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需要什么等级、类型、聊天时长,对声音有要求吗?”
在淘宝搜索“虚拟人物”,弹出许多标注着“陪伴说话/聊天/哄睡/连麦/虚拟人物”的店铺,随机点进去一家,客服工作人员就会用礼貌的语气发来问候。
最近,“虚拟恋人”在社交网站上频频引起关注, B站上相关话题的视频超过上千条,其中,播放量在10万次以上甚至超过百万次的视频不在少数。
这是一个售卖声音与陪伴的服务。“虚拟恋人”,其实就是由真人模拟线上消费者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在买家购买产品服务后,卖家提供陪聊人员,通过社交软件,以文字、语音或语音通话等方式,进行网络间的模拟恋爱交流。
早在2014年,贴吧还风头正盛的时候,“虚拟恋人吧”就火了一把。最开始,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想聊天、渴望拥有一种社交关系而当起了“虚拟恋人”,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不收费的。
然而,做大的蛋糕也引来了大量不法分子。缺乏监管、聊天空间相对私密,使得变味了的“虚拟恋人”行业,在管理上产生了许多灰色地带。可以说,“虚拟恋人”将网恋从无偿随缘式的网络偶遇,变成有偿的线上情感交易,的确容易诱发多种风险。这种服务一度行走在法律和道德的灰色地带,给监管带来了一定难度。
现如今,“虚拟恋人”这样的新业态仍然需要有力度的网络监管,让陪伴服务能够朝着绿色、健康的方向发展。
反过来,我们也要思考,为何“虚拟恋人”会兴起?如今,再在淘宝搜索“虚拟恋人”或“虚拟男友/女友”等关键词,显示的虽然是“无法找到相关宝贝”,但它们总是忽明忽暗地存在于我们的网络生活中,似乎总有办法让你找到——只要你需要。消费的人乐在其中填补社交空虚,服务的人毫不费力就能日进斗金,这看似“双赢”的买卖,其真实的行业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电影《触不到的恋人》截图,男主人公韩星贤爱上了在另一个时空的女主人公金恩珠。
在客服人员提供的价目表里,服务项目被分为文字或语音,以及语音连麦聊天两种形式。费用则根据陪聊项目、时长,以及陪聊者等级不同来定。时长分为半小时、一小时、包天、包周和包月,等级分为盲盒、金牌、镇店、“男/女神”、首席,价格从20元到1200元不等。
我花了40元,选择了最初级的一小时文字服务后不久,微信便收到了好友验证消息。在添加好友以后,一个叫瑶瑶的女生,开始主动寻找话题,发应景的表情包,以及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问到“虚拟恋人”这个已经被淘宝屏蔽的关键词时,瑶瑶说:“那都是几年以前的事了。”很显然,“情侣扮演”的服务早就已经被严令禁止,如今只剩下“陪聊”而已。这和普通的社交软件并无本质的区别。尽管如此,这些“陪聊者”每天仍会接到店铺分派的不少任务,甚至有时候凌晨两三点还会接到单。
现如今,“虚拟恋人”也已经成为“陪聊者”的代称。在与瑶瑶的聊天中,我发现,原来当好一个“陪聊者”并不轻松。大学刚毕业的她,是一名美术生,在天津的一家传媒公司实习。为了赚取更多的生活费,她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在工作之余找到了这份兼职。
由于刚加入店铺不久,新的“陪陪”需要经历培训——学习这项服务的“游戏规则”。除此之外,每个月的考核业绩,还与客户是否愿意“续单”紧密相关。为了提高自己的“等级”,瑶瑶会认真地对待每一次“任务”。
实际上,“虚拟恋人”之间也存在着竞争。与几年前刚兴起时绝大多数陪聊者都相对低龄化比起来,现在的他们可能来自各行各业。成为“虚拟恋人”不仅需要一定的语言或文字沟通能力,还需要声音具备一定的特点。光是这些考核项目,就能将不少人拒之门外。
“百术不如一诚”,这是瑶瑶给自己的行为准则,培训时教过的话术被她选择性地抛开了。瑶瑶坦白地说,客户愿意花钱找“虚拟恋人”,也是能够理解的,有些人就是抱着解闷的目的来的,其实大家都不傻。“我跟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诚的,不会因为是陌生人就去故意说谎。”
当然,做“虚拟恋人”也会经常碰见一些提无理要求的客户,比如索要本人照片、视频等,瑶瑶都以规定为由,委婉地拒绝,对方也不会再执意要求。她始终相信,“虚拟恋人”和顾客之间也可以有纯洁的友谊。这种坚信可能更多地来自她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信任,以至于当我向瑶瑶告知工作身份时,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不论是试图寻找“虚拟恋人”,还是做“虚拟恋人”,在网上相关的新闻底下总是会有人评论——“这是有多缺爱”“精神世界得有多空虚”。然而,缺爱和空虚可能恰恰就是当下很多年轻人的真实写照。
