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面前,人性赤裸。这几天,朋友圈被“刺死辱母案”霸屏了。
这起案件涉及到的人物关系大抵如下:
苏银霞:女企业家,债务人。
吴学占:地产公司老板,债权人。
杜志浩:11名催债人的领头者。除了辱骂,他还脱下于欢的鞋子,捂在苏银霞的脸上。他还脱下裤子,当着苏银霞儿子于欢的面,把自己的生殖器往苏银霞脸上蹭。被刺死者。
于欢:苏银霞儿子,因母亲被催债人羞辱而刺死催债人杜志浩。
从表层上看,这是做实业的正常贷不到款只能向房地产商借高利贷,而房地产商赚的盆满钵满横行跋扈,做对实体的人进行侮辱。
事实上,真相远远没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对目前中国经济的一个*隐喻,房地产正在肆意侮辱实体经济,实体经济反抗了,然后被判无期。抛开余欢是否属于正常防卫、当地警察是否存在渎职行为等焦点之外,让我们来起底实业家苏银霞和地产老板吴学占,看看实业如何惨败于房地产,并反思背后诸多严峻的经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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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家数千万女企业家到“失信执行人”
如果不是因为借了高利贷,被11个催债人用极端的方式侮辱,今年48岁的苏银霞在山东冠县一定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从照片上看,她一头短发,穿着得体,很有企业家的派头。
据苏银霞的姑姐于秀荣讲述,苏银霞早年曾养过猪,也曾去新疆轧棉花。这些经历,都符合一名山东农村妇女的性格,只要能赚钱养家,再脏再累的活都能干。
直到十几年前,苏银霞去南方打工,发现做汽车配件可以赚钱,便回到山东老家,用全部积蓄开厂子,做起了汽车刹车片。
工商注册的信息显示,苏银霞创办的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5月18日。公司注册资金几经变更,由最初的518万元,增长到1亿元。
而股东出资信息显示,苏银霞认缴金额为5000万元,实缴额1780.46万元。在一个经济不甚发达的北方县城,注册资金达1亿元的企业不会太多,而身家数千万的苏银霞在当地知名度也不小。
但如今,苏银霞已经三度被法院列入失信人被执行名单。
苏银霞创业之初,当时的钢铁市场并不算景气。数据显示,2009年3月末,国内市场钢材价格指数97.59,比上年3月末142.31点,下跌44.72,降幅31.42%。不过,山东源大工贸在苏银霞的经营下,还是赚了些钱。
当时的苏银霞一心想把厂子做大做强,用于秀荣的说法就是:“挣了钱就投进去,挣了钱就投进去”。记者在网上也搜索到,2012年-2013年间,山东源大工贸发布过多条招聘信息,招聘对象从司机、厨师到文员、会计,应有尽有。
另一方面,该公司招收的车工、机械维修、锻造工,月薪为3000-4500元,这一工资水平在当地并不算低。可见,当时的源大工贸经营状况良好。
经过扩张,山东源大工贸从一个小作坊成立了公司,并把厂子搬进了当地工业园。在冠县工业园内,源大工贸占地120亩,有独立的办公楼和生产车间。同时,公司年生产轴承钢坯1万吨,公司还是“山东西王钢铁和石家庄钢铁的协议户,年销售能力3万吨”。
苏银霞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挣了钱就投进去”?北京杨大飞律师认为,当时民营企业获得银行贷款相对容易,“拿到钱一定不会让钱闲着”,只能增加生产线,加大基础设施建设。
“到了2014年,这些贷款基本都已经花光,虽然设备增加了,但是业务市场跟不上,企业利润率也不高,此时的经营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杨大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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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银霞的悲剧
在公司扩张过程中,苏银霞向银行借了钱,但偿还这些贷款并不容易。为了偿还银行贷款,苏银霞只好选择借高利贷。据报道,2014年7月和2015年11月苏银霞分两次向经营投资公司的吴学占借款100万元和35万元,约定月利息10%。也是此时,钢铁行业由“深秋”步入“寒冬”。从2012年起,钢材价格连续4年下降,综合价格指数由81.91点下跌到56.37点,下降幅31.1%。
吴学占何许之人?如果不是22岁的于欢刺杀辱母者,没有人会注意到吴学占这个地产公司老板。
吴学占是山东冠县泰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冠县泰和”)的法定代表人,同时也是当地另一家公司冠县泰昌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冠县泰昌”)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冠县泰和和冠县泰昌主营业务都涉及房地产开发、经营、房屋出租和物业管理。
早在2016年4月29日,中国网曾公开称收到一位读者来信,该读者自称源大工贸老板于西明。信中提到吴学占带人闯进公司和家里闹事,并羞辱于西明的妻子与儿子,其描述细节与《南方周末》刊登的《刺死辱母者》文中细节一致。
值得注意的是,信中提到吴学占参与了当地多个项目的重建,其中包括东古城水泵厂的拆迁重建和东古城医院的重建。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致电冠县住建委,询问冠县泰和是否参与东城水泵厂和东古城医院重建项目以及其他拆迁项目,其工作人员以“不清楚”婉拒。
不过,经多方求证,吴学占在冠县当地确实有不少工程项目,一位接近聊城市公安机关人士将吴学占及其业务模式描述为“农村建筑队”,称后者在当地确有一些较小的地产项目。另一位冠县当地的房地产中介公司老板则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我们经营冠县当地多个新房和二手房项目,但没有听说过冠县泰和的房产项目。”
