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花很近,离惬意很远,养蜂人的辛苦程度,你很难想象:重达130斤的蜂箱要跟着花期不断迁徙,而装卸则全靠行业平均年龄超过50岁的养蜂人,在采蜜站点,他们住在帐篷里,20多天的时间里缺乏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个行业传统落后,鲜有人关注,却也为技术介入提供了*的好试场景。
相比于消费端的高度数字化,传统农业领域的数字化程度仍处于较低水平,但改造却十分有必要。以近期资本密集关注的生鲜及冷链物流为例,生鲜损耗高的多数原因都在于农产品产地的产品标准化配套缺失,换言之,源头的标准化、数字化没做好,下游损耗便节节攀升。
“源头”重要,却也最难做,产业分散、缺乏技术沉淀、缺乏数据积累,对农业技术改造的投入更像是“无底洞”。
传统的产业逻辑的纵向扩张,在企业做大一定规模之后,会往产业上下游筹划兼并整合,实现从原料到终端一个或多个环节产业的一体化。进入移动互联网阶段,横向整合更为多见,“入口+流量”、“高频打低频”逻辑已经改变了很多产业运作方式,而通常所说的“互联网化”,实际上正是产业的数字化。
正如凯文·凯利在《必然》中所言,“所有能被测量的都将被测量”,这首先意味着产业的标准化、精细化管理程度提升,接下来自然是产业集中度的提高,最终则是产业整体效率的提升。
围绕这一趋势,《财经涂鸦》调研了成都大农科技——旗下品牌“追花族”致力于发展智慧养蜂的现代农业科技企业,通过智能蜂设备的研发、应用,大数据平台的运营,及产业协作、服务体系的搭建,重塑作业流程。正如所述,技术介入后,效率显著得到提升——蜂农的生产效率从100箱/人提升到了800-1000箱/人。
而这只是传统产业(自农业革命至今已有10000年左右历史)再造的一个缩影:生产端的装备改造、中端的数据化、后端质量把控、营销端打造新品——养蜂产业链上的每个环节,几乎都被使用了现代产业手段重新做一遍。
这样路径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它不仅是在产业中寻找价值,而是试图“造风口、造跑道”,创造价值。更值得思考的问题在于,新生活方式中的产品创新,对于产业的变革,到底有多大意义?
传统产业的「痛点」与「治愈」
传统的蜂蜜市场是极为分散的,在传统蜂蜜品牌中,规模较大的是冠生园、百花和北大荒,分布在北方地区和华东地区,此外市面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不同品牌,还包括各式各样农家自产蜂蜜,市场高度分散。
市场的分散不仅体现在终端品牌上,在供应上,传统的蜂蜜终端品牌对上游管控不严,企业从蜂农手里收回蜂蜜,然后在合作方工厂里浅加工后,推向零售终端。
“行业里有几个大问题,上游极度分散、蜂蜜产品质量极不稳定和蜂农作业方式极为原始,所以蜂蜜的上游标准化难度特别大。”等蜂来首席运营官李方圆表示。
上游的分散体现在蜜源、作物和蜂农的不确定和分散性。原蜜的好坏完全依赖当地的植被生长环境,但蜜源地不属于蜂农,在多数采蜜区,蜜源好坏全依赖当地经济作物的好坏。因为鲜花花期不同,种类又全国各地分布,一个地区的采蜜量和蜜源地的覆盖率容纳力也是有限的,换言之,同一个地方有人采过蜜了,这里便无法复采。
养蜂人普遍是传承式的,生产和劳动的作业方式相对落后。因为要长期跟着花期去迁徙,他们的生活也非常不方便,这也导致了产出量和蜂蜜质量的极度不稳定。
