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还是奋起,这代年轻人的千古难题,好像在开咖啡馆这件事上,形成了*契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仿佛就在眼前,但抛去网络鸡汤加营销号推广的洗脑后,田雨润突然发现,虽然告别了996,但咖啡人喜提了007!
二手回收小贩用一下午的时间,才将桌椅板凳外加冰柜等设备装满整整一辆大货车,熟练的从口袋里点了2000块钱现金,交给了迷茫的店老板田雨润。
田雨润欲言又止,询问有无多加几百的可能,小贩有些不耐烦“就这价格,你不卖,我现在就卸下来,这趟根本不挣钱,”并告知今天时间很紧还有好几家要去,“现在倒闭的店太多,白给的都一大把。”
据统计,咖啡馆在中国一年内关店率在70%以上,看着精心置办的家当被拉走,田雨润不由得感叹,“不到一年亏30万,文青幻想真不能当饭吃。”
筹谋
田雨润原来是一家互联网小厂的运营负责人,用他的话来说,年薪加资源变现,一年入五十个W跟玩一样。
但打了快十年工,见到无数互联网行业的瞬间*,寻思凭自己这能力和资源,与其卷在公司,不如创个业,走完融资,上市,最后迎娶白富美的路岂不美哉。
于是盘了盘家当,拉了拉人头,看了看市场,打了辞职报告一头扎入了20年互联网人创业大军里。
辞职后的田雨润,才开始琢磨要干什么,硬件不懂,软件不会,地推太累,跟从老东家忽悠出来的运营小兄弟商量了半个多月也没结果。
正巧20年以瑞幸为首的咖啡业态蓬勃发展,腾讯红杉齐下场;Tims,三顿半的估值融资都高到了天际,加之一众线上新消费品的逆势上扬,一派勃勃生机宛如井发的样子。
在小说、电影的故事渲染里,咖啡馆和酒吧是躲开朝九晚五,还能够过上向往生活的*途径。田雨润激动了。看遍了抖音和小红书,发现成功竟是如此唾手可得。
自己不仅是运营出身,还是斜杠文艺青年,12年的古典乐学习加多年流行演唱学习生涯,能搞运营和互联网,而且互联网人嘛,谁不想有自己的咖啡馆,像车库,像3W,每天聚集一帮未来的张一鸣丁磊马化腾,你做TO B,他做TO C,我做咖啡,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于是田雨润开启运营思路,通过数据分析后得到以下结果,房租一年30万,装修5万,设备10万,备料5万,人工10万,水电网改造3万,流动资金2万,共计65万搞定。
面向中端用户,一杯均价15元,搭配汉堡披萨等简餐把客单价拉高到30元以上,毛利率干到70%,一天只要进店100人,毛利2100,每个星期再接一些团建年会沙龙和聚会,十个月妥妥回本啊。
算完账后激动了,跟合伙人连夜确认了几遍,将可能的问题都想清楚,最后达成共识,最差一年回本,第二年躺赢。
开局
说干就干,选定方向后他们开始面临*个难题,店开在哪里?国贸太贵,三里屯没位,亦庄太偏,大学城才华浪费……
2020年的夏天,田雨润跟随着中介小哥,用脚步丈量了北京的各大街道,也感慨来北京快十年,*次发现原来北京这么大,几年的格子间生活,让田雨润局限在了家和公司两点一线,仿佛直至到了此刻,才算脱离了牢笼。
与此同时,一位文创园的朋友得知田雨润想进军咖啡业态后,也*时间找到田雨润寻求有无合作可能。
朋友的文创园此时也在面临艰难的求生期,从行业来看,在政策引导下,2017年前后北京的创业园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而经过市场调控、政策转向及疫情影响,此时正经历着入驻率下滑和迭代升级的双重压。
以国贸万达CBD为例,2018年能租到10-12元/平/天,但2020年后相同的户型只能租到4-5元/平/天,这还不算免租期,连核心区域都如此,处于大兴的边缘地带,创业园的生存处境可想而知。
朋友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位于大兴区,投入几千万还没回本,于是合计着引入田雨润,双方联手强强合作。
田雨润知道目前这是种主流的咖啡馆联营手段,光北京的文创园配套咖啡馆就不下400家,占据了整体咖啡馆10%的门店数。
于是实地看了几次现场,虽然处于文创园最深处,没有办法做临街散客生意,但面积150平,水电中央空调和基础装修都齐全,也可以省去一大笔前期投入。
