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杨青左手拿着一叠封面已经模糊的CD,右手举起一款老式DV机对摊主说。
“30。”摊主有些不乐意,示意要拿回DV机。
“25。”杨青左右翻看了一下机器,再还了一口价。
“哎呀,28,28。”摊主摆出收钱的手势。
不问出处,现金支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7月26日,凌晨4点,这样的交易在广州海珠桥上稀松平常。因为凌晨启市,天亮散场,这种夜间交易市场又称“鬼市”,早年间在北京、上海都曾流行。
粤语把天亮又叫“天光”,集市称为“墟”。老广州人的记忆里,“鬼市”的名字更文艺——天光墟。
武楷斯,广州小有名气的“鬼市带路人”,另一个身份是武库旧物仓的创始人。他长期混迹各地旧货市场、鬼市,曾经在美国一边流浪一边收破烂。2014年,入不敷出的武楷斯在这些旧货买卖里,找到了养活自己的方法。
7月25日,经济观察报记者随三位买家参观了武楷斯的服装仓库。这个仓库是最近2个月以来*次开门营业,一位服装店老板以150元的价格买走了两个样式复古的女包。武楷斯称,这是他每个20元收回来的货,150元是同行价,普通买家的价格在这个基础上要再翻两倍。尽管每笔交易单价不高,但武楷斯称,好的时候月收入可以达到2万元左右。
这位服装店老板欣然接受价差,她坚定的告诉记者,这样的包在“集市”价格随便可以翻上十倍。她所说的“集市”,是这些旧物爱好者不定期举行的交易活动。
武楷斯的这门生意,被杨函憬做到了更大的规模。2019年7月31日,goodone旧物仓迎来七周年庆。位于北京大兴区世纪之花假日广场的4000平米旧物仓,是goodone旧物仓继厦门、广州、深圳、珠海后的第5个旧物仓,也是一次杨函憬和他团队的一次商业探索。goodone旧物仓合伙人罗捷透露,这间店背后投入资金超过千万,他们并不是想做一个旧物交易场所,而是要在北京打造一个城市记忆中心。
旧物活化,旧物仓的经营者们看好这种模式的未来。不过,也有人持不同的观点。经济学家宋清辉认为,这种怀旧经济是一种很常见的市井现象,文化价值存在,但商业价值不足。参与过港澳旧城活化项目发展的地产商前高管梁豪荣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旧城、旧街、旧物的活化不是新鲜的概念,广州2013年就已经有尝试的项目。作为投资方而言,希望能将“旧”的文化价值变现。“有人成功了,但现在来看似乎没有特别成熟的模式。”
广州的底色
7月25日午后,闷热、潮湿、蚊虫,广州市海珠区小洲村里藏着南方城市里最常有的夏日感。这是与珠江新城一座座写字楼里全然不同,原生的广州。穿着白色背心摆摊的大叔、泡在玻璃瓶里的酸萝卜以及远高过头顶的趟栊门都是岭南文化的缩影。
走过不足一米宽的小巷道,爬上小坡,武楷斯其中一个旧物仓库在小洲村深处。距离他不远处,是另一个旧物收藏者大新的仓库。这样大大小小的旧物仓库、民宿、咖啡馆在小洲村里存在不少,并被贴上网红的标签,打卡者慕名前来。
“哇,这是个狠货,是个狠货。”武楷斯经过大新的住处,看到摆在客厅的一块木头说道。询问了木头的来源之后,他又向自己的仓库走去。路上经过几个回收放置点,武楷斯忍不住侧头看了一下。
他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他收回的旧物大多数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尤其是一些老居民搬家、换房,很多以前的东西就留下不要了。除此之外,他会定期去鬼市逛逛,扛回自己认为有趣或者有价值的旧物,几块钱、几十块钱或者免费,价格很难说,但多数都不贵。2014年开始,到今年整整5年,他的从全国各地淘回来的旧物堆满了3个仓库。
武楷斯戴着鸭舌帽、留着胡子,外形成熟,但他是个95后,大学专业是法律。他以前说自己是收破烂的,现在又说自己做的是垃圾分类,总之现在这份工作养活了他自己。在小洲村的3个仓库是向当地人租的,典型的老、破、旧,武楷斯自己刷了白墙,满屋子的旧物随便挂一挂成了颇有味道的复古装修。
因为人手不够,武楷斯的服装店两个月没有开门。这个仓库被分租给另一个人,他每个月只需要支付三百元。这对他来说,压力并不大。武楷斯称,店里的服装多数是从日本来的,很多都还挂着有日语字样的标签。更细节的来源,他就不愿意透露了。
这是旧物仓的规矩。这个规矩在“鬼市”也要遵守。
7月26日凌晨4点,广州海珠桥上就像是CBD里的高档商场一样热闹,卖货的人在地面铺上地毯,摆上过期的感冒药、70年前莫斯科出版的书、断码的名牌跑鞋……。不同的是,这里“逛街”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男人,随着自带的手电筒的灯光一个一个“扫描”这些他们认为的“宝贝”。
