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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博里救人的 AI,和它背后的人们

谁都没想到,树洞救援团会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如今有 700 多名志愿者的规模。

2018 年 7 月的一个晚上,蒋兴鹏的手机响了。

一个叫「医学人工智能群」的微信群聊里,冒出一条救援信息,据说有一个叫吴爽(化名)的大学生马上要割腕自杀。

「我活这么大一直没人给我送花,男孩子跟我在一起也只是想玩一玩,没有人真心爱我。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差,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吴爽微博账号的最新留言。

群里的人推测女生感情不顺。继续挖掘,他们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疑似是女孩的前男友,并拼凑出了女孩的大致位置在山东。

能联系上女孩的渠道就有了两个,一是通过前男友找到吴爽;二是通过当地公安局。第二个方案迅速被否定,公安局因为报警信息不全而不予立案。

只剩下一个方案,但电话一直打不通。群里的人没有放弃,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打通,这个男生只愿意透露女生的学校。

「那个学校刚好有我的朋友在那边,我就通过他找到了那个女生的辅导员的电话。」蒋兴鹏回忆,天快亮的时候,女孩在校园楼顶被找到。一切平安。

蒋兴鹏是华中师范大学计算机系的教授,因为研究生物医学人工智能,一次偶然加入了「医学人工智能群」。本以为这次救援也只是一次偶然,但他没想到此后就和它「拴在了一起」。

「树洞」救援团

凌晨 4 点,「树洞」里的留言依然在高频更新着。

「想死」、「有一起约死的吗?」几乎是「树洞」里频繁出现的语句。

对留言者来说,「树洞」是一个隐秘的倾诉渠道。通常,当一位抑郁症患者自杀以后,他的微博会成为其他抑郁症患者倾吐心声的「树洞」。这样的「树洞」很多,有些比较大的「树洞」,单条微博的评论可以达到几百万条,有轻生倾向的人默契地聚集于此。

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中国几乎每 20 秒,就有一人因抑郁症自杀。下一个自杀的可能就是刚刚留言过的某一位。

有人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兴鹏在医学人工智能群中接收到的救援信息,实际上转自「树洞行动救援团」。

有人开发了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来监控「树洞」,对大量的评论留言进行分析,然后筛选出有自杀倾向的人,并对他们进行分级。树洞机器人每天会定时给出树洞监控通报。之后这些信息会被仍到一个叫「树洞行动救援团」的微信群里。

「树洞行动救援团」成员来自五湖四海,聚集了国内医学 AI 领域的众多学者、医生、创业者。他们每天对树洞监控通报中的信息进行讨论,锁定那些有自杀倾向的人,然后尽可能找到当事人身边的亲朋好友,进行预警、并采取相应的救援行动。

从 2018 年 7 月底到 2021 年 6 月底,树洞救援团已经对有高自杀风险的 14617 人次提供了帮助,阻止了 4765 次自杀。

树洞救援行动的发起人是黄智生。他是荷兰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人工智能系的终身教授。

「我在阿姆斯特丹已经工作了 30 多年,一直研究人工智能。」黄智生说,自 2008 年以来,他所在的团队开始与国内团队就语义技术开展科研合作。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科研从理论层面进入到具体应用层面,其中一个方向就是抑郁症。

树洞救援行动发起人黄智生

「从 2012 年开始,我们就一直关注抑郁症群体,在科研合作中,我们萌生了一个采用 AI 技术挖掘社会上需要帮助人群的想法,包括自杀群体、老年群体等,并陆续做了一些尝试。」

直到 2018 年 3 月,黄智生在网上读到了一篇关于「树洞」的报道,发现在树洞里汇聚了大量抑郁人群的信息,便催生了树洞救援行动。蒋兴鹏就是*波参与其中的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树洞救援团会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如今有 700 多名志愿者的规模。后来,它做的事情,也逐渐超越了「自杀干预」的边界。

反思

遗憾的是,蒋兴鹏的*次救援最终没能有一个圆满的收场。

在救援团联系到吴爽母亲的时候,黄智生回忆,「她母亲并不认为事态很严重」。

树洞救援团的成员并没有掉以轻心,几个教授特地成立了一个「关爱群」,委托学校相关人员,每星期给吴爽送一次花,让她感受到关心与希望。

吴爽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好,她主动打电话给学校,想从休整中返校参加考试。但由于缺课过多,学校没能答应。

「好吧。」吴爽很平静,当晚 8 点,她在微博发了一条动态:「拜拜。」

关爱小组的人将这理解为积极的信号,以为女孩要开启新生活了。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吴爽服药自尽。

