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东莞石排镇一间不不起眼的工厂内,一群工人正在仓库门前临时搭建起的打包生产线上加班加点地忙碌着,厂房外,红底黄字写着“安全生产,全力备战双十一”的横幅显得非常醒目。
这间工厂属于潮玩品牌come4arts潮感。今年是come4arts潮感*年参加“双十一”,也让其创始人向洪波体会到了过去没有过的忙碌,他希望在积累经验的同时,能借双十一的流量,给自己的品牌沉淀更多用户。
他的同行、同样驻扎在东莞的马力今年也是*次参加双十一。马力创办的品牌APEX-TOYS主要为一些知名IP做衍生手办,在今年刚刚成立自己的天猫店。据马力说,APEX-TOYS提前半年就已经开始着手为双十一做准备,“我们把它作为一年当中*的销售节点,营业额基本上也是今年*的一个月。”
被称作“世界玩具工厂”的东莞有着全球最完善的玩具制造产业链,如今也正在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潮玩品牌来此驻扎。这些潮玩品牌在给这个老牌玩具制造业基地带来新气象的同时,后者也凭借其丰富的生产经验给潮玩设计师们带来新的灵感。
行走在道路旁遍布钢材、机械、五金和石材店的石排镇,你会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反差感——那些存在于充满时尚气息的大型商场、被你用透明展示盒精心装裱起来的潮流玩具,就诞生在这样一个看上去灰蒙蒙、与潮流毫不相干的地方。
一款潮玩的诞生
come4arts潮感的办公室位于东莞石排镇一栋四层建筑的顶层,这里随处可见由其设计师设计的不同系列玩偶,工业风的设计与其说是为了迎合当下的某种潮流,不如说就是这里原本的样子——这栋建筑往下三层,正是come4arts潮感的工厂所在。
一家潮玩公司最重要的两个部门——设计部和建模部被安置在了come4arts潮感四楼的办公区。对于一款潮玩来说,原画和建模恰恰是所有工序的初始。
原画很好理解,建模指的则是将原画的2D图片转换成3D图像的过程。在come4arts潮感建模部的办公区,身着工服的建模师正对着电脑,熟练地操作着机械手柄修改每一处细节,一旁墙上挂着写有3D建模进度表的白板,上面用记号笔手写出了每一款产品建模要求的起止时间。
据come4arts潮感工厂负责人谢制廷介绍,建模师熟练工目前在东莞是稀缺岗位,在come4arts潮感,建模师的工资是东莞普通工人平均工资水平的3到4倍。
建模这一步意味着一款潮玩即将要投入量产。
接下来量产的工作就交给了分布在楼下三层的800余名工人,他们按照不同的工序被分配进了不同的车间和岗位。和四楼专门经过了装修设计的办公区不同,工厂区域则保持了最朴实的状态——如果不是仔细看潮玩工厂里工人手中正在摆弄的物料,你会觉得这样一个工厂的流水线和曾经在新闻报道里看过的轻工业流水线没有多少区别。
潮玩量产的*步是开模,也就是开发可供批量生产多次使用的模具,类似于在烘焙时会使用的不同形状的饼干模具。come4arts潮感将工模部安排在一楼不是没有原因——目前大多数的潮玩生产都需要开钢模,也就是用钢作为模具的原料,铸钢的过程则需要用到更大体积和重量的工具。
钢模在铸造完成后接着就是注塑,这一步将生产出一款潮玩需要的各种零件。方法则是利用高温将塑料颗粒加热至流体状后,接着注入已经成型的钢模,冷却脱模后便可得到一个塑料件。
come4arts潮感的注塑车间有几台注塑机在同时运作——由于come4arts潮感生产的是可活动关节人偶,因此需要的塑料零件也非常多。这些注塑完成的塑料件被分门别类地装入写有对应零件名称的蓝色筐子里整齐地码放在货物摆放区,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come4arts潮感工厂不同的注塑机旁都标有详细的生产信息
这些塑料零件最初都是最原始的白色,也会带有一些毛边,这就需要进入到打磨和上色的工序。所有这些工作完成后,才会进行最后的组装环节。
从开模到注塑,再到后续的打磨和涂装,看上去,潮玩的生产过程和过去传统的玩具生产并没有太大不同。然而对于追求细节的潮玩设计师来说,对工人的要求会更加细致,因为一款潮玩表面的任何一处毛边,或是任何一处上色瑕疵,都会令品牌在敏感的、对质感有要求的潮玩消费者心中大打折扣。
在come4arts潮感,单是上色就需要有三批不同的工人分三步操作。首先是大面积的喷漆,这一步通常对细节要求不高;其次是给零件小面积上色,这一步也可以通过人工操作机器来完成;而对于更细微的、机器难以完成的上色区域,最后则需要有工人纯手工完成上色,以确保每一块零件色彩的精准。
