如小张亲手将自己的姐姐和姐夫送进监狱，又比如有人为某公司上山采集天山雪莲意外身亡，公司为将功补过，用自家研发的天山雪莲子产品给死者母亲治好了疾病。
事情的结尾，则是主播们纷纷拿出一件本场直播中要售卖的产品，在推脱和表演中介绍产品的优点，最后无奈拿出来给家人们送福利，用户们于是纷纷下单。
事实上，早在央视报道之前，这类内容就在短视频平台颇为火爆。2021年底，就有媒体报道，有主播在平台上演“手撕小三”“儿女不孝”“欠钱不还”“渣男出轨”等豪门风云，在恩怨情仇结束之后，豪门小少爷宁可在直播间“免费送”五千万的货，也不能便宜了骗子；可怜女儿等着钱治病，坏人不愿给钱，主播就在直播间公开甩卖公司现货。
看乐子的人很多，但也有许多对互联网缺乏认知的老年用户对此深信不疑。点开观众榜单，不少都是带有明显中老年人特征的账号。在主播们的情绪渲染下，不知觉地就自掏腰包，为主播伸张正义。
与这些内容相辅相成的，则有几年前被揭露的“假靳东”事件，在一个又一个粗劣的靳东视频下面，无数大妈们觉得自己与靳东真心相爱，继而发展成一定要与老伴离婚，并频繁给靳东打赏的事件。
从咪蒙到假靳东再到女讲师和情感主播，这一系列账号，其实都对应的是用户无法被满足的情感需求。在《咪蒙不再制造咪蒙》中，作者表示“咪蒙代表的文化符号，出现和衰落都是时代产物。她踩中女性意识独立的风潮，当萌芽且根基不稳的新女性，面临来自传统价值观咆哮时，她们的精神需要可供倚赖的出口，而咪蒙恰如其分扮演了这个角色。”
假靳东对应的则是上一代从来没有在婚姻中得到过满足感的女性，与年轻人相同，他们也渴望得到爱情和被关心的感觉，假靳东的出现恰如其时，给予了那些被欺骗的用户不曾感受到的情感关怀，并最终成功从他们手中套取了钱财。
至于在互联网上被卖货套路欺骗的老年用户，也不过是数年前线下套路的再一次重演。2019年葛优在春晚上表演的小品，就曾对这一现状进行过揭露。得不到子女关爱的老人，在销售人员一口一句爹妈，逢年过节的孝顺和礼品下，也就轻而易举地掏出了自己的腰包，买回来了并不见得有用的“天价床垫”。
在算法统治的短视频时代下，平台会倾向于将流量给到那些利用效率最高的地方，并千人千面地定向推荐。某种程度上讲，短视频平台成为了更加当代化的电视台，并多样化地给观众提供定制的专属节目，当然，看起来免费的背后都带有昂贵的代价。
流量焦虑算计着情感焦虑，到最后，观众也无法分清，那些主播们究竟是在贩卖情绪，还是在供养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