这给树洞救援团成员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谈及此事,黄智生仍十分痛惜:「*次救援给了我们惨痛的教训,她的离世,让我们意识到救助抑郁症患者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后来推测,她背后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出来。」

*次救援的最终失败,让树洞救援团更加重视救援的科学性。「后来我们有了救援指南,会请专家培训,还有严格的考核。」黄智生介绍,现在想要参加树洞救援团的志愿者需要参加 6 次课程的培训,然后会有一次考试,通过了才可以进入「实习期」,一点点参与到树洞救援团中。「实习期,我们会提供一个为期一年的培训,有国内心理、精神健康的专家来讲课。最后,要写一篇论文,才能真正获得培训的结业证书。」

「树洞」在不同时间段的活跃程度

树洞机器人也在进化,目前已经迭代到了第 14 个版本。2020 年初疫情期间,由于武汉地区情况严重,很多病人在网络寻求床位。当时身处武汉的蒋兴鹏回忆,树洞救援团特地对机器人进行了升级,开始搜寻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筛选出来之后,志愿者们快速帮这些病情更严重的人和医院资源对接。

三年多的积累,树洞救援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们的出发点是利用 AI 技术阻止自杀,但现在很多人对我们的期待,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黄智生说,

前不久,树洞救援团发起了一项海外留学生心理危机干预培训,「疫情导致留学生心理压力很大,大使馆的人也很重视这件事,便找到了我们。」

报名刚刚启动,名额就被报满,「这是一个被忽视的巨大的需求」。在西方国家,一般当地都会提供心理服务,「但精神健康问题需要更多的沟通和心理咨询师娴熟的语言表达技巧。由于文化、语言的原因,对于中国留学生来说,这并不容易获得。」

甚至,不少厌学学生的家长也找上门来,希望能得到帮助。「我们组建了一个群,方便这些家长和专家在一起讨论,应对相关问题。」黄智生说。

选择被误解的路

救人也会受到不少非议。

2018 年 12 月,树洞机器人监测出一条信息:一个女孩在树洞里留言说她想在 1 月 1 日跳楼自杀。

又是历经千辛万苦,救援团找到了女孩和她父母的联系方式,但对方并不买账。「我女儿本来好好的,你们非说她有病,一旦传出去,以后找工作和找对象都会有很大的问题。」

黄智生说,「这点我们理解,但为了救人,我们必须告诉家长事情的严重程度。不过如果家长极度不配合,我们就很难做些什么。」

大多时候,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曾有人跟黄智生说,在亲眼见证这件事以前,一直以为这是骗人的,「现在连马路上摔倒的老人,大家都很害怕去帮忙,怎么还会有愿意人和轻生者扯上关系?」

「我们这一群人就想告诉这个社会,确实有一群人不怕承担法律风险,去展现这个社会阳光的一面。况且,我们有严格的培训和专业的精神心理健康的志愿者。」据介绍,正在工作上学期间的志愿者通常会花 1、2 个小时的时间在这项公益活动上面,而一些退休的人,每天可能投入 10 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两年前,黄智生发现,很多人都存在轻生的倾向,「我们当时只监控两个大的树洞,每天就会发现 10 个人处于自杀边缘,意味着一个月就会有大约 300 人急需救助。」而志愿者数量远远不够,他预测,救人在未来必定会成为一项职业。

轻生者在得救后,通常需要更换生活环境以加速病情恢复,「为此可以建设一个关爱中心,患者在康复过程中,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来维持中心的运作,比如人工数据标注的活。」但他后来推翻了这个设想,「建立这样的关爱中心需要启动资金和土地。我们自己筹得的社会捐款并不多,目前也就 60 多万,其中有 40 万还是我姐姐给我的。」

也曾有过一些心理服务机构找过来,想建立合作,但每个患者需要收 3000 块每个月。「很多抑郁症孩子本来就没什么收入,又生病了,又离开家,一旦收费的话就很难办了。」

「这件事在经济上来讲是很难持续的,我目前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我们都当作公益来做。」不过,黄智生觉得精神健康领域存在巨大的用户需求,存在很大的科技发挥作用的空间,「希望中国的科技创业者能足够阳光地看待这类问题,看到这个市场,用科技创新来解决这个社会问题。」

在树洞救援团里,有一个公认的「救人哲学」:「我们救了一个人,就可以让他周围的十几个亲朋好友避免陷入痛苦。如果这个社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避免了痛苦,便会以更加积极的态度回报社会,社会必然会变得更加美好,最终受益的其实会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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