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军团的灵魂三问:Google为何反对“大军团”模式、华为能否学成Google“小军团”战术、军团如何实现三权分立?
华为再度创建了四大“军团”。
何为军团?简单来讲就是华为把企业BG、运营商BG、云BU等核心部门的将才,整合在一个个以细分场景(如海关、公路、能源、光伏)为单位的独立部门中,为客户提供一套更全面的解决方案。
好比让专职料理鲍鱼、海参、鱼翅、鱼唇等食材的几位厨师,联手为顾客提供一道每类食材味道都无可挑剔的佛跳墙。
而军团设立的因,则是数字化冲击传统产业的果。
当前的传统政企机构,急需提升硬件、软件、高速网络等IT基础设施的性能,而过往华为每个BG单兵作战,只能解决客户的某一类诉求,无法同时实现对客户“云-管-端”的一体化改造。
这过程中,各BG/BU也试图为客户提供更多服务,因此踏进其他BG/BU的领地,越界、内斗、抢客户事件频频发生,资源和资金重复投入,技术和产品重复建设,组织问题频出、内耗严重。
尤其是在外患的大背景下,让各BG的产品和服务能力融合,以场景为单元,快速生长,集中输出,迫在眉睫。
这也是任正非亲自制定并督导军团的重要原因。
与此同时,为了让军团拥有较大的独立权,任正非赋予了华为军团与运营商BG、企业BG、消费者BG等同的部门地位,同属于集团一级部门。
但军团模式的推进,会产生两大组织问题:
其一,大军团模式,虽然有望让华为更快破局,但从长期来讲,该模式会带来军团独大后“失控”的后果。
其二,具体项目的研发,任正非学习借鉴了Google“小军团”模式,让算法研究员打头阵深入到项目中去。
而现实是,当前的华为并不具备Google小军团作战的工程人才储备,能否把该模式进行本地化改良,过程中仍存在着不少坑。
关于大军团和小军团组织模式的利弊,接下来我们一一讲述。
1
大军团与生俱来的组织缺陷是什么?
任正非曾在接受采访时强调:“军团”就是把基础研究的科学家、技术专家、产品专家、工程专家、销售专家、交付与服务专家全都汇聚在一个部门,缩短产品进步的周期。
而与之相反的组织设计,便是研究、工程、产品、销售、交付各自成独立部门,每项业务的推进都需要不断进行跨部门来协作。
这种组织设计结构在大公司中十分常见,我们在此称之为“反军团模式”,或是功能型组织结构。每个部门承担各自的功能。
历史上颇为知名的案例是发明了Java的SUN公司,在鼎盛时期从“反军团模式”,转型为“军团模式”,最终以失败告终。
Google前CEO施密特曾在《重新定义公司》中写道,早期他在SUN公司担任CEO时,SUN公司随着业务越来越复杂,公司决定重组,分设多个业务单元,新设的单元称之为“行星”,与华为的“军团”相似。
每个“行星”独立运作,人员配置五脏俱全,自负盈亏,SUN公司的员工经常会用“自扫门前雪”来形容每个单元各自为政的情况,甚至认为集团的战略、文化、价值观,与他们无关。
最终,SUN的行星结组织构,对企业的生产力造成了重创。究其原因,这种制度使得各单元的*,不再潜心研发那些能为企业真正赢利的高质量产品,而是一心盘算着如何提高营收。
而施密特在担任Google CEO后,受佩奇和布林等人的影响,谷歌坚持按职能划分部门,将企业分为工程、产品、财务以及销售等部门,每个部门直接向CEO汇报。
施密特为代表的Google管理层一致认为,以业务或产品线为基础的组织结构,会造成“各成一家”的局势,从而对人员和信息的自由流动形成扼制。
每个部门自负盈亏、自主独立的措施,看似有利于加强业绩,却会使各业务部门的*把自己部门的盈亏置于企业整体利益之上,从而对部门的发展方向造成误导。
2
“反军团模式”就是对的吗?