从北京、上海、南京到广州,白天睡觉、晚上摆摊,李洪伟活跃在鬼市10多年。据李洪伟称,鬼市流传许多年,各地鬼市因为城市文化差异又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北京多古玩、上海多名牌,而广州就比较杂。根据李洪伟回忆所说,在北京,以前有些人在鬼市捡了漏,低价买到些宝贝转身十倍百倍的赚,有些专卖“文物”的老板自己就身价不菲,但现在都没落了。
北京市人民政府官网资料显示,2015年,北京为了解决北太平庄桥为西城与海淀交界桥下的“鬼市”问题,西城德胜执法队开展了集中整治。结合“鬼市”出现的高峰时段,安排执法人员在晚21时至次日凌晨4时盯守,取消无证无照经营者,并鼓励市民举报鬼市违规现象。“整治过后,更是越来越不行了。广州也是,现在最热闹就只剩下海珠桥这个了,勉强也就糊个口。”李洪伟说道。
“天亮了,准备走了。”6点30分左右,李洪伟起身准备收摊,旁边一个卖电子配件的摊主也匆匆忙忙和最后一个客人结账。这一夜,李洪伟卖出2本书和一串珠链,合计收入35元。其中,两本书是10元从别人手上收的,珠链不知道从哪里捡的。这种单价几块、几十块的交易,也是旧物仓的雏形。
旧物的商业
7月的最后一天,goodone旧物仓创始人杨函憬发布了一篇万字长文,回顾了他从卖别墅到拆别墅卖,最后成立旧物仓的7年心路历程。在几度面临倒闭危机后,goodone旧物仓尝试着进行商业探索。goodone旧物仓如今的规模,让武楷斯点了赞,称了“牛”。
*间goodone旧物仓在厦门。2012年,当时,杨函憬为了还债准备把别墅“清仓”,这样他意外的入了行。7年之后,goodone旧物仓在北京开了一家4000平米的门店,这家店开在北京“远方”的南城,很多建仓的材料也是来自同期南城拆迁的工地。与此同时,在广州、深圳、珠海,goodone旧物仓还有4家门店。
杨函憬称,goodone旧物仓背后没有大金主,经历过一次次*和短暂续命的天使投资,依旧在不断的思考和探索。去年,北京仓开业是杨函憬创业第十年,因此北京仓的开业主题是“十年一见”,当天迎来2000多名顾客。经济观察报记者注意到,去goodone旧物仓北京仓还需要提前预约。
goodone旧物仓背后是千树创意(厦门)商业管理有限公司,罗婕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7月27日,罗婕向经济观察报透露,目前公司正在准备新一轮的品牌战略计划,因此现在还不希望太高调的表态。按照goodone旧物仓的规划,北京店并不是一个大型旧物交易场所,而是想建成一个城市记忆中心。
“过去的东西,拆了、丢了,就没了,我们把它找回来、保存下来,这就是一种价值。”罗婕看好旧物仓的未来,不仅是商业价值,还有文化价值。目前,goodone旧物仓的模式已经开始吸引一些投资者的青睐,北京仓正是受到地产商的邀请合建的。罗婕称,双方合作的投资数额超过千万,广州仓也是受到地产商方面的邀请。
旧物活化再变现,goodone旧物仓的模式并不是完全受到认可。宋清辉认为,goodone旧物仓目前受到一些欢迎,是因为人们到了一定的年龄,或者收入达到某一个阶段,就会对过去的事物心生怀念。“怀旧”可以看作这些群体怀念的集中体现,是正常的市井现象。短期来看,旧物仓的模式未来有一定的价值,或者会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吸引到投资者,但长期来看,投资的价值并不大,时代的潮流永远是向前发展的。旧物仓的文化价值存在,但商业价值选的不足。
梁豪荣是一家参与过港澳旧城活化项目发展的地产商前高管。他告诉记者,根据他们以往参投过的项目经验,旧物仓的模式其实算一种文创,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但是这种旧物活化并不一定能成功。在香港和澳门,旧城、旧街活化已经被提出来有一段时间,也被作为样本为广州的古村活化工作提供参考。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仅仅依靠旧物场所创造出的价值是有限的,尤其是在它还没有成为主流的时候。
“我们试过在一条非常有历史底蕴的街道上开了三家店,其中也包括类似旧物仓的,但因为人流量少,开业一年没有人知道。后来,在政府推出了游客导流措施,才有了一些起色。”梁豪荣说。
从投资者的角度来看,旧物的活化、旧城的活化,都是希望把一种文化价值变现,梁豪荣称,他们没有成功,但并不意味着这种模式没有成功的可能,像K11这样的商场就直接把艺术变现了。“从香港到上海,它的落地效果非常好,成了有名的网红打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