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教培行业的寒冬比自然节气早了许多——已经持续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教培机构和教培老师渐渐从最初的震惊、焦虑转而寻求自救、转型,并开启了多样的尝试。
就拿头部机构来说,新东方成立了素质教育成长中心,升级四六级、考研、留学等成教业务;好未来旗下“励步”项目发布五类素质教育产品,并推出成人教育品牌“轻舟”;猿辅导则推出科学启蒙品牌“南瓜科学”;作业帮更是先后上线小鹿编程、小鹿围棋课等素养课程产品,以及智能硬件业务喵喵机......
头部教培机构业务猛然掉头,离职的教培行业人员则大量涌向人力市场:他们有的还继续勉强留守在行业内,有人已经艰难转行,还有小部分人在教育领域“打游击”。
在一份教培行业“离职、上岸日记”中,有人晒出求职中得到面试官“暂时不要教培行业”的回复,立刻刺痛了无数待业教培人的神经。
他们因为高薪诱惑进入教培行业,又在风口退去后迅速集体被裁,一方面急需在大城市生存下去,另一方面又普遍缺乏高薪职位所需的专业技能。
“在高薪之下裸泳,在风口过后自行下沉”,似乎成了无数曾经从事教培行业年轻人的命运写照。
急剧转型开辟新业务线的在线教育公司,能在之前积累的流量生存下来吗?因大裁员而“冗余”出的教培人,面临着怎样的境况,能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新平台吗?
01 靠卖衣服、直播带货转型
监管之下,教培机构们努力寻求转型。
据霞光社观察,目前教培机构的转型主要有4个热门方向,分别是:素质教育、智能硬件、成人教育、进入学校(提供学情分析、托管业务等)。
此类热门方向的转型,如文章开头提到的案例,仍然以教育业务为主。有意思的是,在热门转型方向之外,也出现了一些比较小众的方向。
近日,霞光社注意到,在线教育公司作业帮,在Boss直聘、拉勾等招聘软件挂出了“电商带货主播”的岗位。
职位描述第1条提到:根据不同产品(全品类,服饰、食品为主)和活动,及时策划和输出对应直播脚本。任职要求第4条再次强调:有带货过零食、文具、书籍、日用品等sku经验的主播优先。
熟悉作业帮业务的李涵(化名)告诉霞光社,作业帮确实有卖衣服、零食的打算,目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10月18日,晚点推送的一篇报道中提到,猿辅导准备卖户外羽绒服,其母公司的一家关联公司已经全资控股了北京冰原服饰有限公司,并且在招聘网站挂出服装设计的岗位,团队目前已经有5人到位。
文章发布不久,“猿辅导转型卖衣服”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对此,猿辅导回应:北京冰原服饰有限公司系集团母公司新投资建立的一家消费类公司,由独立的专业团队运营,与猿辅导教育业务无关。这次回应,从侧面印证猿辅导的确在拓展新的业务方向。
虽然都是卖衣服,但是作业帮和猿辅导的模式可能并不相同。“猿辅导卖羽绒服是自主研发,作业帮可能是想通过直播给别家品牌带货。”李涵对霞光社说。
有人卖衣服,也有人做咖啡餐饮中心。
早在6月25日,学大教育对外投资新增一家北京琢器咖啡有限公司,学大教育100%控股。
7月20日,据媒体爆料,学大教育发内部信宣布成立集团新业务事业部,下设咖啡餐饮中心,同时任命刘伟杰为咖啡餐饮中心总监,全面负责咖啡餐饮中心的运营和管理工作,其直接经理为学大教育CEO金鑫。
消息一出,随即在教培市场引发热议。对此,有行业人士表示,学大教育目前在国内已经开设400多所学习中心,受政策影响,一些网点关闭,转为开设咖啡餐饮中心,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02 手握流量,不甘寂寞
相较于猿辅导卖羽绒服、学大教育做咖啡的“高调”,作业帮则显得低调许多。
李涵告诉霞光社,作业帮和市场大多在线教育公司一样,都在押注素质教育赛道。但毕竟是刚转型不久,业务的增长需要时间。“所以作业帮内部,不断在想办法开辟新的业务线增加营收。”