传统蜂蜜行业因对上游缺乏管控,只是收蜜之后再浓缩勾兑,其对原蜜的质量要求低,蜂蜜产品也只需满足国家标准数据即可,尽管在食用上没问题,但蜂蜜本身的营养元素和主要的活性物质几乎损失殆尽。
蜂蜜质量有一些品控指标,比如波美度(衡量蜂蜜的浓度)、果糖葡萄糖含量和蔗糖含量等。波美度的标准浓度是以气温20摄氏度为准,一级波美度:42度以上、含水量 19%;二级波美度:41度以上、含水量21%;三级波美度:40度、含水量23%;四级波美度:39度,含水量25%。但波美度能通过工业方法加深浓度,成熟度低的“水蜜”通过加工可以提升波美度。
在这样的背景下,市场新模式下的公司基本上已经跑出了几家,包括等蜂来、蒙面小熊和伊谷源等。
等蜂来2013年正式上线,先后得到了险峰基金和京东金融千树资本的投资,线上客单价为120元,线下销售产品在9.9-400元间,目前等蜂来年销售额为数千万元;伊谷源是新疆伊犁的品牌,目前营收过千万;蒙面小熊在2015年开始推向市场,目前营收规模也逾千万元。
参考眼下的食品饮料行业,新品牌的普遍增长方式是聚焦于流量端的新营销方法,在加工端则选择代工,而在上游供应链的管控上,就介入的更浅。
这种模式被看作是“互联网”模式的原因在于流量的红利,相比于更“重”的传统模式,“轻”且快的模式无疑能得到资本的青睐。
实际上,险峰长青一直在关注蜂蜜行业,也相信国内市场需要一个全国性的高品质的蜂蜜品牌,这是便是看好这个赛道的理由,等蜂来的另一投资方京东,在第二轮融资时也追加了投资。
与其他食品饮料品牌不同的是,等蜂来对产业链介入更深,直达供应链源头。比如,等蜂来与蜂农合作时,它会审查蜂农的资质(设有考察期),考察标准主要有蜂农养蜂时间的长短、蜂群数量和质量和蜂农自身的健康程度来判断是否符合标准,对产蜜地区也有考察,主要考察当地的植被覆盖率、土壤、水质以及周边环境,只有产品合格,企业才会将原蜜入库。在加工上,主要有三个环节,过滤、杀菌和灌装等等。
产业改造之路:由装备到数据
在深入行业底层方面,大农科技更进一步。大农科技成立于2018年,2019年制造了*代养蜂设备,大农自己研发了一体式蜂箱,其蜂箱组合式箱体,里面包含多层箱子(一般是4层),箱子有多模具配套和航吊挂扣件。
重新设计的新蜂箱(来源:大农科技)
据介绍,新式蜂箱为配合航吊设备使用——航吊养蜂设备包含太阳能电力系统、水源管理系统、网络通信及监测系统、无人监控及预警系统、航吊收纳及起吊系统、喷淋转场护蜂系统和生活居住设施,目前一套设备的价格在10万元左右。
航吊设备携带了3-5吨水,运载时可取掉水箱,操作简便,蜂箱搬运更容易,蜂农在10分钟左右就可以搬运完蜂箱,且不容易会受伤。航吊设备标准组装可以装下200个蜂箱,设备里装有干净的生活用水,还有太阳能加热,设备收起来就能出发,户外操作方便。整个航吊设备拥有76项专利。除此之外,大农还有有收蜜的自动化采集车,一个小时可以收200箱蜜。
目前航吊设备都是大农自己在用,“年后我们打算大概投放1000个航吊设备,(产能)大概是20万箱,产值大概在十几个亿。”大农科技创始人戴文建告诉《财经涂鸦》,2021年大农打算投放智能养蜂设备,全面整合中国蜂农养殖业。
对设备的改造只是改造产业链的*步,更深入的改造是获取线下数据。
从今年5月22日开始,追花族开始把线下养蜂的站点数据搜集起来,目前几十个人的地推团队先用人工方式把中国的养蜂的所有站点数据“搬”到线上,随后将站点的通行距离、站点现场等蜜源地信息标注在大数据系统里。