军团模式的好处,初期阶段,像任正非所说的,能够快速成长,运转更加灵活。
弊端在中后期也显而易见,如施密特所言,自成一派,军团利益高于集团利益,让集团失去向心力和控制力。
那么施密特提倡的“反军团模式”,就是正确的吗?并不见得。
一直以来,反军团模式,都被大公司认为是效率的*拦路虎。
华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间,饱受反军团模式之苦:业务部门和IT部门一旦独立运营,效率大幅折损。
过往的华为,IT部门和业务部门如孤岛般彼此隔离,而作为支持单位,IT部会同时服务成百上千个业务单元。
华为CIO陶景文曾谈道,常见的业务部门和技术部门协同过程,是业务部门先提出需求,然后与IT部门开会,梳理清楚需求后,IT部门对需求进行规划排期,开发完毕再交给运维人员做好保障。
“这种方式很像是击鼓传花,看上去每个人分工明确,流程顺畅,但实际上,只要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种方式是有问题的。”
*个问题就是慢,需求从提出到实现,周期很长,使得时间和人力成本双双变高。
“最让抓狂的是,这种方式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处理起来非常难。各个业务部门都会向技术提各种需求,技术到底把资源分配给谁?各个业务领域都去跟技术团队沟通,做调整,可能开完五个会之后,原本优先级最高的那个需求就变成最不紧急的需求了。”
在《凤凰项目:一个IT运维的传奇故事》一书中提到,在IT和业务协作过程中,会出现部门不配合、“各扫门前雪”的现象。
换句话说,抛开技术层面,从“人”的角度来看,各部门间如何做到真正的信任?
该书表示,信任包含了业务部门和IT部门之间,IT部门内部如开发、测试、运维、安全等之间,甚至是IT部门与IT外包之间……
吃了多年的IT与业务协同之苦后,2010年之后,华为开始采用项目型组织。
业务人员和IT人员组成一个项目组,去解决特定的问题,解决完后,项目组解散。
但这又引发出新问题:能力无法固化下来,容易流失。临时组织只对项目目标负责,不对长期结果负责。致使项目组织,无法把做项目得来的数字化赋能经验,沉淀成公司的能力。
因为慢、贵、难,以及能力流失等问题,华为开始考虑优化组织,最终确定了“业务IT一体化”的组织模式。
在华为看来,这是当前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一种组织方式。
华为认为,技术必须懂业务规则才能施工,业务必须和技术的流程相配合。只有指导员和官兵们在一起,最新的思想、前线的战况,才能互相同步,把支部建在连队上。
再次回看任正非这句话,会发现业务IT一体化,本质上是军团的底层组织保障:“华为的军团就是把基础研究的科学家、技术专家、产品专家、工程专家、销售专家、交付与服务专家全都汇聚在一个部门,缩短产品进步的周期,把业务实行颗粒化。”
技术根据业务的需求生长,IT技术能力也能成为企业核心能力要素,能更好地支持企业数字化转型。
业内人士曾向雷锋网表示,华为的IT技术能力是自上而下的,也就是领导层本身就是带着数字化意识、能力管理公司,然而这样的能力并不是所有的企业都具备的。
华为的五大军团,就是在这一背景下诞生的,它们的历史使命是进一步把行业做深做透。
