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花和罗永浩兜售了一个名为“长期主义”的词汇。
前者说,*能超越变化的是长期主义,而非机会主义。
后者说,真正的高手,都是长期主义者。
话都没说错,企业需要沉下心来耐心积淀,个人需要沉下心来耐心学习。陈春华和罗永浩本身作为他们口中的“知识工作者”来看,也的确都时“长期主义”的实践者。
然而,我不知道为什么“长期主义”突然在这两个月不断泛滥,成了某种口号,在传播中不断被重复使用。简直成了很多公司自我标榜的工具。
管理学研究者郝亚洲评价,“长期主义”这个词挺“短期主义”的。
深以为然。
从语言学的维度看,“长期主义”这个词的诞生,其实是词义弱化所致的。
就像通货膨胀一样,原本词汇含金量下降了,人们不得不制造新词,采用更浮夸的词汇去维持原有的语言价值。
这个词其实有另外一个说法——“基业长青”——这是美国管理学家詹姆斯·柯林斯在1994年写的一本书,其中选取了18个*非凡、长盛不衰公司,研究了这18个公司的成功经验。
但是随着原来含金量高的词汇因为重复使用被消解了,含金量越来越低了。5%的人为了继续维系自身权威,只能继续构建出一套新的词汇来巩固自身。
“长期主义”这个词因此诞生。
说白了,陈春花和罗永浩,不过把柯林斯说过的话再重新包装了一遍,再贩卖出来。
我倒不是说陈春华和罗永浩造这个词有什么问题——毕竟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永远都是后人把前人的话换个说法重新再说一遍。
柏拉图、苏格拉底说过的话,卡尔·马克思和马克斯·韦伯再说一遍,陈春花、罗永浩、刘润、梁宁这帮人到了新时代重新再讲一遍。
我只是觉得,打脸有点快。
创业企业泡沫期谈尊重创新、一把透支。罗当年搞Papi酱拍卖就是这么干的。
反正怎么说都对,怎么讲都有理——人的语言、行为、思想、动作真的难以自洽统一。不过话说回来,人不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甚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长期主义”这个词到底有多“功利主义”,我来拿数据说话。
我进入微信指数一倒腾发现。“长期主义”的微信指数远远高过“基业长青”。今年8月数据峰值一度是“长期主义”的百倍以上。
为什么8月数据峰值如此之高?
我打开微信搜索一看,发现端倪了——还不是因为罗永浩、陈春华、刘润、梁宁等一批管理学界的人在鼓吹这样一个词汇。
“长期主义”这个词诞生,说白了就是当下经济环境太差,企业家过于焦虑,管理学界为缓解企业焦虑,兜售了这样一个词汇。
本质上看,中国互联网2014年以来的种种行为,大多都是“短期主义”的做法,正是因为长期执行“短期主义”透支未来的理念,这条路无法走通之后,再开始用“长期主义”这个词自我安慰。
在低迷期谈“长期主义”,和冬天里搞“鸵鸟政策”闭眼安慰自己没什么区别。
上一次出现这个画面是在2015年——所谓的“资本寒冬期”。
继续看数据。2015年7月,“基业长青”的百度指数一度抵达最高点。
当时国内互联网创业面临所谓的“资本寒冬”,一批O2O企业死亡,“基业长青”的概念被热炒。詹姆斯·柯林斯老人家被一批企业搬出来供上神坛。
每逢经济高潮期,一批每逢经济低谷期。就开始大谈“基业长青”和“长期主义”。说白了,还是中国企业家功利思维作祟,管理学界配合这种功利思维包装概念自我抚慰。
其实挺没劲的。
与其继续尬聊“长期主义”,不如去看看“长期主义”的思想传统。
“长期主义”这个词是从基督教传统尤其是清教传统中衍生出来的。
美国人富兰克林是最著名的清教徒,早年是美国精神的象征。他有一段非常财迷的话:牢记,时间就是金钱。一个人如果一天靠自己的劳动可以赚十先令,这天他歇工外出或者闲呆半天,即使他在外出消遣或者闲呆着的过程中只是花了六便士,那也不应该将其算作他这天的全部开销;而他真正花费或者更确切地说白白扔掉的,应该再加上五先令。