即使蜂农迁徙到下一个蜜源地,养蜂站点是始终固定的,在大农的设备装上去之后,摄像头会自动更新现场情况。
“这是个必须的过程,底层数据特别有价值,有基础数据才能有算法。”戴文建说。利用追花族的APP,蜂农可以操作大农的航吊设备装运蜂箱,“用工作台的方式把蜂农管理起来了。”地推人员一边在线下搜集站点数据,同时对蜂农进行APP推广。
“我们也同时有品控体系。”戴文建说。公司的设备可以免费提供或低价租赁给蜂农,但前提是,蜂农要进入公司的采购体系,蜂农的蜂蜜必须按大农的标准来生产,包括蜂农的个人健康、免疫情况,不达标就无法进入,达标的蜂蜜会被大农采购。“在推向市场之前,品控过程很重要。”
赋能「从业者」 :传承不断代
在机械设备和大数据的赋能下,从业者的作业和价值分配逻辑也被改变。
在传统模式下,蜂农要跟着花期迁徙,在单个蜜源地的时间周期约为20天,花期结束,就要迁徙到下一个地方。因为始终处于迁徙的状态,蜂农的生活环境非常差,只能住在站点的帐篷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100年来养蜂行业没有技术介入。”戴文建说。
中国是世界上*的养蜂国,年产量在50多万吨,但一直处于低价格带,蜂蜜生产方式也无任何改变。“养蜂的目的实际上为了迭代装备,而装备要解决体力劳动的问题。”在过了花期,蜂群需要转场到下一个花地,而蜂农的转场却非常辛苦。
养蜂耗费的巨大体力不仅挑战现有养蜂人,也在拒绝新进入者。一箱蜂重达130斤,转场中,蜂农需先把蜂箱挑到车上,运到下一个目的地,到站后又要从车上把蜂箱挑下来。注意:目前全国蜂农的平均年龄近55岁,且几乎没有30岁以下的从业者,蜂农理论上已经出现了“人才断档”。因为没有任何装备的介入才导致断代,只有让体力劳动降到*,让年轻人容易进来才能解决从业者的延续性问题。
除了重体力,另一个问题是水源。蜂农在站点帐篷里住20多天,没有任何生活基础设施和基本保障,这样的生存环境,“新一代年轻人是不会进入到这个行业的”。而装备可以改善蜂农的生活环境,生活环境好了才能生产高品质产品。
这种变革的更长远价值,在于打破现有的市场劣币驱逐良币现状。从业者生活环境差、劳动强度大,生产的产品就很难好,最后成品都是劣质的“水蜜”,且无法保证食品清洁度,装备的介入不仅改变蜂农的居住环境,更能从源头就能建立起品控体系。
除了蜂农之外,另一个隐性“从业者”是蜜蜂。在追花族的航吊装备上装有水库系统,速度低于10公里/时,航吊车就会在外面形成喷雾,这个设计是从蜜蜂的角度去考虑。蜜蜂在停车或者低速时会飞出去,这会导致部分老蜜蜂(更资深的蜂蜜采集者)就飞走了,“这个设备能让老蜂的掉队率不超过5%。”车速降到10公里/时,水雾喷起来,让蜜蜂以为外面下雨了,就不会飞出去了。
在传统模式中,因考虑到蜜蜂掉队情况,蜂群转场只能在晚上,比如晚上9点之后才能出发,早上5点必须停下来,以保证蜜蜂不会飞走。但有装备之后,转场就可以不分白天黑夜了。
蜜蜂这样的“从业者”可能以往从未被关注过。“深入到行业里就会发现行业需要真正科技介入的地方。”戴文建说,就像养蜜蜂发现一定要进行装备彻底的升级,要研发适配生物特性和从业人员使用习惯的装备,“这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应该说,是产业互联网时代来了。”
农业数字化的底层逻辑
新装备新数据新从业环境,在新的改造中,对行业是否产生新价值?