一位作业帮在职员工提到,公司内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商业化部门,该部门聚集了公司所有负责新媒体平台的同事,包括抖音、公众号、B站、视频号等。作业帮希望通过利用这些新媒体平台,来进行变现。
“毕竟作业帮这两年发展很快,各个媒体平台和渠道端都聚集了不少流量。而这些流量,主要以30多岁的宝妈为主,消费能力很强。”李涵对霞光社说。“宝妈是衣服、零食的主要消费者,所以这个可能是日后的转型方向之一。”
前文提到,霞光社通过查询招聘软件发现,作业帮挂出了招聘“电商带货主播”的岗位,职位介绍中专门提到,“根据不同产品(全品类,服饰、食品为主)和活动,及时策划和输出对应直播脚本。”
由此推测,作业帮之后有可能会利用公司的短视频平台进行直播带货。
“作业帮光是抖音矩阵,就聚集了千万粉丝。这些账号主要分为两类,分别是官方号和老师号,由两个不同的团队运营,其中老师号矩阵的粉丝数最多。”
李涵说,“因为老师号都是立人设吸粉的,所以很多账号名字都不带作业帮3个字,光看账号介绍,你很难分辨出这个人是不是作业帮的老师。”
不过,李涵告诉霞光社,老师号矩阵的运营团队已经于今年6月份解散,很多老师号目前已经停止更新,账号的权限也都上交给了公司。
至于官方号,霞光社查阅了抖音平台。据不完全统计,作业帮官方已经开设了十余个抖音账号,粉丝数总计超过200万。其中粉丝量排名前三位的分别是“作业帮”(86.6w)、“作业帮直播课”(34.4w)、“作业帮VIP”(23.1w)。
作业帮官方部分抖音账号
霞光社注意到,账号“作业帮”最新一期视频停留在今年5月28日,之后再未进行更新;“作业帮直播课”则在去年12月末就已停止更新;“作业帮VIP”目前仍在以每天平均一条的速度在发布视频,视频内容多为学科干货知识,点赞量保持在1000到2000左右。
倘若作业帮之后真的进行直播带货,是否会同时启用老师号和官方号,还有待后续观察。
此外,霞光社还查阅了作业帮的微信公众号矩阵,其中账号“作业帮直播课”,目前处于周更状态,其头条文章阅读量多篇均为10万+,由此推断该账号粉丝总量应该超过百万。
李涵透露,“作业帮的矩阵公众号,已经可以承接其他品牌商的广告。之前初高中部运营的一个账号,头条就接过一条广告,报价16万。”
在李涵看来,作业帮的新媒体平台显然不止抖音、公众号两个,它的App,社群等渠道,同样聚集了庞大的粉丝量。
这些平台短时间内难以消化新上线的素质教育课程,因此,通过这些新媒体平台为其他品牌带货,或许是一条可实践的变现出路。
03 被迫留守压力山大
跟教培机构的自救之路一样,在教培大裁员之后,“转行”的教培人,有的去成人教育做了销售,有的去国际教育面试,还有的去做了直播带货。那些看似成为幸运儿的留守者,却觉得自己“压力山大”。
在许多外行人眼里,随着诸多头部教培机构轰然倒下,各类补课班也必然随之销声匿迹。
事实上,为了对许多在教培机构买过课的学生家长负责,如兴趣英语口语之类的教培机构,还是会坚持把剩余课时上完。
由于他们的培训内容和学校学科不重合,教学时间也不占用周末和节假日的教培机构,所以其经营者也一直期待能出现在被允许运营的“白名单”上。
以一家主营业务是幼儿兴趣英语培训的教学机构为例:原本*,最为卖点的外教课程如今已经不被允许开办。
*波全部被裁掉的是原先实质上负责销售的员工,“班主任”们裁掉了90%以上,而管理和研发岗位相对来说裁员最少,只裁掉了60%-70%。
据其内部人士透露,“因为原先外教都在国外,欧美线上当地人,解雇也相对比较容易。”
在外教被辞退之后,学校又招了一批国内的中方老师,试图把原先招生时宣传的外教课程转成中教,通过远程教学,把剩余课时上完。
“不允许寒暑假,周末(开课了),周一到周五是可以的——需求还是有。”据一些教育机构的留守人员说。“都是用户自主购买的转化,但已经很少了。”
其实很多家长也不完全确定双减的边界,只要机构还提供课程,有不少人还是乐意让孩子听课。
在此类狭小的生存空间里,一些代课老师在被裁后重新上岗。但他们面临的是压力的加大,和薪酬的大幅度缩水。
一方面,哪怕是他们可以继续上完这些余下课程,但心理上始终有朝不保夕之感。老师们集体待业,候选人太多了,所以面试难度陡然增大。
另一方面,老师们的月收入,只剩下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甚至无法维持在一线城市的生活所需。于是勉强留在教培行业的他们,也在观望着其他工作机会。