但问题来了,无论是军团模式,还是反军团模式,都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利弊。
那么未来该如何进一步优化组织结构,才能让军团在变大变强后,仍旧在集团的控制范围内,并且把集团的利益,放在*位。
3
军团的“反失控”手段:三权分立
军团的反失控,本质上是对军团权力进行拆分,多方互相制衡,防患于未然。
尤其需要将军团、人事部、核心技术部,进行三权分立:授予人事部更高的话语权、把基础技术产品掌握在集团手中。
我们知道,脑力劳动密集型企业的人事部,往往形同虚设,如互联网公司当中人事部门,并没有过高的话语权,对企业和业务的经营,起到重要影响作用。
而Google在权力分配上,则赋予人事部非常大的权力。
Google前高管告诉雷锋网,当项目结束,或者产品已奠定行业地位进入“守城阶段”后,作为资源池的人事部,有权力直接将部分人力抽回,投入到创新业务当中,不让员工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同时阻碍这些部门占山为王,形成挑战集团的派系势力。
而多数企业的人事部并没有如此之大的话语权,因此人员的调离和权力的稀释,往往需要公司董事长亲自出面调整,而当问题大到需要董事长协调时,意味着组织痼疾已堆积严重,调整阻碍重重,覆水难收。
鲍尔默时期的微软,就是典型代表。
20世纪的微软仰仗着强大的产品、销售和法律能力,让Windows和Office两大产品线在市场上一度没有对手。在微软内部,这两大山头也越来越大,团队人数和资金投入猛增,但不见任何重大创新,还处处打压其他部门,不思进取,让微软集体错过了移动时代。
直至纳德拉上任后,微软才正式刷新,成为云与AI时代的引领者。
用纳德拉的著作《刷新》中的一句话来说:每一个人、每一个组织乃至每一个社会,在到达某一个点时,都应点击刷新——重新注入活力、重新激发生命力、重新组织并重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Google正是赋予了人事部“刷新者”的角色。
人事权力分立外,还需对基础技术部进行分立,把核心技术和底层技术产品控制在集团手中。
早些年,腾讯前CTO张志东与部门技术线、业务线高管,在某项基础技术的组织划分上,产生了分歧。
前者认为该基础技术和技术团队,应该由技术部统一管理,给各个业务线做支撑。而后者则认为,该技术团队应该打散,融入至各业务线当中,与华为的“业务IT一体化逻辑”及出发点相似。
两种模式如我们文章前半部分所说,各有利弊。
但多数企业为了更加敏捷,在发展最迅猛的阶段,选择了后者,这也是为何当今绝大多数科技巨头不需要CTO的主要原因。(关于大公司不需要CTO这一话题,雷锋网将在近期发布深度解析文章)
多年后的今天,CTO张志东虽已离开腾讯,但它的技术组织理念,其实仍有所延续:腾讯是中国互联网公司当中,*有着接近万人规模的独立技术事业群(TEG),从某种程度上讲,承载着“分权”的使命。
当今的腾讯,一部分技术人员融入至其他事业群、而一部分则归属于TEG,从事基础技术支撑的研发,把整个公司的核心研发和技术产品掌握在手中。
推动独立的技术部门,掌控业务线的核心技术命脉,对其形成一定的权力制约,或是一种变向卡脖子。
无论是人事分权,还是基础技术分权,其都是组织战略层面的设计,但执行过程困难重重,如同炼狱。
商业世界永远没有长期正确的战略,但有当下正确的战术。
而华为战术的主角,则是“小军团”。
4
“小军团”战术,华为能学好
Google吗?