田雨润粗算了下,这个园区1万多平,公司一百多个,四十家只挂地址在这里,有三四百长期办公的人,如果按10%的转化率,每天都来三四十人,将手磨咖啡改成一体机冲泡,咖啡豆用云南蓝山,品质降低30%但成本降低了80%,前期投入压缩至15万,客单价25计算,一天大概收入800,刨去一个店员、备料、水电与分成,还能剩300,加上场地服务比如沙龙和包场团建等,一年净利十几万也不错。
与此同时,田雨润也做了市场调研,发现附近园区扎堆,但没有一家超过百平的咖啡馆,同时外卖平台和地图显示,离这边最近的咖啡馆距离也在2公里外,于是下了决心,与合伙人一起凑了30万启动资金,田雨润拿20万,合伙人10万后,跟园区协商好三七开的分成,园区拿三,田雨润拿七。
合同进展很顺利,装修进度也很快,田雨润在公司做了多年品牌,会场搭建和采买执行比较有经验,在筹备期就用到了甘特图和执行手册,原本30天的工期在加班加点的催促下,只用了20天就彻底完工。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没有餐饮经验,很多设备以及备料,直到关店都没有用到。
困难重重
装修虽然接近尾声,但又因经验欠缺,田雨润在许可证件上踩了坑。
“完全不知道餐饮执照和公司执照是两码事”,田雨润这才明白餐饮执照需要在工商划定范围后,再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领取。
但因为田雨润的咖啡馆属商业办公性质,按照规章制度不允许起明火,这意味着,不仅设备白白浪费,还要面临只能做预包装的尴尬局面。
田雨润深知,再高端的加热简餐,都难以与现场烹制的热菜抗衡,同时对于甜点这种非刚需品,极易出现损耗,甚至完全滞销,这也意味着,所配套的商品除了茶水基本没有任何销售。
同时,在装修过程中,因为缺乏实体生意基本常识,诸如需要单独洗手池,操作台要3个独立水池,所有电路不能裸露必须加装镀锌管,厨余垃圾专项处理等等繁琐问题,田雨润在多花1个多月时间及3万装修费后,食药与工商的验收才完成。
而此时,更致命的问题产生了,由于疫情而带来的物流停滞,让田雨润不得已只能找当地的供应方,成本直线拉升了一半。在这种位置,提高客单价显然已经不可能。
此时正值10月末,北京迎来了大降温,田雨润记得,当时一天取暖所带来的空调电费,接近100元左右,这是创业初期在预算表上完全没有预估到的。
招募店员也成为了本应不算问题的问题。起初雄心壮志的两个人决心一同战斗,每日坚守,但眼看两人守店完全撑不起日常开销,所以决定请一个专职店员来日常维护,两人再接一下外包进行补贴。
于是在“店长直聘”上挂了一星期,由于位置偏,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又花了300元的热推,将工资从3000块钱一路涨到5000后,“终于来了几个毫无经验的人面试,有做过销售的大哥,有干保洁的阿姨,甚至有旁边职业技术学院的大学生就想每天免费喝喝咖啡晚上再小酌几杯顺便拿钱的。”
田雨润与合伙人面面相觑,“这分明花钱是请大爷”,两人合计过后,无奈只能两人轮班搞,不过这也为后期的分道扬镳埋下了伏笔。
步履蹒跚
一路跌撞,好在伴随着花篮花环和祝贺声,咖啡馆总算顺利开了业,同时靠着朋友的充卡和园区大力宣传,*周实现了爆单,进账2万多。
第二个星期开始,田雨润寻思扩大一下营收,将自己最擅长的互联网思维运用上,于是外卖平台上线了,17%-25%抽佣,选择了饿了么和美团两个平台。
由于是新店,田雨润将能上的优惠都上了,但利润却被大大稀释,外卖平台抽佣,配送费,膨胀红包,天天神券,满减……单杯拿铁12元的价格,卖一杯只能有2块利润。
田雨润像困在数字里的小学生,怎么掰指头都算不清到底如何是正确答案。
而伴随着外卖的上线,原本的固定群体便转身外卖平台下单,哪怕咖啡馆离他的办公桌只有五十米。后来田雨润反思“毕竟,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现场体验还是装在包装盒里体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无二致。”
与此同时,田雨润发现,原本的信息茧房正逐步被撕裂,*周盈利能起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客户的新鲜感,没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工作要靠咖啡续命,这对大多数人可能不是刚需。