“双减”后夜幕笼罩下的新东方大楼
04 教培人夹缝生存
最近,某招聘APP上一则招CEO秘书职位的消息火了。
在招聘启事中,职位详情被描述为“有相应国际学校教学经验,帮助CEO辅导孩子,英文必须好”,至于学历要求则是“国内重点大学本科或同等水平”。
工作地点在上海的静安区,工资能达到20-40k的水平,还是15薪。这位需要接受辅导的某CEO子女,在某中学的国际部小学就读。
图片来源:小红书
而在评论区,点赞最高的评论是“符合条件的人没必要去”。
曾经试图做国际教育的李君,看到这则国际学校的招聘后,表示深有感触。她在被集体裁员后,就在朋友的介绍下面试了一家国际教育机构的班主任。
“国际教育的待遇是真的好,但对老师的要求也是真高。”李君说。
她所面试的国际教育机构,其实也是课外培训班的属性。但因为并非国内教育体系,而是国外数学考试的IB系统(由世界文凭组织认可,一套从小学到高中的完整课程体系)。
绝大多数国际学生家长,对教培机构的倒下觉得事不关己。他们早已从国内的升学压力中“逃离”,进入另一种海外升学的压力体系。
能接收中国籍学生的国际学校,基本都布局在一线和超一线城市。比如在上海的包玉刚实验学校,在深圳的深圳国际交流学院,在北京的鼎石学校和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国际部等。
“几乎没有学IB的学生,不安排线上线下课外辅导的。”一位国际教育机构的老师说。
一年花费几十万送孩子进入国际学校的家长们,在课后培训上,也显得非常大方(或是在高价环境下的水涨船高)。据霞光社了解,各家国际教育培训机构一节远程IB数学课的学费,基本都在1000元以上。
而从事国际教育的学科老师,月收入基本上可以超过2万,资深老师月收入甚至可以达到3-4万元。
李君虽然十分羡慕这些老师的工资水平,无奈这次面试并不成功。
国际教育的教培老师,对英语水平要求非常高。他们许多都有海外留学经历,还要熟悉国际课程体系和国际考试技巧。
面对这些要求和条件,从传统教培出来的李君在经验和能力上根本达不到,只能“望高工资兴叹”。
许多教培行业的求职者,都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就赶上了在线教育的风口,被招进了教培机构。无论是辅导老师还是做销售工作,他们都只是资本驱动下的小齿轮,尚未锻炼出属于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与这些机构留守者和面试高薪岗位失败的教培人不同,一些资深且“小有名气”的培训老师,却在双减之后迎来了“新生活”。
“我这不叫创业,充其量叫自雇。”小学英语老师白羽(化名)自嘲地说。
她在“双减”之前是一家大型教育培训机构的英语老师,主要学生群体都是小升初的半大孩子们。在“双减”政策之后,她们所在的事业部被集体裁撤,但随之而来的,是学生群体“一对一”家教需求的大增。
一位北京初中生的妈妈说,“双减”之初,孩子们统统都在下午5点40后放学,但不久后放学时间便可以根据自愿原则,改为下午4点多。于是他们顺应趋势,退掉了学而思和猿辅导的网课,又给孩子添了几位查漏补缺的家教。家教一次教学时间2小时左右,收费在500元上下。
从英语老师白羽的叙述中,她其实从来没有像网络讨论中那样慌乱过。因为手中有一些已熟识的学生资源,在原本工作的机构陷入停滞之后,她从前一直带着的学生,再加上学生家长的转介绍,她根本不缺工作。
白羽的工作时间在工作日的夜晚。每当孩子们放学回家,就意味着她一天的工作即将开始了。但她的“工作时间”一次再长也不会超过4小时:因为规定要求课外补习内容不能与学科内容重合,上课时间也不能超过晚上8点半。
这样一来,她的白天、周末和节假日的时间全部自由了。白羽说,自己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快乐生活”:虽然部分收入打了折扣,但也突然拥有了周末。
教培寒冬来临,头部机构在业务大面积空白中寻求转机,行业内的打工人们也“各自需寻各自门”。说到底,无论是机构还是个人,最终都要在时代的命运下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