2019年,任正非在讲话中谈道:向Google军团学习,编制不大,但战斗力极强,扑上去,杀出一条血路。
“我们算法团队要直接杀入到项目中去,一线既有算法又有数据,就容易突破。你们组织优秀的博士形成一个Google式军团,扑上去,就可能把口子撕开。抽象的平台一定要有实践东西检验,多几个具体化的平台,综合起来才会有抽象平台。别关在深宫大院里面,到战场上去,立功去,说不定你就从少尉升少将了。希望你们的Google式军团能率先杀出一条血路来,成功了我会来看你们。”
分析华为学习Google小军团战术的利弊之前,我们先来看看Google小军团的真正主轴心:工程师。
这里的工程师是指狭义上的工程开发人员,而非广义上的工程+研究人员。
《纽约时报》曾写道,在2004年,有3万多员工的微软的创新,居然比不过不到2000人的Google。《纽约时报》认为差距在于,微软的开发模式没有Google的效率高。
当时的微软,有700多名做算法的研究员,且都是博士,但是他们的研究的和工程开发存在严重脱节,研究的部分技术,并没有应用价值,工程也无法实现。
而Google则是研究和工程开发不分家,Google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研究部门,所有开发人员遇到实际问题需要研究时,因为没有可以指望的研究部门做后盾,只能自己动手。Google虽然有一个很小的研究部门,但是所有的研究员都在*线做开发。
这种工程文化,无疑受到两位创始人和Jeff Dean的技术理念影响。
这要求Google每个工程师不仅要会写程序,还会做研究。
这么高的人才要求,*的解决办法是尽可能地招动手能力强的博士。因此,Google也就成了全球单位办公面积博士最集中的地方。
此外,Google也倾向招募有着工科博士背景的产品经理,进一步降低工程团队和产品团队之间的沟通成本。
但需要注意的是,Google的小军团发起点是工程师,而从任正非的发言中可以分析出,华为“小军团”的发起点是算法博士(即研究员),华为让算法研究员们打头阵,深入到项目当中。
华为的小军团:研究→工程→产品/项目
Google的小军团:研究←工程→产品/项目
Google式“小军团”运转,需要满足三个基本条件:共识、共同话语体系、无背景(学历)歧视。而研究员歧视工程师和产品经理,工程师歧视产品经理,在国内已是常态。
反观华为,任正非的小军团组织设计逻辑是,直接让研究团队杀入到项目当中,但中间还隔着一道工程的鸿沟。
由于工程和研究培养体系在时间上整体晚于欧美,国内的绝大多数研究员,并不具备出色的工程开发和代码水平,他们深入到项目的前提,是先同工程团队协作,随之双方再与产品/项目团队协作。两层协作关系的推进,无疑让这种“小军团”协作和信息流通效率,大打折扣。
而Google以工程作为轴心,上碰研究,下碰产品,军团的协作效率以及跨部门沟通成本,可降到*。
微软式的研究与工程独立分拆模式,也被国内的BAT以及头部AI公司商汤、旷视等企业沿用,究其根本,毕竟能做研究的工程人才可遇不可求。
而这类人才一旦稀缺, 小军团模式的推进,也相应会受到限制,因此华为要成功将Google小军团模式成熟应用,仍需不断地进行本地化探索,适配自身特性。
5
华为的第二套“小军团”战术:
铁三角和铁四角
当然,Google式的、以工程师为轴心的小军团,更多可在技术门槛颇高的项目中扮演重要作用。
而在做部分技术门槛较低的数字化赋能时,是否拥有杰出的工程人才,其实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交付和服务质量。
于是在交付和服务上,华为采用了“铁三角”和“铁四角”的小军团作战方法。
华为内部人士告诉雷锋网,铁三角和铁四角,这种如同特种部队的模式,能让单兵能力非常强,目前在华为企业BG表现得非常突出。
铁三角,即一个项目,三人服务:客户经理、产品经理、交付经理;
铁四角,即一个项目,四人服务:渠道经理、客户经理、产品经理、交付经理。
铁三角和铁四角“小军团”模式对企业来说,在多种组合的配合下,根据不同项目情况安排合适的人手,这样的方式更灵活,每个人都可以调动起来完成任务,因此在做大项目攻坚战的时候,甚至轮值CEO都可以来支持。
可以预见,这种小军团的作战模式,会在华为的煤炭等五大军团中频繁出现。
6
写在最后
当下的华为,在多种核心业务受挫的情况下,进入了“刷新”期。
而大、小军团的组织作战方式,正在成为自我刷新的重要形态。
历史上的任何一场组织革新,都是一场持久战,如任正非所言,在管理和流程上要坚决反对盲目创新,要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改良和优化。我们要持续百年地不断改良,不要随意地改革,改来改去的。只有历经数年充分认证,才能进行必要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