据民政部发布的统计数据,2021年我国单身成年人口高达2.4亿人,超过9200万名成年人是独居状态。《2017年孤独经济白皮书》调研显示,有57.69%的人表示会为了排解孤独而消费。
分析客户的心理需求,打造“虚拟恋人”的“理想人设”,是不少店铺培训内容中的必修课。川川就是一家“虚拟恋人”网络店铺的店长。自从成立店铺以来,他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客人,有因为失恋而痛苦的,有因为工作不顺而埋怨的,但无论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川川总会耐心地听他们的故事。
“说自己是情绪垃圾桶似乎比较准确,但是通过沟通帮别人缓解了苦闷,多少都会有一些成就感。”
让川川印象最深刻的顾客,是一位南京的女孩。正在连麦的时候,女孩突然告诉他,自己的包丢在了地铁上,然而地铁已经开走了,里面有很重要的学术资料,还有一台笔记本。女孩当时非常难过,川川便一边安慰她,一边查找南京地铁的服务热线,并引导她去寻找工作人员。最后,女孩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包——原来是落在了进站时的地铁安检处。
“虽然我并没有实质性地帮到她,但她还是把感谢的话写成了淘宝的评价,这事儿让我感觉特别开心,后来我们成为好朋友,偶尔也会聊聊天,当然不是收费的那种。”川川笑着说。
川川回忆自己接触“虚拟恋人”行业以来的8年时光,他感慨道:“算是见证了行业从存在种种隐患的无秩序,到后来陷入沉寂,再到现在以一种相对规范的方式,与年轻的消费者保持着供需关系。”
如今,面对“虚拟恋人”在网络上遭受的调侃,他将自己多年来对行业的感受,剪辑成视频发布在B站上,视频的下方写着:其实我们只是提供陪伴型服务,希望大家可以对这个行业消除偏见。
在微博“情感”超话中搜索“虚拟恋人”,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投票——如何看待“虚拟恋人”等网络情感产品的兴起?将近四成的人觉得,为虚拟物品付出金钱、精力是一种浪费,却也有不少于六成的人认为,“能从虚拟恋人中获得情感需求”。
“虚拟恋人”真的可以提供情感需求吗?这恐怕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电影《她》的剧照。讲述了主人公西奥多因为离婚后还没有走出心碎的阴影,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接触到了虚拟世界中的“*恋人”。
2020年,江苏盐城警方捣毁了6个利用“网游陪玩”实施诈骗的窝点,受害人多达上千名,涉案金额超过200万元,骗子团伙利用最多的工具,就是网图和变声器。诈骗分子冒充女性,以“不充值就不是真心”为名PUA客户,通过“感情牌”让受害人一步步掉进陷阱。
实际上,通过“虚拟恋人”寻找真爱这件事,一直都是路人皆知的“伪命题”。当行业并不规范的时候,不少人披着“虚拟恋人”的外衣,故意通过一些堪称PUA的行为方式去“续单”。川川表示:“这种行为在行业内是严格禁止的,一旦发现存在违规,便会被列入行业黑名单,且无法再从事‘虚拟恋人’的服务。”
“虚拟恋人”小麦,就曾遇到过类似的危机。一位年纪比她小一些的男客户,因为长时间的相处,对她产生了情感。客户不仅想和小麦谈恋爱,还提出要“奔现”,小麦劝了他一句“偶尔动情,记得清醒”。就这样,聊天记录被客户的其他“虚拟恋人”知道后,小麦的信息在行业里被挂了出来,甚至还遭到了客户的拉黑。那段时间,小麦饱受非议。还好店主相信她,并让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小麦说,只因她动了别人的蛋糕,“有的人为了赚钱迷失了自己,所以不会在乎客户是否在付出情感。其实这对客户来说是莫大的伤害,也是给整个行业抹黑”。
对于客户提出的情感诉求,瑶瑶也遇到过许多类似的情境,不过每次都是她先采取“沟通”的方式,尝试跟客户讲清楚——他们只是一种简单的陪伴关系。然而每一次的“坦白”和“分手”,都会让她感到无比愧疚,“我觉得当我们在扮演某种角色的同时,也应该承担起这个角色的责任”。
“如果你也同时对客户产生了感情怎么办?”我问瑶瑶。
“如果我们打算在一起,那我可能就辞职了。”瑶瑶说,“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都应该学会尊重自己,尊重别人。”
21274起
融资事件
4358.12亿元
融资总金额
11620家
企业
3214家
涉及机构
509起
上市事件
6.25万亿元
A股总市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