这种算账模式约等于今天有人和你解释说我为什么不旅游——因为出去玩要花一万块,在家加班可以赚一万块,来来去去我要亏两万块。
这种心态的逻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财迷”,而是“荣耀上帝的荣耀”。前面这个荣耀是动词,后面这个荣耀是名词。
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谈过清教徒的“代管上帝财富”的心态。
其逻辑是,我们是在替上帝保管财富,好好工作服从“天职”,钱越多说明执行的上帝荣耀越多。让账本上多几串数字是为了让成就感就越大。由于是“保管财富”,所以不能挥霍,只能适度消费,不然死后还是要下地狱。
后来遵循这套思想传统的人非常多——归根究底,这套思想在意的是“人”。
老福特就是其中之一。
老福特当年开创福特汽车之后,其目标是, “使得大量受雇用的工人能够赚到丰实的工资和良好的待遇。这就是我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当年老福特如果只是为了挣钱,大可单纯卖车就行,但老福特想的是工业社会的平衡,如何给工人最高标准的工资:工资含有某种不可替代的神圣因素。它象征着家庭以及家庭前途命运……在会计报表上,工资不过是数字,但在外部世界里,工资就意味着面包、煤炭、婴儿摇篮以及孩子的教育――家庭的舒适和满足生活的基础。
查理·芒格也是其中之一。
芒格写了本书,名叫《穷查理宝典》,里面不但讲了“吸取前辈经验”的乌龟如何超越“追求*性的兔子”的故事,还谈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赚钱,靠的是记住浅显的,而不是掌握深奥的。我们从来不去试图成为非常聪明的人,而是持续的试图别变成蠢货,久而久之,我们这种人便能获得非常大的优势。
他对聪明没有那么多的在意,而是说“一定要非常勤奋才行”。他非常喜欢勤奋的人。这辈子遇到的合伙人都极其勤奋。而且把他和合伙人之间的关系,主要定义为“我努力做到配得起他们”,部分原因是“我很精明地选择了他们”,最后一部分原因是“运气好”。
所谓“运气”——其实还是敬畏之心,那种对上帝的敬畏。
贝佐斯也是其中之一。
贝佐斯在一次演讲中讲到:“人们经常问我:未来10年什么会被改变?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也很普通。从来没有人问我:未来10年,什么不会变?在零售业,我们知道客户想要低价,这一点未来10年不会变。他们想要更快捷的配送,他们想要更多的选择。”
贝佐斯把亚马逊定位为“地球上最以客户为中心的公司”,他将“拜客户教”贯彻彻底:“喂,不要问我们擅长什么,而是要问我们的消费者都是谁,他们都需要什么。之后,我们要找到满足他们需要的方法。”
所谓以客户为中心,其实就是把客户当人看。
说白了,“长期主义”的公司都是尊重上帝,尊重人——而不是把人当工具。
这和嘴上说说“长期主义”完全是两码事。
同样一个“以客户为中心”,可以把客户当成是活生生的人,在意客户的感受;也可以把客户当成是金主,只在意客户的钱。
这两个“以客户为中心”底层逻辑其实完全不同。
“长期主义”、“基业长青”这样的词在两个土壤之中,其底层逻辑也完全相反。
中国公司谈“长期主义”、“基业长青”,其实谈的是公司不倒,万世基业。
美国公司谈“长期主义”、“基业长青”,其实谈的是尊重用户,创造价值。
中国“聪明”的公司太多。“商业模式”花里胡哨,“技术创新”层出不穷。聪明的公司总是算计用户,甚至“长期主义”这个词也是“算计”的结果。
哪家公司是“长期主义”,哪家公司是“短期主义”,别看他们说的,要看他们做的。
至少现在看,鼓吹长期主义的那些公司,大多都挺短期主义的。
毕竟缺啥补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