“工人只管标准化,比如喷漆完成了多少。”同样在东莞设有工厂的潮玩品牌ToyCity联合创始人、设计总监田戈谈到,“他们会问设计师,为什么玩具的眼睛上面要喷一些腮红,为什么头上要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青蛙和小甜品装饰,为什么手上要贴创可贴或是有粘泥的痕迹。”
这些设计师们为了表达“小情绪”的、曾让工人们感到困惑的细节,如今也成了工人们工作中的硬性指标。在和设计师的磨合中,曾经习惯标准化生产的他们,也慢慢开始理解玩偶也有表达情绪和个性的需要。
为什么是东莞
来东莞开设工厂的潮玩品牌主理人们成长轨迹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打造出能让国人记住的潮玩品牌。
田戈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雕塑专业,在学习雕塑期间,他的认知中还没有“潮玩”这一概念。而在接触潮玩后,他发现潮玩和雕塑有共通之处:设计师们都希望打造出*、有自己风格的作品。作为一个85后,田戈慢慢地意识到潮玩才是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
对于田戈这样从一开始就有原创意识的设计师来说,他需要的是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也是在这个过程里,他发现有着成熟玩具产业链的东莞有天然适合潮玩生长的土壤,“可以让设计师用相对低的价格和成本去接触到更多消费者。”
自改革开放后,承接了大量海外玩具企业的东莞,玩具产业迎来了大发展,并且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东莞玩具产业已经十分成熟。报道显示,全球近三分之一的芭比娃娃都在东莞生产,此外,这里还生产有HelloKitty、哆啦A梦、史努比和流氓兔等世界上几乎所有知名动漫品牌的衍生产品。
田戈选择东莞这片土壤,看中的其实正是这里强大的产业链配套设施以及工人的素质和生产效率。譬如会在其他国家地区的玩具工厂发生的左右手同模、模具不精准无法合拢等品控问题,在东莞几乎不会出现;并且要把一个设计变为成品,在东莞花极短的时间就能把所有零部件采购完成,这也是在其他很多地方没法做到的。
2020年1月,田戈和在玩具行业有着20年经验的郑波共同创办了潮玩品牌ToyCity。ToyCity的扩张是迅速的——去年双十一,ToyCity的销售额仅有8000元,今年则已经可以冲刺4000万元的销售目标。
比起田戈,come4arts潮感创始人向洪波的经历似乎要更曲折一点。
向洪波来到东莞已经有20年。2008年,他开始在淘宝创业卖手办,但因为货源紧张,到2015年积累到*桶金后开始开工厂自己做供应链。不过直到今年,他创办的come4arts潮感才推出了*代产品“街角酒吧”*季,并迅速推出了十几个SKU,产品形成了主打原创、联名和限定三个方向。
从去年开始,国内涌现出了众多主打原创的潮玩品牌。这一方面是头部品牌泡泡玛特的风光,让许多从业者看到了机会,不过向洪波的经历背后折射出的,更有东莞这座城市一直以来的产业转型需要。
尽管玩具产业相当成熟,但我们还未曾听说东莞诞生过一个有高知名度的自主品牌。这里一度有90%的玩具企业都是在做代工,在面对金融危机、贸易摩擦乃至新冠疫情等等变故时,高度依赖代工的东莞玩具产业往往会遭受重创——这让东莞意识到培养自主品牌的重要性。
一方面是潮玩品牌选择驻扎玩具产业成熟的东莞,一方面是东莞对自主品牌的开放接纳,这让东莞逐渐成为潮玩品牌聚集地的趋势更像是一种双向选择的结果。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开始。就像在步入东莞潮玩工厂时会产生的那种反差感,虽然是“潮”玩,但其背后的生产依然没有脱离传统玩具制造业的劳动密集型特征,制造工艺和工人素质仍时不时会成为潮玩品牌向前一步的制约,潮流和落伍就这样共存在一个空间。
好的变化是一些新的想法正在产生。
比如对潮玩量产来说非常重要的开模环节,传统玩具行业惯用的铸钢方法实则已经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如并不环保,会导致铸钢成本上升;因为工作环境差,年轻人不愿意学,铸钢工人也变得愈发稀缺,无形中又增加了开模铸钢成本。
APEX-TOYS品牌创始人马力正在思考怎么让3D数据化开模和传统铸钢工业去更好结合的问题,“如果是数据化开模的话,对夹口技术师傅的需求量就会大大降低,会降低许多人力成本,速度也会快很多。”
传统的玩具制造业需要进化,潮玩似乎能给其带来一些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