另一方面,对于苏银霞及她背后的源大工贸而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是根本无力对抗整个行业的颓势。据中国钢铁工业协会数据显示,2015年,会员钢铁企业实现销售收入2.89万亿元,同比下降19.05%,亏损总额645.34亿元,亏损面为50.5%。对于源大工贸这样的中小企业,经营状况之难可想而知。
苏银霞已无力偿还“驴打滚”的高利贷,这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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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资难,难于上青天
众所周知,钢铁行业日落西山。早在2015年,钢铁就被明确为产能过剩行业,“去产能、去库存”是行业主题。而对企业而言,融资贵、续贷困难则是常态。
苏银霞的遭遇想必很多小老板感同身受——
事实上,中国的金融社会,历来有庙堂和江湖之分别。以庙堂之高,中小微企业和个人很难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通过正规渠道合理合法的解决自己的资金需求。不得已,只得走向江湖。
民间有谚:“有水就有鱼”,旺盛的资金需求和监管的缺位必然推动民间借贷收益率水涨船高,催生了庙堂之外的资金波涛汹涌,或者说暗流涌动。从非法集资到放高利贷,参与其中的,从官员、执法者、金融业者、企业主、普通上班族到贩夫走卒,整个社会方方面面无不牵涉其中。
高收益必然伴随高风险,资不抵债、卷款潜逃时有发生,暴力追债必然相伴而生。“辱母杀人案”所爆出的黑社会性质的讨债手段,限制自由、人身侮辱甚至殴打伤害,并不是罕见孤例,而是普遍现象,只是这一次于欢被逼急了,拿刀捅了讨债者。
试想,如果于欢的母亲在资金紧张企业经营困难的时候,能够顺利从正规金融机构贷出款来,她*不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付出超高的成本从民间借钱。
中小企业融资难、贷款难,难于上青天。没当过老板,很难深刻体会到贷款的酸甜苦辣。如果要是为社会创造财富而去申请企业贷款,那无数表格和各种痛苦,会让你觉得办企业好像是在干坏事。如果是炒房去贷款,随便开个假证明,说自己月薪四万,银行会默契的假装不知道,闭起眼睛放贷。
为什么银行不肯放款给中小企业?原因很简单,你的生意不能稳赚钱,银行不想借给你。贷款100万元给小民企和贷款一个亿给大国企,花费的成本是一样的,银行自然没有心思理会中小企业了。
像苏银霞这样无数的中小民营企业老板,构成了中国实体经济最真实的写照。他们很难获得信贷支持,他们不得不承担高昂的融资成本,他们兢兢业业经营公司很多年,不如北京的一套房子升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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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摧毁实体经济
目前我国的情况是,实体经济属于釜底抽薪,因为真正形成中产阶级的民营企业们,生活的太困难了。整个市场的资本回报率奇高无比,而实体的回报率低的吓人。如果生产的回报率还比不上通货膨胀,生产物品不如屯货。
而“货”,在近些年的中国,集中体现在房地产市场。
令人觉得难过的是,同属于固定资产投资类别的房产和厂房,设备等,他们的命运千差万别——房产居高不下,一路高歌猛进;而实体经济相关的厂房,设备,原料和急需改进的技术投入却显得那么的凋敝。都不值钱,都不如地皮值钱。新三板公司卖一套房扭亏为盈的新闻真的让人毛骨悚然,可是众人只是唏嘘,苦笑房价太高。
之前,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个可悲的励志创业故事。
一个深圳商人,10年前,以80万元的总价卖掉了一套自己在南山的大房子,还掉银行贷款后,手拿着剩下的60万元去创业。经过这几年努力,白手起家的公司终于开始走上了正轨。辛苦打拼到去年,终于赚到了400多万元纯利润。元旦前,他用这些钱做首付,把自己当初卖掉的那套房子又买回来了。
但房地产经济有个*的恶果,就是利润由寡头分享,其他人很惨。而我们又不得不承认,房地产已经占领了中国经济的半壁江山。
2016年中国GDP突破70万亿,其中全国卖地收入是3.7万亿。在房价构成中,地价约占30%,也就是说房地产创造了11.1万亿GDP,再加上中介,装修,家电家具,估计30%的GDP直接由房价而来。另外,3.7万亿的卖地收入,又拉动了铁公鸡,杠杆率至少是3倍,又是15%GDP。一账算下来,房地产投资在GDP的占比超过45%。
实业是一切行业之母。但现在,实体滞涨,楼市狂欢。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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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下一步何去何从?
中国经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会对未来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
上一次类似情况是1998年。98年国企大下岗之前,当时有两个可能,一是继续印钞维持那些没有竞争力的国企,二是不再输血,国企员工下岗。朱总理没有选择印钞,是真正的调结构,但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朱总理的改革是真刀真枪,触动灵魂的。国企几千万人真就下岗了,北海和海南的房地产泡沫真的就破了,精简机构真的就减下来了,真的入世了,汇率真的改了,价格双轨制真的取消了。几刀下去,刀刀见红。朱总理的改革虽然让很多人利益受损,但是中国经济一下子就起来了。
1993年,朱总理让海南房地产,一夜崩盘,得罪了多少权贵,他心里承担了多少压力。这个民族之所以有希望,就是还有几个这样的人。
回顾这起案件,秦小明在《刺死辱母背后的中国:泡沫的狂欢与实体的凋敝》中指出——
“我们不需要更高的泡沫,不需要更繁荣的金融,我们也不需要二十万一平米的房子。
我们需要的是,中国的钱,可以真正地流到那些可以用它们来创造价值的地方去,流到那些能让我们的人民多一点尊严少一点无奈的地方去,流到那些可以消除贫困和丑陋人性的地方去。”
最后,笔者想说的是,没有实体经济的国家是外强中干的,是虚胖,不是strong。
“Made In China”还得继续,中国的实业才是中国经济的脊梁。