“目前初步判断,国内流通市场年销售额不超过百亿。”李方圆说,“总体来说是个存量市场。”增量主要是渠道红利的增量,关键在于是否能把握好当前市场渠道红利。
“很多地方品牌都大概是3亿-4亿的规模,蜂蜜的地方品牌属性明显,目前公司销售规模3000万左右,线下由于进场时间较晚,目前60%的销售还是依托于线上。”李方圆表示,线上市场相对好做,线下市场更难做,因市场对品牌和产品都无认知,“作为初创公司,教育市场很难,我们现在也不太想去怎么教育消费者的问题。”
今年等蜂来和农科院合作做产品溯源系统,溯源能让其品牌在市场上更有差异化。在他看来,在现有市场环境下,要增加行业收益,李芳圆认为无非从三点着手:“尽可能降低边际成本、供应链管理尽可能实现标准化和上下游是否有足够溢价空间”。
公司为蜂农提供技术指导和服务、提高结款速度,是在更好的管理供应链边际成本,做溯源是为了建设相对标准化的供应链管理方式,增加消费者信任度,从而体现差异化和品牌价值,这是目前等蜂来在存量市场上做新增价值的方式。
蜂蜜门槛相对高,关键在于如何解决市场差异化和用户信任度的问题。“一能尽量覆盖全产业链,覆盖越全成本越低,风险越小,二是要判断行业是否存在问题,你的加入是否能解决这些问题,让行业变得更好。”这是李方圆判断选择进入新行业的两个重要逻辑。
从这两点看,养蜂本身有好的进入逻辑,难点在介入“过重”。农业重视“*现场”,即对上游的控制,后面的边际成本随之加大,所以农业是个高设备投入、技术投入和检测投入的行业。等蜂来花了4年的时间,“几乎把所有融资款项全花在上游供应链的改造上”。
等蜂来目前年销售额3000万左右,“公司近两年每年保持30~40%左右的增长,蜂蜜品类不具备爆款潜质。”李方圆表示,公司在新生代蜂产品品牌中增长算快,但对标整个消费行业,增速相对缓慢。
而大农科技则是资产更重的模式,从设备改造切入。
“在养蜂过程中不断找痛点。”戴文建表示。大农从*代设备已经迭代到第四代设备,“要自己养,更新速度也要足够快,不然逻辑也会错。”
即便与蜂农去调研也有出错,因为样本不够大,“很多时候要反推逻辑、亲自下场。”
预计今年10月,大农开始大规模生产,之后把设备全面投放给蜂农,以此提高蜂农产出。蜂农以往只能养200箱蜂,而这套设备能减少95%的劳动力,把养蜂量提高到400箱蜂,“人效提高,让养蜂变成技术活。”
同时设备也能做好蜂农的生活保障,追花族变成一个服务体系,从生产、收购到品牌进行全线统一。
“我们的价值是投入到个体不能解决的地方。”戴文建说,装备把人效发挥到*,“帮住蜂农做长尾价值。”
在这个模式基础上,还可以让用户亲自来监督、溯源,甚至看蜂群,实现用户线上养蜂。
科技化养蜂,对戴文建来说是洞察产业逻辑的结果,但更上升的角度来看,则是在赛道中开辟新赛道,在产业中重造新产业的方法论。这种沿着产业链的深入思考能力,或许与戴文建的创业经历有密切关系。
戴文建作为连续创业者,曾是雷士照明的七大合伙人之一,2007年创建货车综合平台“货车帮”,2018年创建大农科技。
2002年雷士照明营业额超过15亿,其中运费就高达5亿。灯具产品本身既有金属配件,抛货面积大且还有易碎的玻璃,这导致其物流运输难度极大,他意识到物流运输成了行业瓶颈,同时也发现,物流是能跟所有的行业产生交集的横切行业。
此后,戴文建开始着手做物流,建分仓和前置仓,把工厂生产的热销产品直接运到大仓,这提升了客户拿货的速度,进而带来了销售上的增长。
“我是从产业链角度切入,真正的创业者一定是能在底层上打通的。”戴文建说,外来者看看行业会是不同的视角。
从货车帮切入到农业亦是如此。在做物流的过程中,他发现平台每天的农业运输永远不低于总量的35%,农产品量大且一直往城市上行,且放到全世界,城市在集中化,农村在集约化和工业化生产,“所以农业领域一定会产生很多伟大公司。”
“平台级企业应该是一个从无到有然后做到从有到无的过程,在从无到有的过程中,才能真正知道行业的痛点。”戴文建说,“平台能有赋能能力时,就是做从有到无的过程。”
近几年资本驱动时代行将结束,“接下来5年-10年会产生很多优秀的公司,在产业中扎下去,找痛点,做深度整合,至少我觉得现在是个*的时代。”很多产业值得再做一遍,只要在行业里去深入去耦合,去做产业的参与者和研究者,就能从产业中长出来。
重做产业的意义在于造新跑道,在新跑道中创造价值,这或许是更新的投资逻辑。以往的投资中,更专注于寻找机会,而对产业的深度改造的逻辑在于,在原有产业中创造新跑道,并长出新价值,这是从“寻找逻辑”到“创造逻辑”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