同时文创园的属性也决定了,生意会集中于早8:30-9:30,午12:30-1:30,“提神”的咖啡每日有效售卖时间仅仅只有2小时,其余的订单往往又面临客单价低、长期“霸占”桌位无法批量接待的尴尬局面。
无奈接受纯做咖啡不盈利的事实后,此时的田雨润并没有气馁,他将自己身边的资源盘活,希望通过其它场地服务去打开新的机会。
田雨润先是尝试了场地预订服务:一小时80元的场地包场服务,包场团建、年会,推了一圈无人问津。原本在其他地方火爆的场地预订,在田雨润的咖啡馆却无人买账。
田雨润后来总结对于文创园这种小公司扎堆的业态,没有大客户也没有频繁的迎来送往,大家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努力存活着。
眼看被动获客不行,田雨润联系了熟识的资方与艺术工作者,搞起了融资路演、音乐会、艺术展、甚至电影放映等,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买单的人寥寥,中途还因为扰民问题,被隔壁的公司投诉到物业。
几番尝试让田雨润疲惫不堪,转而在晚上及周末开展酒场,甚至打出了“早C(coffee)晚A(alcoholic)”的口号,音箱设备及大电视的采买又花了两万多,但价格比旁边的KTV低不少。
利用抖音本地生活及其它平台造势,将套餐设置到极低的价格去吸引流量,利用二次销售来盈利,效果显著提升,附近大学的学生与上班族成了常客,来唱K的顾客明显增多,晚场订桌价格也做到了500元以上。
虽然辛苦,田雨润和合伙人都觉得未来可期,当月的营收突破了15万,盈利4万多,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个半月,伴随着文化与工商部门对门店的一纸禁令和3万元的罚款,让所有努力成为泡影。
屋漏偏风连夜雨,田雨润所处的大兴区,在2020年底成为疫情重灾区,门口的酒店也成了隔离酒店,铁栅栏和围挡让人望而却步,就连园区上班的人都寥寥无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每个月亏空都在两三万以上,而时间转眼也来到了2021年3月
相互扯皮
开业半年,在不断调整业务方向、产品问题以及模式后,田雨润发现自己犹如深陷泥潭的汽车,前进与后退都徒劳无用,选址、产品与经营,从根源上就是失败的,不仅盈利无望,回本都做不到。
此时园区对于咖啡馆的经营情况也颇有微词,在园区的心理预期中,原本可以对外2元每平每天的价格每月回9000元,但目前150平的场地一个月回不来3000块,在多次扯皮协商后,甚至用断电断网等手段施压,让田雨润无奈接受了每月5000块钱的保底分成协议。
伴随着田雨润签署协议,合伙人也提出要断腕撤资,继续回公司上班,对此,田雨润表示理解“毕竟没有未来的事再耗下去也无意义。”
田雨润还算讲究,折价70%退了合伙人7万,合伙人的离场也让田雨润萌生退意,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和每日入不敷出的生意,田雨润终于在开业第十个月时,产生了转让的念头。
基于互联网人最后的面子,田雨润没有在朋友圈转发任何转让消息和处理设备的信息,而是在闲鱼、豆瓣以及转转等信息平台不断的发帖。
但咨询者寥寥无几,大多都是问了一句,就再无下文,“毕竟无数位置更好,条件更优越的门店都在断腕,市场是公平的,冤大头接盘侠的事,只能发生在新闻里与朋友的口中。”
最后,结局终于来到了开头那一幕,在赔付了文创园2万块后,双方和平分手,结束了别扭的商业合作。
田雨润算了一下自己亏空的30万,整个过程像是一场闹剧,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理想不能当饭吃,而生活还得继续。”
后记
似乎,镜头总爱聚焦幸运的宠儿,不愿青睐平凡的背影。
田雨润后来反思,70%的倒闭率没有引起入场者的注意,成功学和营销号编织起商业的理想后花园,总幻想自己是商业的宠儿,哪怕退而求其次,变成商业的宠物也不错。
“心之向往者,总以为不需要很高的启动资金、专业技术、运营经验,就可以把一家咖啡店开好,他们一批批地冲进来,又一批批地流走,留下的,只有大众点评上暂停营业的门店,和一地鸡毛。”
“不懂行的人,我劝你还是放弃文青幻想”,田雨润最后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